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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福晋望着从高到矮排了一串的弟弟们,心惴惴不安。
虽是弟弟们,也是皇阿哥,其中还有位是太子爷,这个长嫂不好当啊。
好在几位阿哥们年纪还小,除了太子,其他几个都是吃糖的年纪,好哄的很。大福晋送上在家中准备好的见面礼,一一打了个照面,将对方的样貌身份记下。
至于慈宁宫,太皇太后就没让大阿哥和大福晋过去了。
因着康熙没有立皇后,大阿哥和大福晋给康熙敬完茶后,可以直接去延禧宫,向惠妃请安。
惠妃上回见大福晋,还是选秀的时候,隔了几年再见,大福晋的礼仪和气度比当初更好,令惠妃很满意,细细打量之后,连连点头。
惠妃一心盼着孙子,给大阿哥送了好些宫女,还有康熙给大阿哥选的侧福晋、格格,这么多人几年来愣是一点儿喜信没传出,让惠妃焦躁非常。
若不是太医再三保证,大阿哥身子健□□育没有问题,只是太年轻,子嗣缘分没来,惠妃都要给儿子喂药补身体了。
现在有了大福晋,惠妃立即将压力给了儿媳。
话里话外,都是期待儿媳三年抱俩,给大阿哥多生几个胖小子。
大福晋才当新妇,哪经的惠妃这么说,小脸羞的通红。大阿哥是憨,但是他不傻。自己的福晋自己护着,大阿哥挺身而出,替大福晋挡住惠妃一说起来就止不住的催生话。
“额娘,儿子和福晋刚成婚,您着什么急啊。您要是因为八弟今年搬去阿哥所,觉得少了热闹,膝下寂寞,儿子就去猫狗房给您挑只乖巧伶俐的狮子犬养着。”大阿哥道。
惠妃瞪了瞪大阿哥,这儿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
她是觉得闲的寂寞吗?
“把你八弟和狮子狗比在一起,你也说的出口。那是你亲弟弟。小八性子文静,话少内敛,你是他哥哥,在阿哥所多照顾他些,别让他受了委屈。小八叫我一声额娘,你们兄弟俩儿应当是最亲近的。”惠妃道。
大阿哥对养在自己额娘身边的八弟,确实情感上更亲近些。
而且,八弟也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
“额娘放心吧。八弟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您亲自挑的,不会出错的。儿子得了空,也会多去看看他。”大阿哥道。
“额娘,前朝事务繁忙,汗阿玛对爷颇为看重,爷时间上怕是少有空闲。儿媳的时间宽松,八弟又年幼,不如由儿媳代替爷多去看望八弟,或是常邀八弟来我们院子用膳。八弟的院子还没有开火,膳食不如自己有小厨房做的合口味。用小厨房给八弟做些他爱吃的菜,八弟身体也能长得更强壮些。”大福晋柔声细语道。
“好孩子,你考虑的极是,就按你说的来。你们夫妻一体,你和保清哪个照顾小八,都是一样。小八是个懂事又有孝心的好孩子,知恩图报。保清没有嫡亲兄弟,往后朝堂上还需要小八为他臂膀,予他支撑。”惠妃道。
“这是儿媳应当做的。”大福晋腼腆笑道。
小夫妻俩儿陪着惠妃说了会儿话,就该回去了。
大福晋手腕上戴着惠妃送的玉镯子,玉质很好,颜色清透,和大阿哥并肩走在宫道上。
宫人们走在俩人后头,含胸低头,十来个人愣是一点儿脚步声没有。
“爷,皇贵妃那儿,我若遇着了,得是个什么章程?”大福晋依赖看着大阿哥问道。
同在后宫,寻常不会碰见,去慈宁宫请安,或是家宴时,总能遇见。
大阿哥牵着大福晋的手:“皇贵妃是最温柔良善不过的人了,她待阿哥、公主们都十分的好,是位很疼爱孩子的长辈。不论是身份,还是为人,你都要敬重她。不过,额娘与皇贵妃有些不和。若是额娘在,你躲在额娘身后少说话就是。皇贵妃不会和你计较的,她很是通情达理。”
“你是知道的,未成婚之前,我院子也没有小厨房,不能开火。在长身体的时候,常饿的抓心挠肺,睡不好觉。好在没挨饿多久。四弟自幼聪颖,搬去阿哥所的时间早些。自打四弟住进阿哥所,我和三弟就沾了他的光,得了许多皇贵妃准备的耐存放的零食、点心。每当我上课或是半夜饿时,就靠着这些点心、肉脯、果脯填饱肚子。我是记皇贵妃这份情的。她若不给我们准备,也无人能说什么。所以,辛苦福晋了,以后不仅要替我看顾些八弟,四弟、六弟那儿,福晋你心细,也多帮着些。”大阿哥细细说道。
大福晋温柔一笑:“好,这也是我为长嫂应当做的。早听闻皇贵妃是一位仁善的好人。在家中时,就听过皇贵妃和宫里其他几位娘娘,年年给京中贫困百姓连施三日腊八粥,救了许多饥民的性命。还有给慈善堂捐银等等,善举颇多。”
大阿哥拍拍大福晋的手,再次叮嘱道:“这些话,莫要在额娘面前说,半个字都提不得。”
“是,爷说的我都记下了。多谢爷提醒。”大福晋莞尔一笑。
第414章
有了女主人的地方, 就是不一样。
大阿哥的院子,被大福晋打理的上下焕然一新。
大阿哥每每从外回来后,感慨这才叫日子,过的舒服。
大福晋对大阿哥和惠妃的应承, 并非是场面话, 她实实在在做到了, 对年幼的弟弟们多有关怀和照顾。
阿哥所也多了个开小灶的地方, 小阿哥们个个吃的肚圆滚滚。
大福晋后来在慈宁宫遇见过阮酒酒一会,见到惠妃和阮酒酒针锋相对的场面,大福晋果断闭嘴当个闷葫芦,尽量不出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福晋见到阮酒酒第一眼时, 惊为天人。同为女子,她当即明白惠妃为何只对皇贵妃有敌意。而大阿哥身为惠妃的儿子,却还保留对皇贵妃的好感。
皇贵妃实在是太美又太温柔了!
大福晋羞答答的偷偷看着阮酒酒, 阮酒酒和善的对她笑了笑。
在阮酒酒看来,梳着妇人发髻的大福晋, 还是个小姑娘呢。
嫁到规矩森严的宫廷里, 一个人难免会有惶恐不安,又不能露怯,太不容易。
她能多释放些善意,就多待她好些。
惠妃见阮酒酒对她儿媳笑容和气,轻哼一声,又在做好人了。
太皇太后的视力,看东西愈发的模糊, 但是看人的准头仍旧有。
大福晋端庄稳重的性子,太皇太后很是满意, 不仅送了大福晋一对龙凤金镯子,还送了两柄金镶玉如意,给足了大福晋面子。
看到大福晋得了太皇太后的喜爱,惠妃环视殿内坐着的嫔妃们一圈,炫耀的昂起头,跟斗赢了的公鸡似的。
众人之中,唯有她有儿媳妇。先到者得利,惠妃得意无比。
占长字,当真是好极了。
惠妃这番炫耀,伤害不了任何人。
从三阿哥起往下排,别说成婚,连动春心的少年慕艾的年纪都没到。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急什么媳妇儿。
惠妃一番得意,无人伤亡。众人还能和气的说着话,讨巧好听的话语,妙语连珠吐出,只为博太皇太后一笑,或是一声夸赞。
然而,一入冬刚到十一月中旬,天气降温骤然寒冷,太皇太后一下子病重,连起身都困难。
太医们从慈宁宫进进出出,面色凝重,面对康熙的询问,只剩摇头。
寒冬腊月,阎王收命。
上了年纪的老人,若是在冬天重病,最容易熬不过去。若是能撑过冬季,到了春天,就又从阎王那儿抢了一岁。
但是,看太医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康熙心里清楚,他的祖母,怕是寿限将至。
侍太皇太后至孝的康熙,直接慈宁宫住下。除了每日辰时到乾清门听政,其他时候都在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
哪怕太医们下了无能为力的诊断,康熙还是不甘心。
他翻阅医书、研究药方,甚至给太皇太后喝的药,他都要先尝一口。衣不解带,不分昼夜的照顾在太皇太后身侧。
康熙孝心感人,却止不住太皇太后生命力的衰退。
在太皇太后清醒的时间,一日比一日短的状况下,康熙率领王公大臣,放弃乘坐轿辇,步行至天坛,向上苍祈告,愿折损自己生命,增延祖母寿数。
“忆自弱龄,早失怙恃,趋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鞠养教诲,以至有成。设无祖母太皇太后,断不能致有今日成立,同极之恩,毕生难报……若大算或穷,愿减臣龄,冀增太皇太后数年之寿。”诵读祝文时,跪在蒲团上的康熙,涕泪交加,泣不成声。
寒风凛冽,将他的脸、耳朵、手刮的通红刺痛,却不如他心中之痛,万分之一。
大臣们跪在后面,冷风将他们脸吹的皲裂。他们面容肃穆哀戚,眼眶通红,感动于他们所效忠的帝王,至诚至孝。
康熙用尽了各种努力,还是没有挽留住太皇太后的性命。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于慈宁宫病逝,享年七十五岁。
这是一个高寿的年纪,太皇太后在逝世前,握着康熙的手,感慨道:“哀家这一生,活的足够值得。年少伴于太宗身侧,从草原到了盛京,又住进了北京,在这华丽的紫禁城里,度过半生,看大清日益安稳、强盛。皇帝,大清有你,哀家能放心的去见太宗皇帝了。”
“哀家知道,皇帝你是重情之人,孝顺至极。你莫要为了哀家,过于悲痛。人之生死,自然轮回,你切不可因为过度哀戚,而伤了己身,让哀家多有担忧。”
“保成是个好孩子,同你一样聪明又孝顺,心胸也开阔大度,哀家看着他,如同看到你小时候一般。赫舍里氏去得早,保成没有额娘,只有你一个阿玛能疼着他护着他。孩子总会有不懂事的时候。若是他哪天犯错了,你多多包容他,教他道理,给他耐心,等他改正。”
“太后性子温和,不好权势,不喜纷争。她虽不是你生母,却也对你多有照顾关怀。她没有子嗣,全靠你的奉养。皇帝,你答应哀家,要好好孝顺你皇额娘,待哀家护她往后日子无忧。”
“苏麻喇姑跟了哀家一辈子,忠心耿耿,侍候体贴。年少时,跟着哀家的那些人,出宫的出宫,大多数都走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个苏麻喇姑。她没有亲人,又已年老。她曾教过你识字读书,也能算是你读书的启蒙师父。你要代替哀家,为她养老送终。哀家的陵墓旁边,留了她一个位置。”
“皇贵妃她,苏麻喇姑说她是个好妃嫔,太后也夸她是个好孩子。哀家病重这些天,难免有脏污,脾气也多有不好,她却事事亲为,用心侍奉哀家,不曾埋怨,不曾邀功。哀家曾担忧她长居高位,圣恩不断,野心渐长,胤禛又是个出类拔萃的,难免会对保成造成威胁。但数十年时间,哀家看明白了,她心思一如往昔,澄澈清明,有圣人之心,不是不择手段之人。你既喜爱她,帝王孤寒,有个人能陪在你身边,也好。”
“太宗山陵奉安已久,不可为哀家轻动。况且,哀家心中也舍不得先帝和你,就在孝陵附近择地安葬。”
“玄烨,切记切记,勉自节哀,以已为重。”
一桩一桩事,太皇太后拉着康熙的手,交代清楚。再三嘱咐康熙,不可过度哀戚后,太皇太后闭上了眼。
“皇玛嬷!”
感觉到太皇太后的气息停止,手背温度迅速下降,康熙哀嚎出声,声如泣血。
等候在偏殿的嫔妃们,隔着屋子,清晰听到康熙悲痛的哭声。
宫女们拿出准备好的孝服、白花,快速伺候各自主子换上。
没多久,梁九功过来:“太皇太后崩逝,皇上情绪过于悲痛,难以自控。皇贵妃娘娘,还请您去内殿,劝一劝皇上。”
换上一身素服,卸掉妆容和华贵首饰的阮酒酒,轻轻向梁九功点点头,往内殿走去。
宫女们已经给太皇太后换好了衣裳,化好妆容。
人死后身体会快速失温,身体变得僵硬。因此,换衣服的速度一定要快,耽搁不得。
康熙隔着放下的帘子,木然的看着宫女们跪在床前,忙碌的身影。
他脑子嗡嗡的,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里不停浮现起和太皇太后相处的场景。
有小时候太皇太后陪他玩耍的慈爱;有登基时太皇太后牵着他的手,陪在他身边的可靠安全;有他大婚后领着元后去拜见太皇太后时,她面露欣喜;还有他在政事上遇到困难,太皇太后细心为他分析开解。
种种画面,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的在他眼前滚动着。
“皇上,我来了。”阮酒酒过来后,跪在康熙旁边,牵住康熙的手。
康熙的手,往常是热乎乎的,像个烧足了碳的火炉子。此刻,冰冷粗糙。
阮酒酒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她只是静静的跪在康熙旁边,在康熙哭的时候,递上柔软的帕子。
阮酒酒这一个月来,也住在慈宁宫,衣服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药味。
苦涩浓郁到令人犯呕的药味,和阮酒酒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杂糅在一起,凝聚在帕子上,像母亲温柔的手,轻抚着康熙的脸颊。
“玛琭,皇玛嬷崩逝了。朕往后没有皇玛嬷了。”
哭了许久后,康熙声音沙哑的说出第一句话。
他面目哀伤,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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