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尘满面，鬓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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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人等，这一晚喝得尽兴，个个东倒西歪，不知东西南北。

第二天，红恒迷迷糊糊刚睁眼，就听到几声朱雀声响。她一愣神，似乎这个声音很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正准备再闭眼休息时，脑海里腾地一道光闪过，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和信陵君的约定啊。

他又来看望我了？喝得迷迷糊糊的红恒，对此颇为不解。史书上记载，信陵君窃符救赵后，就在赵国拿到一块封地，从此美人醇酒相伴，安享晚年，他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一时疑惑，便赶紧忍着喝酒过度，疼痛欲烈的脑袋，更衣洗漱，回了三声朱雀，便来到云溪谷顶端。

“凤儿，你可还好？”信凌君远远看着对面山巅上，衣袂飘飘的人儿，不禁泪流满面。

“信陵君，您这是？”红恒一时有些惊诧。对面的人，早已面庞消瘦，形容憔悴，就连往日风采飞扬的自信气度，也竟荡然无存。一眼望去，不过一个普通老者罢。

“凤儿，本君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信陵君这是何意？”

“我本应听信你的话，早做安排，逍遥度日，却无奈雄心壮志难泯，于是带着门客三千，在赵国待了一段时间后，又给我魏兄求情，请回故里。”信陵君悠悠说道，言辞里颇是无奈和辛酸。

“嗯，然后呢？”

“我魏兄念我兄弟情深，便准我回国。哪知刚刚到达魏国境界，便得到如姬去世的消息。”信陵君说道此，泪流满面，情绪低落。

“如姬，是那位魏王的宠姬吧，当年她帮你冒死窃符来着。”

“是，如姬性格刚烈，却知恩图报，有胆有识，只可惜了一代佳人，就此陨落，实在痛心。”信陵君说到这里，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红恒看着对面信陵君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当年叱咤风云的一代英雄，流芳万古的战国四公子之首，竟然落得如此模样，实在不应该不应该啊。

“那如姬本是我在蜀国游历之时，于战乱中将她救起。当时她家破人亡，兄弟姐妹都死于战乱，我于危急时救她于仇敌刀下，并把她带回魏国，进献给我兄长，原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只是没想到，最后反而害了她。”说到此处，信陵君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只觉得胸闷气短，呼吸难控。

对面山头的红恒，安静地听着信陵君说起往事，悲悯地看着他，人世愁苦悲情，实在让人扼腕痛惜。

“却不想，就在我回国之际，如姬被人害死，魏王悲痛欲绝，伤心过度，几日不曾上朝。更有流言蜚语，传言我与如姬有私情，惹得魏王猜忌。更有那无良秦国使者，怕我成为秦国威胁，故意用黄金贿赂晋鄙旧臣，让他们在魏王面前诋毁我，说我要谋逆造反，自立为王。我魏王兄原本悲痛欲绝，正是伤心落寞时，突然听得如此谣言，顿时万念俱灰，斩断旧情，从此与我恩断义绝。”信凌君不知为何，今日在南宫凤面前，把自己所有遭遇都一一说与她听，心中似乎压了千斤重担，也只有在这灵气充裕的山头，才有释放的时候。

红恒安静地听着，默不做声，她想，现在信陵君是需要一点空间，释放那些长久压抑的情绪。都说男儿当自强，可这顶天立地的男儿，到头来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并没有什么三头九臂，他们也有自己困顿无助的时候，只不过，对酒当歌之时，没几人能看到罢了。

“凤儿，我今日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信凌君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问道。

“无妨，你我相识一场，信陵君心中有苦，但说无妨。”

“那时，为了证明我一片赤诚之心，便遣散门客，将印信兵符全都交予我王兄，自此饮酒度日，不理朝政。“

“信陵君，实在委屈你了。”

“鸟尽弓藏，本应离去，只可惜我心中放不下，才有此结局啊。“信陵君看向苍天，一时无可奈何。

“信陵君......“

“如今，我只念凤儿你安好度日，望余生保重。”说到这里，信陵君一时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事已至此，信陵君今后有何打算？”红恒眼眶泛红，一代英雄，到如今也便就此划上句号，惹后世多少文人墨客，遐想怀念。

“当此之时，除了魏国侯府，我已无处可去。今日我走过万里千山，只为见你一面，道别一声。”信陵君一时心中苦涩，却又不愿惹得南宫凤不快，便也有心收敛了些许情感。

“信陵君，可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红恒看着昔日雄姿英发，如今两鬓白霜的昔日友人，心生痛楚。

“念去去，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信陵君望着远处，独自呢喃道，“我愿凤儿你平安度日，时时欢欣，若有朝一日想起这段相识，笛音一曲，我便知意。”

“信陵君......“

“凤儿，今日一聚，遥相对望，足以慰我怀，保重。”信陵君双手一拱，算是告别。低头之时，忍不住泪眼婆娑，心中默默祈祷，愿这个遗世而独立的绝世佳人，能在乱世之中求得灵魂安稳。

“信陵君，保重。”红恒眼看着信陵君步步退去，心里一片悲伤，却也无可奈何。

风吹过，树动花摇，无声叶飘零。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

英雄末路人无语，但看秋月冷风寂寂。这一场相识相知，从当年酒馆里的金丝茶杯，到南国宫殿里的倾心欢谈，之后窃符救赵的起伏跌宕，如今的落叶人归，简单的几次相逢，却是一个人一生的浓缩。

信陵君回到府上，步履还未停下，便听得云溪谷山巅处，笛音频出，音色清脆，穿越万水千山，直达魏国侯府，其情悲悯，其调婉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信陵君听着，泪流满面，白发如霜。恍惚处，酒馆一侧，风华正茂的自己，带着门客三人，在南国处走访贤才名士，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一回头，明媚春光的绝代佳人独倚窗前，笑语频频，与自己猜词论事，自信狂傲，两人言谈间吞吐天下。而如今，只剩下这悠扬曲调，仿若黄莺出谷，在低低诉说幽情别绪。

“信陵君，该用汤了。”背光处，霞光推开门，待到木门最后一声咯吱响动后，她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来，望着信凌君憔悴的身影，一时也忍不住落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