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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爹的哭爹,喊娘的喊娘。
平白无故进了牢狱,最少也少不得一顿板子。再说了,他们得罪的是谁?是谢敛这个奸臣,怎么也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官差们连忙上前,一个不落地将在场所有人都扣押起来。先前还幸灾乐祸的人,顿时哭丧着脸,想尽办法说好话。
然而官差们哪敢不听谢敛的话?
那位可是朝中的吏部尚书兼阁臣,任免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田二郎手里抓着个人,还要随官差们回去陈述看见了些什么,不得不眼见着谢敛自个儿进了屋。
青年走得不快,仪态一如既往地端正。
但或许是因为忙碌,谢敛瘦得几乎见骨,被暖熏熏的春风一吹,都有些形销骨立的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田二郎有些说不出来的心下酸涩。
这些日子,谢敛不仅在朝堂上被人连日弹劾,出来只要稍稍露面,便有不要命的人寻晦气。
反对新政的人越来越多,上街游行示威也是有的。
至于明嘲暗讽的诗文,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恨不得撂到谢敛脸上来。
尤其是前些日子。
陛下自作主张将裴农召回京都,直接把人给杀了。
消息前脚传出来,后脚边关便被狄人攻破。陛下不敢担责,将这事儿又往谢敛身上一推,说是谢敛交出裴农与太后联络的密信,称裴农意图谋反。
这一茬被归结到谢敛身上,民愤彻底被点燃。
如今出一次门,便像是过街老鼠似的。
田二郎不知道谢敛是怎么想的,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尚且觉得十分憋屈!
田二郎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谢敛的背影消失在门内。
他走得不快,鲜血染红衣袍,鲜血顺着衣摆淅淅沥沥滴落。谢敛眉间微蹙,眼底却没什么情绪,只抬眼看向墙外的杨柳。
宋矜离开京都时,杨柳才初初冒芽。
如今柳丝如绵,翠绿一片。
谢敛不觉仰身,折下一截杨柳。风吹得柳丝摇晃,拂过青年微蹙的眉眼,他眼底才溢出一丝暗色。
将杨柳枝贡在案上。
谢敛摊开手边的卷宗,一一查看。
自从宋矜走后,这宅院越发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谢敛下意识抬眼看向案上的杨柳枝,微微垂眼。
他既然放了她走,就不该后悔。
谢含之不是个君子。
但他在她面前装了几次,便该装好。
这念头盘旋在他心口,几度沉浮,不觉深吸一口气。腰间的伤口并未包扎,又渗出血来,谢敛并未理会。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
屋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被哐地推开,田二郎面上仍带着喜色,高声说道:“郎君,宋娘子回京了!”
谢敛手里的笔啪地落在了地上,裂成两节。
他缓缓抬眼朝田二郎看去。
“什么?”谢敛问。
“宋娘子,宋娘子回京都了。”田二郎喜笑颜开,挽起袖子过来拉谢敛,“去宋家吃口茶?”
这一拉,田二郎摸到满袖子的血迹。
他这才察觉到,谢敛面色苍白得有些过分,腰间的伤口也没有包扎过。
若说别人都觉得谢敛是借新政掌权的佞臣。
田二郎是不信的。
他从岭南时便跟着谢敛,见惯了他事必躬亲,处处用心。若说奸佞能做到这样,还要忠臣做什么?
“那些人……”田二郎想宽慰谢敛两句,却不知道怎么劝,“要么,去瞧瞧宋娘子?”
若是宋娘子在就好了。
田二郎忍不住想。
但话又说回来,照谢先生这不吭声的性子,恐怕是不会去的……田二郎绞尽脑汁,想要找个不得不去的借口。
“好。”谢敛道。
“……诶?”田二郎缓过神来,不敢置信看了谢敛一眼,“那,那带些什么?”
谢敛道:“随你。”
不等田二郎再说话,又道:“若是挑不好,今年一年的月银都不要领了。”
包扎完毕,田二郎也准备好了礼品。
一面赶马车,一面思考都和离了,该找个什么借口才好意思上门……
马车停在宋家门前。
谢敛上前叩门,不多时屋内响起脚步声。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心脏发紧,连带着伤口也隐隐作痛。谢敛略微抿紧苍白的唇,漆黑的眼朝前望去。
门咯吱一声,开门的是个青年男子。
对方撞入谢敛眸中,也是微微一愣。
谢敛在对方开口前,借着微弱火光,不动声色往屋内看去,冷声问道:“你是?”
因为对方的转客为主,沈君诚慢了半拍才道:“我是这家的外侄儿,姓沈,你深夜造访是来找谁?”
谢敛道:“我来拜见岳母。”
“深夜拜访岳母?”沈君诚挑眉,上下打量谢敛。
谢敛沉默片刻,淡淡道:“自然是为了来接我娘子归家,劳烦,引我进去见沅娘。”
沈君诚一张脸沉下去。
他既不答应谢敛,也没有关门。
屋内响起声响,便见宋矜擎烛出来。女郎披着褙子,长发随意低绾,眉眼被灯烛照亮,眼波盈盈。
瞧见谢敛,她手里的烛火一颤。
宋矜轻声道:“谢先生?”
她快步走上前来,瞧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来了?”
见谢敛不说话,田二郎连忙提着东西上前。他一股脑挤开沈君诚,把东西放下来,说道:“这不是不放心你,过来瞧瞧你么?”
他自觉待在这里不妥,放下东西就走。
谢敛看向沈君诚,说道:“城中有几处上好的客栈,我代沅娘带你过去。”
沈君诚似笑非笑看向眼前的人,“想必这位便是谢阁老。”
谢敛连眼都没有抬。
只问:“不送表兄出去安歇么?”
“天色太晚了,明日再送表兄去租住的宅院,今日来不及打扫。”宋矜看了一眼沈君诚,轻声道,“先生何必咄咄逼人。”
谢敛豁然抬眼。
他漆黑的眸子里情绪不明,语调有些沉,“我既然来了,送他一程也简单。”
沈君诚打量两人,想了想,说道:“也罢,那我自己去找客栈便行,不劳烦谢大人。”
“不必。”宋矜当然没有这样的待客道理,“表兄今夜宿在我家便是,此时天色太晚了,客栈未必还接客。”
沈君诚没说话,看了谢敛一眼。
宋矜也看向谢敛,“天色不早,谢先生早些回去吧。”
谢敛蹙眉不语。
“我明日再来。”沈君诚深深看了谢敛一眼,转身径直往外走去,“今夜便不叨扰了。”
顿时间,门口便只剩下两人。
宋矜看他一眼,“先生早些回去。”
谢敛扣住她的手腕,忽然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宋矜想起临行前母亲的叮嘱,回头看向谢敛,“你以为我不会回京都?”
谢敛不吭声,似乎默认了。
夜风吹得烛火呼呼作响,他深邃的眉眼藏在黑暗中。
若是她远离京都,待在姨母身边,便自然而然避开了京都的风波。但与此同时,她也和谢敛彻底不会见面。
宋矜知道,但她又回来了。
“你不要多想。”宋矜侧过身去,想要转身进去,“我放心不下母亲和阿弟。”
谢敛没有松手。
他紧紧扣着宋矜的手腕。
宋矜不得已顿住脚步,仰面看向谢敛。两人之间隔得很近,近得仿佛没有和离的时候。
但宋矜知道,覆水难收。
她是宋家的女儿。
父兄的案子横亘在两人之间,对谁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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