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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芸此话一出,可谓是满座皆惊。

“安芸君!”直周迅速从这份惊愕中回过了神,随后高声斥道,“你在说什么浑话!还不快收回你刚才的话然后退下!”

斥完安芸后,直周又紧接着转头看向元明馆的馆主八木。

“八木!快让你的弟子收回刚才的无礼发言!然后让其退下!别干扰到‘大试合’的进行!”

面对直周的斥责,元明馆的馆主——八木只淡淡地瞥了直周一眼,然后朝仍用剑尖直指着南条的安芸问道:

“安芸,你刚才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想要挑战南条吗?”

“当然是认真的。”安芸耸了耸肩,“我可是老早就很想看看‘大坂第一剑馆’的馆主……到底是靠真本事来经营剑馆,还是仅仅只靠名头来经营剑馆。”

说完,安芸朝南条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的笑。

“这样啊……”八木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扭头朝南条露出让任何人看了都觉得极不舒服的怪异笑容。

“既然如此——南条,你就上场和我徒弟比划比划吧。”

“用你的刀来好好教育教育我的徒弟:你是有真本事的,而不是空有一个名头。”

“八木?!”发出着惊呼的直周,用书写着“难以置信”这串大字的面容,怔怔地看着八木,“你这是……怎么了?”

全兵馆的南条,以及自“大试合”开始后,就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志村馆的馆主志村毅一,现在也都露出了与直周完全同款的表情。

至于绪方——他作为一介受邀前来观看试合的外人,正一脸茫然地看来看场上的安芸,然后又看了看直周等人。

他之前只以为这“大试合”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只会让他看了直犯困的试合比赛而已。

然而目前从现状来看……这“大试合”的走向已经越来越超乎绪方的预想了。

绪方现在的心态……用形象点例子来形容,就是本来是来观看“寿司大胃王大赛”的,结果到了现场后却发现大家在那比谁吃的蟑螂更多。

“八木!你这是在说什么疯话呢?!”直周此时朝八木咆哮着。

“我没说疯话啊。”八木淡淡道,“我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极度冷静且清醒的状态说出的。”

“既然安芸想要亲身检验下南条有没有真水平,那就让他试试嘛。”

“年轻人就该这样血气方刚、敢于向强者挑战。”

“现在之所以会武道每况愈下,就是因为有血气的武士越来越少了。”

“对于安芸君的这种极有血气的行为,我们应该对他们多多鼓励才是。”

“而且——”

八木此时再次朝南条露出让人看了直感觉不舒服的笑容,接着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接着说:

“南条应该不至于会输给这样的小辈,不是吗?”

“让南条借机展现出他的实力,好好地敲打敲打我的徒弟,让我徒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样也有利于我徒弟日后的发展。”

八木每说一句,直周的双目便瞪大一丝。

他现在只感觉眼前的八木好陌生……

他不论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今日的八木陌生至极。

此前,他和八木虽不熟,但也多多少少知道他的为人——沉默寡言,不喜社交。

平常不论是在公众场合下还是在私底下,都极少说话。

直周不论如何,都难以将眼前的这个不断在那疯言疯语的八木,和往日里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八木划上等号。

“八木……”直周张了张嘴,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时,一道低沉的男声便打断了他的话头:

“……好了,一色,你不必多言了。”

随着这道低沉男声的落下,一道身影缓缓站起——正是南条。

南条现在的脸色,真的是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在缓缓站起后,他踏步向前,走上道场:“既然你想试探我的斤两,那我就如你所愿吧。”

本来,自家剑馆派来参加今年“大试合”的3名选手都已被淘汰,南条的心情早就因此而非常地糟糕。

对于将他剑馆的3名选手中的包括他得意门生北原在内的2名选手给淘汰的安芸,南条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而这个自己本就看不顺眼的小家伙,现在竟然扬言要挑战他,并为此对他说了相当多的无礼话语。

他的师傅八木也丝毫没有要劝架的意思,反而还在那煽风点火。八木刚才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安芸这样的小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发出挑战,而他的师傅也在那传风煽火——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再不上场,实在是丢了脸面。

对于武士来说,脸面、荣誉这些事物,永远要比生命更重要。

更何况——南条的怒气……本就已经充盈到要从他身上的每个毛孔喷出来了。

为了捍卫荣誉,也为了一泻心中怒火,南条踏上了道场。

“南条!不要那么冲动!”不愿看见事态越来越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的直周,苦口婆心地劝着南条。

而全兵馆的诸位学徒,也在那劝着他们的师傅。

南条面对这些劝告——充耳不闻。

……

……

“唔……”

北原幽幽地醒来。

“这里是……?”

北原刚醒来,便听到自己的左右两侧传来自己的师弟们的欣喜叫唤。

“啊!师兄!”

“北原师兄!你醒来了啊!”

在北原被击昏后,他的师兄弟们便被抬下了场。

南条身为全兵馆的馆主,看惯了弟子们的各种伤势,对于如何治疗各种跌打损伤,也颇有研究。

在北原被抬下来后,南条立即对他的伤势进行了仔细的检查——除了被砍到的地方有些肿之外,没有其余大碍,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醒来。

确认北原没啥大碍后,南条便派出了几名弟子将北原抬到道场的角落,让这几名弟子负责照顾北原,直到北原醒来为止。

北原捂着头,缓缓起身。

昏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从北原的脑海中涌出。

大试合、一色花、安芸、被秒杀……

回忆完毕,这一段段令其不堪回首的记忆片段让北原的双目猛地圆睁,然后下意识地砖头看向道场。

“这是……怎么回事?”北原呢喃。

只见道场的中央,站着将他秒杀了的安芸,以及他的师傅南条。

……

……

“小子,放马过来吧。”南条握紧木刀,摆好了架势。

安芸对他如此无礼,他自然也没有再礼貌待他的理由,直呼其为“小子”。

喀拉,喀拉。

安芸用力地活动了两下脖颈,发出2道响亮的“喀拉”声后,架好了刀:“请指教。”

好好的“大试合”演变成现在这种境地——场内众人无一不神色复杂。

“喝啊——!”

率先发动攻击的人,是南条。

南条以丹田发声,嘹亮得足以令胆小者心神一震的气合声,自其喉间发出。

送步向前,挥刀朝安芸连劈两刀,动作一气呵成。

安芸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2步,避开了南条的第一刀,然后又用无外流的招式架开了南条的第二刀。

香取神道流算是绪方最熟悉的流派之一了。

遥想2年前,他刚穿越到江户时代时,不算榊原一刀流的话,他所接触到的第一种剑术,就是当时石川剑馆所传授的香取神道流。

南条的每一个动作,所使的每一招香取神道流的剑技,都可说是炉火纯青。

面对南条的猛攻,安芸也再没法像刚才的那一场场比试那样化身为“一刀超人”。

此时的他,面色严肃、全神贯注地与南条互换着攻防。

正默默观看着眼前的这场激烈试合的绪方,陡然听到身侧的一色花朝他问道:

“大人,你觉得谁会赢啊?”

在侧过头问绪方这个问题时,一色花的双目一直没有从安芸和南条二人的身上挪开,她的这副模样,稍有些可爱。

“……论实力,他们2人大概是在伯仲之间。”绪方沉默片刻后,缓缓道,“但若论赢面,应该是那个安芸赢面更大。”

“和南条相比,安芸有着2大优势。”

“第一:安芸远比全兵馆的馆主要年轻,而且从体型来看,他也是那种不缺体力和力量的人。”

“至于南条……你瞧,南条的呼吸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平稳了。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也不年轻了。”

“南条的身体素质远不如安芸,所以一旦他没法迅速拿下安芸,局势势必会对体力不占优的南条越来越不利。”

“第二:南条现在的心态不稳。”

“他现在大概是急于挽回颜面、倾泻怒火吧,他现在的情绪显而易见地不稳。”

“在双方实力只是伯仲之间的情况下,率先露出破绽的,往往会是没法保持冷静、淡定心态的人。”

绪方的话才刚说完,场上的较量便发生了突变。

“喝啊——!”

南条对准安芸的胸口发动了犀利的突刺。

但不知是他一时失神,还是因为太急于速胜了,所以多用了些许力道,导致这记刺击的力道,实在是过猛了些——破绽就这么出现了。

安芸的双目放出精光,敏捷地想侧一闪,躲开了南条的刺击。

随后,向前送步,身体化作一道残影,朝南条的左后方奔去。

在闪身冲向南条的左后方时,安芸仅用右手独臂持刀,右手掌握住刀柄的最上端——这是个不起眼的小细节,但这小细节非常地有用,能令安芸的挥砍速度变得更快一些。

与南条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安芸挥刀重重斩向南条的左腹。

“啊啊啊啊啊!”

痛呼自南条的喉间喷出。

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的他,一手仍握着刀,另一手则捂着刚才中刀的位置,向前踉跄数步后,单膝跪倒在地。

“师傅!”

“师傅!你没事吧?”

全兵馆的众学徒逐一发出惊呼,纷纷冲上前去搀扶跪地的南条。

“幸好不是真刀对决呢。”漂亮地将南条给一击打倒的安芸,此时正将木刀扛在肩上,用嘲弄的口吻对现在疼得直冒冷汗的南条说,“若是真刀对决,你已经被腰斩了,肠子啊、肾脏啊,会流得满地。”

安芸这句阴阳怪气的话,如一颗火星,点燃了全兵馆诸位弟子心中的那名为“愤怒”的火药桶。

“你这混账!”

“你够了!三番两次地出言不逊!”

“大家上!教训教训这个无礼的混账!”

直接把木刀的刀尖对准南条,点名让南条上场与他——这已算是无礼的挑衅。早在安芸此前扬言要与他们的师傅较量时,全兵馆的诸位弟子就已经非常不爽了。

而现在,这个混账不仅打败了他们的师傅,害他们全兵馆脸面丧尽,还继续出言不逊,对他们的师傅阴阳怪气。

全兵馆的诸位弟子,恨不得立刻将安芸给生撕活剥了。

十数名全兵馆的弟子将安芸团团围住。

而安芸——面对身前包围他的众人,他只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围住他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只苍蝇。

然而就在全兵馆的众学徒将安芸给包围,准备一拥而上将安芸给拿下时,便听见仍跪倒在地的南条大吼一声:

“都给我住手!全都退下!”

“师傅?”弟子们不解地看着南条。

“你们如果真的要这样一拥而上,帮我报仇、出气,那我们全兵馆的脸面才真的要丢尽了。”

仍旧在捂着伤处的南条,推开身旁弟子们打算搀扶他的手,以自己的力量缓缓起身。

“输了就是输了。我哑口无言,没有任何异议或想辩解的。”

“全都退下。”

说罢,南条率先朝他们全兵馆的座位走去。

虽说南条阻止了弟子们替他报仇的行为,但在走回座位时,南条还是侧过了头,用饱含着愤懑、不甘等情绪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安芸。

南条的弟子们,听到他们师傅刚才的命令后,以复杂的神色面面相觑,最后选择了乖乖听从师傅的指示,缓缓从场上走下。

各回各座时,他们都像南条那样,以凶恶的目光的瞪着安芸。

他们朝安芸投去的目光,对安芸没有造成半点影响,安芸现在哼着小调,其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

“啊……这‘大试合’总算是能变得有趣一些了……果然还是要跟这些有水平的人较量才有意思啊。”

伸懒腰似乎是安芸的习惯性动作。

只见他再次伸了个懒腰。

然后把木刀的刀尖指向坐在道场西侧的志村馆馆主——志村毅一。

“感觉有些没打够呢。志村馆主!能否请你上前与我较量一二呢?”

“安芸君!”已不愿再让今年的这场“大试合”再乱下去的直周,以自己的最大音量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这是想和各馆馆主都较量一遍吗?”

直周奋力想要拯救“大试合”的秩序。

然而有些人却并没有配合直周的意思。

就比如将直周的话当成耳旁风的安芸,以及一直在有意纵容安芸的元明馆馆主八木。

再比如……现在被安芸点名挑战的志村……

被安芸点名挑战的志村,并没有面露不悦,或是露出什么别的负面情绪。

而是咧开嘴角,露出爽朗的笑。

“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人啊!”

“刚挑战完南条,现在又来挑战我了吗?”

志村猛地站起身。

“好!正合我意!”

“刚才看你将南条给打败,我刚好也手痒了呢!”

说罢,不给任何人出声反应的机会,志村便拿过了旁边刀架上的一柄木刀,然后大步走上道场。

“这人是传授神道流的志村剑馆的馆主——志村毅一。”

一色花非常醒目地帮绪方介绍道。

“如你所见,是一个非常豪放的汉子。”

在帮绪方介绍志村时,一色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露骨的厌恶。

注意到一色花脸上的这抹厌恶的绪方,问:

“怎么了?为何一脸厌恶?你和这人是有什么恩怨吗?”

“恩怨倒没有……就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人而已。”一色花说,“我不喜欢这种过于豪放的人。”

“但最让我对他生厌的,还是他的言行。”

“志村和我父亲是好友,常常有来我们家和我父亲一起喝酒。”

“此人的史学水平明明不咋样,还总爱与人谈论历史。最爱与人谈论的历史,就是二百多年前德川家康的崛起史。”

“他非常地崇拜德川家康,一有机会就与人说德川家康有多么多么地伟大。”

“如此也就罢了,但不知他是对丰臣秀吉有偏见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每次吹捧德川家康时,他总要贬一下丰臣秀吉。”

“说什么丰臣秀吉一介平民,纯靠走了狗屎运才成为天下人。”

“说什么出身如此低贱的人,哪有资格当君临天下的天下人,德川家康夺了丰臣氏的天下是顺应天命。攻灭了丰臣氏的德川大军是正义之师。”

“我不是丰臣秀吉的崇拜者,但我仍旧不喜欢志村的这种言论。”

“丰臣秀吉不论如何,都是二百年前创下过赫赫伟业的霸主,将他贬得一无是处,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如果丰臣秀吉这种以平民之身成为日本的天下人都是一无是处,那他区区一介传授剑术的馆主,又算什么?”

“在我看来,以如此傲慢的态度来谩骂这些历史人物,本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行为。”

“我不喜欢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绪方和一色花正谈话的功夫,志村已经在安芸的身前站定,握紧了刀,摆好了架势。

“准备好了吗?”志村高声问。

“快攻过来吧。”安芸舔了舔嘴角。

“那我上了!”

志村的话音随着他向前踏进的脚步声一同响起。

嘭!

志村和安芸的木刀于半空中重重相撞。

面对已经算是彻底失控的局面,直周现在已是一副“我放弃了”的模样。

志村是个身材虽不魁梧,但非常高大的人。其身高换算成现代的单位,约为1.76米上下。

而他的剑术风格,也与他这高大的身形相当契合——其剑风刚猛至极。

连绵的斩击一下接一下地劈向安芸。

志村的攻击远比南条要刚猛,安芸也不敢随便接招,频繁地靠步法来躲避志村的攻击。

虽然乍一看,志村的实力似乎要比南条要强,攻击不仅猛,而且连绵不断,直打得安芸只敢躲避,不敢硬接。

但绪方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看出——志村的实力是不如南条的。

光是脚步就不如南条。

南条的下盘,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稳,不论是向前送步还是后退,都是既快又稳,下盘从始至终都没露出丝毫破绽。

而志村的下盘,便不如南条那般稳了。

绪方正想着志村的下盘不稳,将志村的下身作为主攻方向的话,那进攻起来便会事半功倍时,便见安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成下段架势,接着挥刀劈向志村的右小腿。

志村虽未惨叫,但是脸上的五官却因疼痛而扭曲了。

右小腿处的剧痛,让志村他那本就是弱项的下盘,立即变得如摇摇欲坠的高楼,身体的重心也随之变得不稳。

与人战斗时,身体重心若是不稳,那距离落败就不远了。

果不其然——顺利一击破坏掉志村的身体重心后,志村自下而上劈出一击纵斩。

刀尖从志村的右腹划到左肩,胸口中剑的志村向后踉跄数步后,重重地仰头倒地。

安芸——再次获胜。

“师傅!”

“师傅!你没事吧?”

与刚才南条落败时所发生的相似一幕出现了:

志村馆的众学徒纷纷上前,打算上前查看志村的伤势,并搀扶志村起身。

然而他们才刚一起身,便听见志村以爽朗的声音喊道:

“我没事!”

志村捂着自己的胸膛起身,然后哈哈大笑:

“真是厉害啊!竟然能这么快就将我击败!”

“没想到元明馆竟然暗藏着这样一位如此厉害的高手!”

“如此轻的年纪就有如此实力,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我甘拜下风了!”

言毕,志村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志村和刚才回座位时,一直恶狠狠地瞪着安芸的南条不同,他回座位时,只面挂着坦荡的表情,好像刚才落败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芸连败2人,而这2人还是全兵馆和志村馆的馆主。

场内众人此时的表情,现在都精彩至极。

志村刚才落败时,部分全兵馆的学徒面露庆幸之色——庆幸着志村也败了。

要不然,只有他们的师傅落败,那脸面实在是挂不住。

不过——虽说是全兵馆的部分人面露庆幸之色,但场内绝大部分人都是一脸沉重。

自家的师傅被一个元明馆的一个年纪不过20来岁的学徒给打倒——这事若是传出去,那他们可要成为众人嗤笑的对象了。

被人嗤笑、剑馆的名声将有负面影响……一联想到这,全兵馆、志村馆的众弟子不由得心情沉重、脸色难看。

当然——也有一些人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他们看着场内连败两名馆长的安芸,目光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羡慕。

尽管安芸弄得全兵馆和志村馆都极没面子,其种种行径无礼至极,但不得不承认——接连指名挑战2名馆主,并将他们统统打败的安芸,实在是威风至极。

不少人都在心中暗自想着:要是我也能如此威风便好了……

若论场中谁人的表情最精彩,那无疑是刚醒来没多久的北原了。

北原此时一脸茫然,像失了魂一样。

半个时辰的他,还极其自信,自认为自己在大坂同龄人中已是无敌手,还自信满满地给自己立下了在一色花面前好好表现的目标。

结果刚一上场就被秒杀、击昏。

而打击仍未结束。

刚醒来就看到这个一击秒杀了他的人,将对他来说,仍只能望其项背的师傅给打倒……

这还没完,在打倒了他师傅后,这人又紧接着将志村馆的馆主给打倒……

——原来……在大坂还有比我强这么多的同龄人吗……

北原现在……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在他的心中,一种名为“自信心”与“世界观”的东西,在缓缓粉碎、倒塌……

身为闹出这一连串事件的元凶的安芸,现在正悠哉游哉、习惯性地伸着懒腰。

“啊……真是畅快啊……最近的平和日子过太久了,身子骨的确是变得有些僵硬了呢。”

“既然全兵馆和志村馆的馆主我都挑战过了。”

“那么……”

安芸缓缓将视线……转向了一色剑馆众人所在的方向。

看到安芸将视线转到他们这儿来后,一色剑馆的众人纷纷神色一变。

联合举办“大试合”的,是全兵馆、志村馆、元明馆、一色馆在内的四大剑馆。

排除掉安芸所在的元明馆,全兵馆和志村馆的馆主都被安芸所击败。

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安芸接下来是要向还未挑战过的一色馆发出挑战了。

一色剑馆的众人如临大敌。

然而——安芸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众人一惊,超乎了众人的预想。

只见安芸先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直周。

随后将视线转到了绪方——身旁的一色花身上。

“一色花小姐!在下久仰你‘女剑客’的大名已久,不知可否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跟你讨教几招呢?”

安芸没有向一色直周发出挑战,而是向人家的孙女发出挑战。

安芸的话音刚落,直周便立即像是忍无可忍一样,“呼”地站起身,怒视安芸。

“够了!安芸右之助!”须发皆张的直周,直呼安芸的姓名,“你这种干扰‘大试合’正常进行的行径,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了!”

“离开这儿!不要再来打扰‘大试合’的进行!”

“否则,我们一色馆全员就帮你从这儿离开!”

直周话音既出,一色馆的诸位学徒立即十分默契、十分懂配合地“哗啦啦”站起身,怒视着将“大试合”的现场给搞得乱七八糟的安芸。

惊奇的是——刚才一直在纵容安芸去挑战南条、志村的元明馆馆主八木,现在见安芸竟然想要挑战一色花,竟脸色微变。

“喂,安芸。”八木微微蹙起眉头,正色道,“挑战南条和志村也就罢了,连女流之辈也挑战是怎么回事?”

“没啥特殊的原因。”安芸扛着木刀,以轻浮的口吻说,“就只是想开开眼界,看看本应就该去缝补缝补衣服、做做家务、帮我们生孩子延续后代的一介女流之辈,握起刀后能有多少水平而已。”

一色花的脸颊,随着安芸刚才这句话的每个字词的吐出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愤懑与恼怒。

同样脸色变了的人,还有绪方。

安芸刚才那番的话音刚落,绪方的眉头一挑,然后以让人难以琢磨其所思所想的目光,静静地看着现在一脸狂妄样的安芸。

“我已经不想再听你的那些疯言疯语了。”直周现在的表情,已因对安芸的怒意而变得极其可怕。

但就在直周刚想指挥着他们一色剑馆的诸位学徒,一起上前合力将这道场中赶出时,一色花保持着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的姿势,缓缓地站起身——

“……好啊。”

一色花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就如你所愿,让你看看我这种女流之辈的剑是什么样的吧。”

“小花?”直周看向一色花的目光先是惊讶,随后这抹惊讶转化为恼怒,“小花,你……”

直周还什么话都没有说呢,一色花便以笃定的口吻说:

“我怎么说也是武家之女。”

“若是一般的挑衅也就罢了,但对于此人刚才的那些话语,我不论如何也没法当作无事发生。”

“若当无事发生,这比输了还要丢人。”

“请让我上场吧。”

一色以坚定的目光,看着直周。

直周刚刚还是一副想要斥责一色的模样。

但听到一色刚才的那番话,看着一色现在这满是坚定之色的眼神后,他的表情变了。

他犹豫了。

在抿着嘴唇,看了看不远处的安芸,接着又看了看身前的一色后,轻叹了口气:

“……别受伤了。”

一色花朝直周投去感激的目光。

随后,放开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根和她身上的和服同为鹅黄色的束袖带,将和服两边宽大的袖子给扎起。

刚系好袖子,一道让她表情一愣的声音,陡然自她身侧响起:

“加油啊。”

眼睛因讶异而微微睁大的一色花,扭头看向刚才对着她说加油的人——绪方。

绪方现在正仰着头看着她。

笠沿之下,一色花看到两道鼓励的目光。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加油啊”,一色花竟神奇地感觉到心底里冒出一股安心感。

这抹安心感让一色花的脸上再一次发现出笑意。

“嗯……”一色花朝绪方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缓缓收起笑意,以冷峻的目光瞪着正慢慢等着她做好准备的一色花。

一色花不仅将袖子给扎起,为方便移动,还将和服的下摆给撩起露出光洁的小腿,接着再将脚上的那对白袜给脱掉,露出一对白皙的小脚。

一色花属于那种更习惯在道场内光着脚与人比试的人。

看着一色花因脱掉白袜而露出的小脚,安芸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

“真是一对漂亮的脚呢。不仅很白、很小,脚趾也都长得很匀称,也没有死皮。”

“容我确认一下——你应该不是提前知道我喜欢女人的脚,所以特意把袜子脱掉来色诱我、引诱我分神吧?”

安芸的这番话,毫无疑问地让一色剑馆的众人,以及其余的爱慕一色花的人面露怒色。

极个别性子较爆的人,直接对安芸破口大骂了起来。

某些性子更爆的人,直接二话不说,猛地站起来,露出一副即使是死,也要和安芸同归于尽的表情。

对于这些想要上台将安芸暴打一顿的人,一色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这是场我和安芸右之助的较量,请不要上前来打扰。”

一色花的父亲也是个性子偏爆的人。

刚才听到安芸竟然说什么一色花在色诱他什么的,直接想要站起身,欲冲过去好好教训下这个嘴巴不干不净的混小子。

然而他的身子才刚站起来一半,便被直周给按住了肩膀。

“这是小花和他人的较量。”直周说,“你这样冲上去,是对这场较量的无礼和不敬。”

被自己父亲所阻止,如水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回到原位。

至于那些原本想上前帮一色花教训安芸的人,在听了一色花那句“请别来打扰”后,也纷纷摆着愤懑的表情坐回各自的位置上。

面对安芸刚才轻薄她的话语,一色花没有太大的反应,提着木刀站到安芸的身前后,便冷冷地接着说,“不用特意告诉我你是个爱好非常另类的变态。”

“说我的爱好变态,这我可就不认同了。”安芸耸了耸肩,“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其实绝大部分的男人都对女人的脚有或多或少的兴趣,只不过绝大部分人都不像我这么坦荡,不敢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给大声说出而已。”

“快闭上你的嘴吧,我已经不想再听你说这些蠢话了。”一色花架好刀。

安芸再次一脸坏笑地耸耸肩,接着便放下了扛在肩上的木刀,摆好了架势。

呼——!

安芸才刚摆好架势,便看见一柄木刀裹挟着凌厉的架势,朝他迎头劈来。

“?!”安芸的瞳孔微微一缩——一色花的剑速,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得多,这让他略有些惊讶。

当然,也就只是“略有些惊讶”而已。

他不慌不忙地向后退半步,不多也不少地恰好退到了一色花的木刀砍不中他的位置。

绪方一脸平静地看着场上的比试——一色花和安芸的这场比试,还没开始比,绪方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一色花绝对毫无胜算。

对于一色花的水平如何,绪方的心里也是稍有点数的,毕竟此前曾一起并肩作战过、一起迎击过海贼。

据绪方的估计,一色花和他所认识的所有女强人相比,大概只比瓜生要强上一些。

就以安芸刚才在挑战南条和志村的那2场战斗中所展现出的实力来看,一色花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会是安芸的对手。

绪方刚才也想过要不要劝一色花别去打这种必输无疑的仗。

但细想过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劝一色花将安芸的挑衅当耳旁风的想法。

这个时代的武士家庭出身的人的三观就是这样。

除非极少数思想较特殊的,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武士家庭都是教育自己的子女要重视荣誉,失命事小,失誉事大。

这个时代的武士教育,其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轻贱死亡,重视荣誉。

死是不值一提的,只要能捍卫荣誉,一条命算什么?

想明白了这个时代的武士们和他这个现代人的三观有多么大的不同后,绪方便决定就这么让一色花上去捍卫自己的荣誉吧。

绪方猜测直周大概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让一色花上场。

绪方本来是一脸平静地观看这场一色花和安芸的较量的。

但越看,绪方的表情便越是凝重。

原因无他——安芸自较量开始,便一直是一副“正在玩耍”的模样。

就凭二人的实力差,安芸应该是完全可以一击秒杀一色花的。

但安芸就是迟迟不进攻,只一个劲地闪避、防御。用像是打量商品般的目光,不断打量着身前的一色花,反反复复地对一色花进行从头到脚的打量。

一色花也看出了安芸根本就没有在认真与她比试,但她的心态很稳,没有因此急躁,稳扎稳打地对安芸展开着攻击。

安芸一开始还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一色花。

但渐渐的,他眼中的那感兴趣的光芒渐渐散去。

目光变得平淡。

“……果然啊。”

在又躲开一色花的一记斩击后,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轻蔑神情。

“女人果然就是该乖乖地待在家中做家务、帮我们延续子孙。”

“女人就不该拿武器,女人拿起武器,只会让被她们所握的武器想要哭泣而已。”

“‘女剑客’什么的……我已经看够了。”

宛如变魔术般,安芸的身子猛地加速,身子直接拉出了一道残影,直直地冲向一色花。

面对速度突然提高了许多的安芸,一色花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与正朝她冲过来的安芸的间距。

但她身体的速度跟不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安芸闪身到她身前。

来到一色花的身前时,安芸没有立即出刀。

而是先把右腿高高抬起,朝一色花的左脚用力踩去。

左脚受到重击,一色花白皙的左脚背瞬间红了一大片。

痛呼声起,一色花的重心随着左脚受攻击而被破坏。

呼……

破坏了一色花的重心后,安芸才将手中的木刀高高举起。

因举刀的力度之大,都直接带起了一道低低的破风声。

看着安芸这举刀的动作,直周、如水、北原……场上许多稍有眼力的人都一脸惊骇。

他们都看出了——安芸的这记攻击,威力非比寻常。

虽不会致死,但一色花若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刀,铁定是要在床上修养至少半个月的时间了。

不论是和南条的较量,还是和志村的较量,安芸都没下这么重的手。

直周等人现在急忙起身,想要冲上前去,帮一色花拦下这刀。

但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抹狞笑在安芸的脸上浮现。

呼——!

安芸将高举着的刀重重劈下。

目标:因左脚受创而不得不将身子微微向前曲着的一色花的左侧背。

——糟了!

自知自己无力躲开这记攻击的一色花,将双目一闭,牙关咬紧。

准备硬接安芸的这记下劈。

嘭……

一色花已经做好了后背传来剧痛的心理准备了。

但在闭上双眼后,却没有等来后背的剧痛。

只等来一道自他头顶响起的低沉闷响。

“?!”在缓缓睁开双目后,一色花看见——在他的侧前方,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他站在一色花的侧前方,徒手接下了安芸刚才劈来的刀,刚才的那道低沉闷响便是他徒手硬接木刀所发出的声音。

“一……”

一色花下意识地想要喊出这个斗笠人的那鼎鼎有名的称号,但却及时反应了过来,赶忙将嘴闭紧。

“你刚才的那一刀……已经完全超脱了切磋的范围了吧?”

斗笠人放下安芸的木刀,用平静到不知为何竟让人不禁心生怯意的口吻这般说。

……

……

在发现安芸完全没有在和一色花认真较量时,绪方就暗自提了个心眼。

为了能方便自己在任何紧要关头下,都能及时冲上前去帮助一色花,绪方的胸膛缓缓以“源之呼吸”的特殊节奏上下起伏。

双眼闪烁出在进了“无我境界”后所特有的光芒。

绪方刚才就是靠着在进了“无我境界”后所暴涨的身体素质,第一时间察觉到安芸的歹意,然后及时挡在了一色花的身前,帮一色花拦下了这记她若硬接了,定会受伤不轻的攻击。

在挡下安芸的攻击后,绪方便默默地退出了“无我境界”,呼吸变回了正常的节奏。

安芸现在正用着讶异的目光看着绪方。

“你刚才的那速度……真是不得了啊……”安芸看了眼绪方刚才所坐的位置,“你是什么人?”

“只是恰好路过大坂,然后又恰好被一色先生邀来观看‘大试合’的路人而已。”

语毕,绪方朝身旁的一色花招了招手。

“一色小姐,你的木刀可以借用我一下吗?”

“欸?”一色花朝绪方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

“这位仁兄似乎很喜欢和实力强劲的人较量。”绪方的语气仍旧平静,“你叫安芸右之助是吧?你有没有兴趣来和我较量一二?”

“哦?”安芸用力地挑了下眉,然后舔了下右嘴角,“你想和我较量?”

“好啊!”安芸不假思索地用力点了下头,“你刚才说得不错!我最喜欢和实力强劲的人较量了!”

“大、大人……”直周这时面露古怪的表情,快步从座位上站起,走到了绪方的身前,然后踮起脚尖,朝绪方低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何突然想要上场和这个安芸比试?”

“……没啥特殊的原因。”绪方低声回应,“只是因为安芸刚才的话让我不喜而已。”

“我认识一帮很坚强的女人。”

“面对天灾人祸,她们没有自暴自弃,顽强地生活着,将男人、女人的活都给干了,她们才不是什么会让手中的武器哭泣的人。”

“一色小姐,请将你的木刀借我用一下吧。”

绪方将刚刚所说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一色花在犹豫了片刻后,将手中的木刀递给了绪方。

直周现在的表情……有着相当精彩的变化。

他以古怪的表情看了看绪方后,扭头看了眼安芸——在看向安芸时,直周的眼中闪烁出几丝戏谑的光芒。

从安芸的身上收回视线后,直周拉着一色花,回到了他们的座位。

绪方以普通的姿势悠然站立着,朝身侧的空气空挥了几下手中的木刀后,扭过头冲着安芸,淡淡地说:

“绷紧每一根神经,若不绷紧每一根神经,我和你的这场战斗可是会很快结束的。”

“哈哈哈!我今天真是幸运啊!”安芸将刀架好,接着又舔了舔嘴唇,“不仅和早就想试试其斤两的所谓‘女剑客’好好地较量了一番,又碰到了一个似乎特别强的高手!”

“放马过……”

呼!

嘭!

一道破风声与木刀跟肉体的碰撞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柄木刀重重砍在了安芸的右肩和右脖颈之间的位置。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安芸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重重倒地,昏死了过去……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吧。”

绪方缓缓收起将安芸给一击劈晕的木刀。

“若不绷紧每一根神经,我和你的这场战斗可是会很快结束的。”

此时此刻,全场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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