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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蔑一笑,只默默地看戏。
“葛门主,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看月尘师兄的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此事也还有颇多蹊跷之处,辛婵她并没有理由去杀一个普通的凡人。”姜宜春到底是忍不住了。
“少宫主您这是做什么?”幻蟾宫的左护法乍一听他这话,便给他挤眼睛使眼色。
姜宜春白了他一眼,径自又道,“当初雁山之行,平城之乱,辛婵与我们同进同退,若不是她与月尘师兄,我们这些人又能有什么机会全身而退?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姜宜春是会自己用眼睛去看的。”
“你这姜家的小娃娃还是太天真,若非是你父亲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幻蟾宫又如何轮得到你这娃娃来做主?”叶司苍哼笑了一声。
“你!”
姜宜春瞪起眼睛,一张秀气的面庞染了些怒气。
“我也认为此事有些蹊跷,辛婵不是那样的人!”任君尧喊了声。
“我相信辛婵不会杀害无辜之人。”
连赵毓锦都忍不住附和。
他们都是同她一起经历过劫难的人,一路相帮相扶,又有几个不是以心相交呢?
但唯有程非蕴此刻是沉默的。
当辛婵对上她的眼睛,那之中雾蒙蒙的,教人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而葛秋嵩身后的晏重阳此刻正低着头,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如今稻草妖就在她身后,她和这小妖的确是有干系的,她与妖为伍,难道不是板上钉钉?”
葛秋嵩却仍在步步紧逼。
炙涂鸟身披赤羽,如红云一般蓦笼罩在丹砂观上空,它们嘶鸣着,冲撞着,好似缠绕燃烧的灼灼烈火。
烈火勾连出的金丝光线如同棋盘上的道道纹路,如密网一般下坠,灼烫的温度迎面袭来,瞬间便将辛婵三人困在其中。
善微见状,变了脸色,“葛门主……”
“善微观主,那既是个已经被你逐出师门的逆徒,你又管她的死活做什么?她如今一心与宗门作对,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要保她?”葛秋嵩根本不等善微把话说完,便强行打断她。
“葛门主,我虽将她逐出了师门,但我们到底还有些师徒情分。”善微却紧接着说道。
葛秋嵩看了一眼那密网内,将那稻草妖抱在怀里的卷毛小道姑,冷哼一声,“可你看看,她如今还肯听你这个师父的话吗?”
善微面上焦灼,她不由再望向观星台上的聂青遥,“青遥,你年纪还轻,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若还念着同我的这份师徒之情,便松开那小妖,回来吧。”
“我……准你重入师门。”
善微那双眼睛里带着那样分明的希冀,好像在这一刻,她曾经的固执都已经变得不值一提,甚至终于肯松口,愿将聂青遥永远留在丹砂观,在自己的身边。
可在她这般期盼的目光中,聂青遥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低眼去看怀里的林丰,又望向提着一柄千叠雪挡在她身前的辛婵,她眼眶衔泪,再看向善微,“师父说我年纪轻,可是辛婵姐姐她也才只比我大了一岁,您爱护我,在意我,所以才愿意原谅我,而除了谢公子,没有人在意她,爱护她,所以你们所有人都不肯放过她。”
“聂青遥!”
善微又急又怒,大喝一声。
彼时辛婵回过身,对上聂青遥那双红红的眼睛,她也没来得及多看,便操控手中的千叠雪去抵挡那密网收紧。
剑刃上簌簌霜尘被密网的温度灼烧成水滴落下,同时也使那网的缝隙变得焦黑了一些,灭了几簇烈火。
“少宫主!”幻蟾宫的左护法见姜宜春想飞身往观星台上去,便及时拉住他的衣袖,在那少年蹙着眉转身瞪他之际,他下意识地松了衣袖,“少宫主,您可千万不要掺和进去,您身后,可是整个幻蟾宫啊!”
“怎么?身为幻蟾宫的少宫主,我连自己的朋友都不能护着,反要做这些人的帮凶?”姜宜春掸了掸衣袖,十分嫌弃地抚平褶皱。
“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娃娃,只知一时的义气,却不知何为大局,我看将这宗门之间的大事交给你们,便是你们门中长辈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叶司苍听见了姜宜春的话,他也没忘记方才维护过辛婵的那几个年轻人,便冷冷笑道。
他使了个眼色,梵天谷的弟子们便上前去将他们所有人都隔绝在外,而见葛秋嵩摆手,赤阳门的弟子便也一同上前,将他们挡在外头。
“程非蕴,你是正清山掌门之女,如今也是代表着你们正清山来的,作为九宗之首,正清山难道也要包庇辛婵?”葛秋嵩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在人群里一眼望见那身形纤瘦的姑娘。
一时诸多目光都停留在了程非蕴的身上,而她当着众人的视线,握紧了剑柄,过了半晌才勉强开口:“我正清山绝不会偏向包庇任何人。”
在她大师兄封月臣与那哑女的大婚当日,她是亲眼看见辛婵提着剑杀死了哑女,又重伤了她大师兄。
那张脸,她绝不会忘记。
明明她是那么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可此刻当旁人都要义无反顾站在辛婵那一边时,她心中竟也有了片刻犹疑。
可仅仅只是一刹那,她便将那所有的犹豫都强压了下去。
“师姐……”任君尧皱着眉看她。
程非蕴只看他一眼,却并没有同他多说些什么。
葛秋嵩为了今日的局,是很费了些心思的,可只是这说话的片刻功夫,那炙涂鸟所结的密网便被强大的剑气震碎,那般强劲的罡风袭来,猝不及防地擦过所有人的脸颊,刺得人生疼。
葛秋嵩拄着火元杖勉强站定,回身一望,便见那密网既碎,一身红衣的辛婵挟聂青遥与那稻草妖身化流光而去,他当即大喊:“快!莫让他们逃了!”
几宗的人匆匆忙忙施术飞身去追,混乱之中,晏重阳却在人群里纹丝未动,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辛婵方才掠过的飞檐看了半晌,才召回自己的那只炙涂鸟,飞身掠入云端。
娑罗星在心口震荡,如烈火灼烧一般,几乎要烧穿她的心肺,辛婵实在坚持不住,只能在一处铺满碎石的河滩停下来。
“青遥,你带着林丰先走。”
千叠雪的剑锋抵在碎石缝隙里,辛婵勉强支撑着身体,掐了诀引以冰蓝色的流火画出一道符纹落于聂青遥和林丰的身上。
“辛婵姐姐,那你呢?”
聂青遥说着才一抬头,便见辛婵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瞳孔微缩,“辛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辛婵摇了摇头,“我施了术法,能暂时隐没你们的行踪,你快带着他走。”
情势所迫,林丰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聂青遥没有办法,只能朝辛婵点了点头,“辛婵姐姐,你一定要小心!我把林丰安顿好,就会回来找你的。”
可她才扶着林丰要走入西边的密林里,却听见身后辛婵略显虚浮的声音:
“你们都不要再回来了。”
聂青遥脚下一顿,她没有回头去看辛婵,咬紧牙关扶着林丰快步往林子里去。
她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宗门里的人来的很快,这偌大的河滩上不消片刻便站满了人,他们手中持着刀剑,那锋刃皆是对准辛婵而来。
艼云山和十方殿立于红尘之外,不多沾染俗事,正清山的态度也十分暧昧,掌门程砚亭只派了女儿程非蕴带人来瞧一瞧,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于是这其中最积极的,不过也只是赤阳门、丹砂观、梵天谷和业灵宗四大宗门。
“葛秋嵩你住手!”
秦昭烈才赶来,见葛秋嵩举起火元杖便要朝辛婵而去,他便大喝了一声。
“秦阁主,你天照阁怕是无权过问我们宗门之内的事罢?这辛婵杀人害命,你却还要护着她,你莫不是还在觊觎娑罗星?”葛秋嵩一向同秦昭烈不对付,见他处处阻挠,便面带怒色。
“到底是我秦昭烈觊觎娑罗星,还是你们早就心怀不轨,所以才要想方设法地按给她罪责,好让你们名正言顺地成全自己的野心贪欲?”
秦昭烈方才在辛婵身前站定,宽袖一挥,那目光如炬,近乎蔑视般地扫视过在场的诸多面容。
“秦阁主可真是好大的威风!我等皆是宗门正派,岂容你这般猜测侮辱?今日这般场面,本不是你天照阁该来的,若秦阁主仍要维护这辛婵,那么你天照阁便是铁了心与宗门为敌!”叶司苍扛着刀往前两步,沉着脸大声说道。
幻蟾宫的人都被四大宗门的人挡在最外层不得而入,姜宜春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干着急。
“少君……”赵毓锦才唤了一声赵景颜,见他轻飘飘瞥过来的一眼,赵毓锦便一时没了声音。
他虽是业灵宗的大弟子,却仍不能左右业灵宗的任何决定。
“秦阁主。”
辛婵站直身体,见他闻声回转身来,便朝他摇头,“事关天照阁,您不必为了我而冒险。”
“辛婵……”
秦昭烈神色复杂,忽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天照阁观星占卜之术天下一绝,但若论修行,阁中弟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九宗相较的。
葛秋嵩早已没了耐心,也不管秦昭烈,手中的火元杖飞出,灼烧出大片绯红气流,秦昭烈一时不防,才散开玉骨扇,便被气流擦过肩膀,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眼前有一道殷红的影子掠过,他才抬眼,便见辛婵已与葛秋嵩缠斗在一起。
罡风带起河滩之上碎石乱舞,予明娇没多少修为,赵景颜便施乐术落了光罩在她周身护着。
彼时葛秋嵩生生地受了辛婵一掌,那气流拂开,握在他手里的火元杖震得他虎口生疼,他踉跄地后退几步,若非是晏重阳上前来扶住他,他便会摔进河水里。
辛婵还没有什么喘息之机,那叶司苍便提着刀朝她砍来。
她飞身后退躲开攻击,千叠雪的剑锋与那刀锋相接,摩擦出一串火星子,伴随刺耳的刺啦声,刺激得人耳膜发疼。
葛秋嵩朝善微使了个眼色,善微垂眸迟疑了一瞬,却还是沉默地朝身旁的瑞玉挥了挥手,于是一刹间,丹砂观的弟子一拥而上,同梵天谷、赤阳门的人摆开阵势,结了天诛。
“他们这是做什么?堂堂宗门,还要以多欺少?”姜宜春被挡在外头不能往前,看见这样一幕已是怒极,他挥开身旁左护法阻拦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便要飞身前去,却偏被赤阳门的人给挡了回来。
“少君,天诛一结,他们这是铁了心要将辛婵绞杀?”赵毓锦再也站不住了,他急急地说道,“少君,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他们不能如此对待辛婵!”
“赵毓锦,你别忘了,你是我业灵宗的人。”
赵景颜瞥他一眼,语气疏淡。
他静静地再将目光移到那人墙之内的红衣少女身上,看她苍白的脸,也看她手中的剑。
梵天谷和赤阳门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那就由他们去。
他不参与,也绝不会允许业灵宗的任何人搅进去。
“师姐那可是天诛!他们是真的要杀辛婵!”此时的任君尧也慌了神,他看向身旁的程非蕴,虽见她神色有异,却始终不为所动。
天诛一结,风云巨变。
道道天雷交织而下,程非蕴眼见着天雷击中辛婵后背的刹那,她的肩膀也被叶司苍的刀锋划破。
殷红的鲜血是比她的衣裳还要炽烈的颜色。
程非蕴握紧剑柄,眼睁睁看辛婵吐了血,被叶司苍和葛秋嵩合力推入天诛阵眼之中。
道道天雷好似海妖无穷尽蔓延的长发,交织缠裹,足有吞天食地的气势,辛婵那一抹单薄的身影在紫电交织的光色里几乎要被生生撕碎。
“辛婵……”
在百里之外的山崖上,有容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静,可她才迈出一步,却有一只手忽然挡在她的身前。
那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串佛珠,有容偏头看向那年轻的佛子,“晏如!那是天诛!她会死的!”
“那又如何?”
佛子明昙面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他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手中捻着佛珠,“数千年前,她不也在你手中死过一回吗?”
“那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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