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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场大戏。”

粉裳环佩鸣叮的少女一跃而出,踩着血河,轻盈地越过所有人,向着晏凌冲去——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冰封,脸孔因为恐惧扭曲。

是魔楼。

是魔楼罗月!!

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从嘴边涌出来,楚如瑶勉力抬起头,正望见罗月从头顶越过去的身影。

眼泪顺着眼眶蜿蜒,楚如瑶望向哀鸣着坠入远方的凤凰,一闭眼,握住剑猛地站起来,毫不犹豫转身朝着罗月追去

她拔出剑,剑锋朝前,另只手紧紧攥着菩提心。

兽潮在身后穷追涌来,龙息呼啸直冲后心。

邬项英在那瞬间彻底化为一滩血水,魂飞魄散。

咆哮的龙吼震得耳膜破裂,楚如瑶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她步子未停地竭力往前冲,只是余光往后,望见鲜红如火的衣角,焰火顺着纹刻莲花的长剑燃烧,倏然爆破,挡住了濒死蛟龙的最后一击。

龙啸与红衣一起燃烧成灰烬。

从始至终,侯曼娥背对着,楚如瑶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究竟想些什么。

血河与黑渊搅动,天空折射出绚烂的光影。

罗月踏空而来,细长的手化作尖长利爪,直刺晏凌后脑。

晏凌大腿已经沉进东海里,如陷泥潭,东海有如鲸吞通过他的身体狂卷着黑渊与忘川的力量,艰难建立起最微妙的平衡,他没有转身的力气,于是便不避不让,只继续往前走。

“谁敢动他?!”

楚如瑶从肺腑挤出怒喝:“谁敢动他!!”

凤鸣剑横飞而来,撞在罗月的臂爪,发出金石相撞的尖响,臂爪被斩断,凤鸣剑倒飞而出,狠狠撞在楚如瑶身上,惊雾溅荡,楚如瑶直接摔跌进海里。

罗月神色狰骘,断裂的臂膀迅速被血水包裹生长出一只新的手臂,她甚至没看捣乱的楚如瑶一眼,再次直直杀向晏凌。

楚如瑶已是强弩之末,忘川才是她的根基,晏凌欲将忘川引入东海,便是掘她基业,是她头一号的死生大敌!先杀晏凌,晏凌死了,其他人她腾出手来有的是工夫慢慢收拾。

“不——”

爪风刮裂晏凌的木簪,墨发翻飞,利爪在要洞穿头骨的那一刻僵住,罗月整个人倒飞出去。

金光如惊蛰骤亮,刀风劲劲刮骨,金瞳投来的森光没有一丝感情。

“元景烁!”罗月兽瞳瞬间充血:“敢阻我!你找死——”

她暴怒之下反手抓向元景烁,利爪狠狠攥住刀刃,咔嚓一声厉响,她半边身体被金光贯穿,印出乾坤纹的金刀却也在那一刻生生迸裂。

晏凌猛地投身入海

天地忽然大亮。

黑渊与忘川旋转成巨涡,冲天而起,白雾流光泼洒,倏然化作另一片东海,万里无垠海雾,点起如星明亮火光,无数小舟浮在海面。

罗月僵住,元景烁僵住,楚如瑶强撑着仰起头

所有人瞬间呆住。

那光照亮不远处,赫然一座巍巍高山。

众人仰起头,震惊望着那山。

一人站在山尖,流霞化袖摆,云雾为衣裳,迎风曳曳飘逸。

他抬起手,漫海流雾向他汇涌而去。

他微微一笑。

“诸君。”

他笑:“浮生大梦一场,醒乎尔?”

第212章

方舟缓缓在云雾中驶进,从这个方向,已经能遥遥望见小瀛洲的轮廓。

甲板聚满了人,尤其第一次来小瀛洲的游人,簇拥着挤满在船头,指着远远黄昏晚霞笼罩的小瀛洲兴奋地议论,空气中充满着喧嚣欢快的人声,有一种嘈杂而鲜活的人间烟火味。

江无涯戴了顶竹编斗笠,站在船头一个偏僻的角落,周围来来往往的修士自然而然地绕过这片地方,像是路过一朵花、一片叶,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里站着一个人。

奚辛坐在栏杆上,宽大的袍角迎风扬起,露出白底纹彩撒花的绉裤,白细布裹出细长的腿,雪白的脚踝伶仃裸露,一点袜沿散漫掖进绛紫翘角的鹿缎靴里。

他慵懒撑坐在栏杆,腿轻轻地晃,仿佛不是坐在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高空,而是随意坐在一棵树梢的枝头,再冰冷的云雾迎过他时也只能化作柔软的细风,在罡戾的剑气中无息无形地泯灭。

江无涯知道奚辛还在生气自己把他抓下来坐船,不准他直接破空去找人,未免他与自己再闹起来变成全武行,江无涯明智地不去招惹他,怡然望着远方欣赏风景,边心里思考着一会儿揍徒弟的姿势。

他的好徒弟,小时候再怎么调皮捣蛋也没舍得揍过,临了临了,长大了,翅膀硬了,可就太出息了。

江无涯负手在后,想到这一路上听说的各种传言遥闻,想起在茶馆说书人唾沫横飞说的那些传奇事迹,额角就一突一突地跳,忍不住捻手指。

失算了,他走得太急了

——走之前,他明明就应该先把阙道子的鸡毛掸子借出来!

希望小瀛洲还有集市,他多买点鸡毛鹅毛,可以编个更结实的,揍起来手感更好。

“江无涯。”

江无涯已经心里琢磨着怎么棍棒之下出弟子了,面上却淡然平和,听见奚辛冷不丁一声,不得不分点心神给这个同样不省心的祖宗,瞥他一眼:“怎么了。”

奚辛慢慢晃着腿,眯着眼望着遥遥云雾后小瀛洲,像一只妩媚打盹的猫儿。

“突破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奚辛慢悠悠说:“你猜我梦到什么?”

“我梦见了阿然。”

“我梦见青州的时候,阿然跑来了镇上。”

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她才不过金丹的修为,愣头青一样懵懵地跑进来,在巷子里找不到路,傻乎乎地绕,一看见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叫她过来,她便乖乖过来,我要打她,她就麻溜蹲下去,抱头蹲在墙角,小可怜一样,可却就是不跑,就那么任我欺负。”

“她把你送给她的糕点巴巴跑来送我吃,我不吃,她就满山去找鸡,当然没找见,就买了一只鸡,自己做成烧鸡来送我。”

“我还梦见我们吃饭,梦见她抱着我的剑,梦见泛舟湖上,我们打起架来,她就坐在船头,顶着一头傻乎乎的斗笠,傻乎乎看了我们半响,然后扭过头去把网子扔进水里,没事儿人一样开始专心致志捞鱼往锅里扔。”

奚辛仰起头来,目光茫茫。

“上元节那晚,我们提着灯笼回家,灯笼坏了,我们坐在廊下,屋檐细雨连绵地下,下了许多天,她就陪着我,陪我慢慢地修那盏灯……”

他的声音愈低,低得像呓语:“江无涯,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江无涯没有回答。

他只是很轻微地怔了一下,转而望着远方,静静的,神色渐渐变得柔和而平静。

“小辛。”他说:“既然是梦,便当与世事无关。”

奚辛慢慢收回视线,似笑非笑觑他一眼。

“江无涯。”

他忽然轻嗤一声,嘲弄意味不明:“所有人都说我可怕,可笑他们都看不穿,你才是那个最可怕的怪物。”

看不穿爱有多少,看不穿疼爱有多少,更看不穿欲望有多少,所能看见的,永远只有平和的风平浪静,山海般的雍容与厚重。

什么样的人,才能永远有这样的理智和决断。

这不是怪物,还有什么是怪物?

江无涯神色平和,只瞥了瞥他:“骂几句行了,再多的,你自己憋肚子里去。”

奚辛冷笑:“这就恼羞成怒了?”

江无涯懒得与他废话:“你再气我,我便把你从这里踹出去,你自己长双翅膀扑腾去小瀛洲。”

奚辛冷笑一声,从栏杆跳下来。

“好啊,我不说了。”

他说:“但我告诉你,江无涯,你愿意做梦,就永远做你的梦,你愿意宽宏海量,就做你一辈子的正人君子。”

“但你最好别碍我的事。”

他掀起唇角,明明是在笑,靡丽细致的眉眼却反而渐渐渗出凶戾的凉意:“我可不愿意只做梦。”

那是他的,是先送到他手边,他亲手一点点养大,从不到腰高的灰扑扑的小傻子,养成风华绝代的花。

那是他的。

谁也别想抢走。

江无涯看着奚辛昂着下巴,一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样子,好半响说不出话

——倒不是被吓住,他只是再次后悔,为什么没带鸡毛掸子来。

都气死他吧,一个两个,气死他就快活了!

江无涯额角又开始疼得跳。

他深呼吸深呼吸,还是缓不过气,原地踱了两圈,干脆挽起袖子,正打算与奚辛好好“讲讲道理”、顺便帮他长双翅膀飞一飞的时候,天突然亮了。

那是一瞬间的事,

江无涯挽袖子的手顿住。

奚辛脸上那种恶意挑衅的神色立刻变了,他转过身,像一只飞燕轻巧跃上栏杆,皱眉冷冷望向远方。

东海之上,蒙蒙白雾铺天盖地,幻影的色彩像浮在万顷荒漠中的蜃楼海市,在天与海之间,隐约渐渐铺开一幅无垠壮阔的瀚海山河图。

船上的人都看呆了。

“那是什么?”

众人围在船头船侧议论纷纷,有人惊呼大叫:“那是东海吗?是小瀛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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