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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泽登时僵直成了一根冬天里的冻树枝,好好好,睡睡睡。

一夜安睡,无梦无魇,这是介泽几百年来最安稳的一夜,也是最不安稳的开始。

从此,少年心事藏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卷开始啦~

☆、康城告急

那日酒席上,忆及往事的介泽也体会到了心绪纷扰的感觉,他忽然理解了后恒。

教导之恩,并肩除祟,共枕而眠

若是后恒忘记了前尘往事,自己恐怕还不如他举止得宜。

十余年前,后恒对自己的孺慕介泽心知肚明,可说不清楚这份感情何时变了味,若那时还能说一句少年不懂事,那现在呢?

现在的后恒一朝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将军,怎么还是割舍不下自己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

介泽一路思索,来到金济关的铁蒺藜刺绳网前。自打攻下金济关,北军在此驻扎已经有半月了,倒也不是闲着,后恒案牍军帖堆积如山,派出去的两对兵马被拖在前线打得不温不火,边地的那些城主简直是墙头草两面倒,介泽看了都窝火。

铁蒺藜网上攀附了一支嫩绿缱绻的牵牛花,冰冷铁血的铁网被这女儿家家一般的紫色牵牛点缀着,有种英雄配美人的感觉。

要是给后恒找一个美人就省心多了。

报传令兵拉着长长的调子一路冲进帅帐,营地内能主事的大将随之赶去帅帐。

介泽没空再欣赏铁网牵牛的戏码了,这是出什么事了。敌袭?金济前有康城做屏障,除非康城城主活得不耐烦了放敌军入关,否则就凭后家军斥候的能力,不可能被敌军凭空冒出来杀个措手不及。

待介泽进入帅帐,加急军报已经在后恒手里了。

送信的小兵利索地汇报情况:后大将军,康城被蛮人围住,运输粮草的道路也被截断,城主派我前来请求大将军支援。

后恒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份来自康城的加急军报,主帅没指令,众人当然不能擅自对那小兵发话。

那小兵像是个新兵,送了一份加急军报,就有种身系全城命运的使命感,迟迟不见后恒开口,小兵有些急促的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求大将军支援康城。

知道了,退下吧。后恒也没说答不答应,收了军报就叫人退下。

小兵委屈,也无权过问后恒,只能带着一副天要亡我康城百姓的哭丧脸退下了。

将军,康城前几日还好好的,忽然被围不合道理啊!承德首先站出来发出质疑。

几日之间发生如此变故,我军斥候还未上报,康城便来求救信了,这的确不合常规。介泽也附和着承德的看法,将军不妨召我军斥候前来问问。

后恒:召斥候。

斥候得令进帐:将军容禀,康城被围,蛮人派人截断了康城粮道。

后恒:具体是什么时辰发生的。

今早寅时。

你们斥候干什么吃的,康城被围怎么屁都不放一个。熊甫没等后恒说话便暴脾气上来了,很想一脚踹倒这没用的斥候。

右将军,不是小的延误军情擅自不报,下面刚刚传来消息小的就快马加鞭赶来了,只是传令兵尚在帅帐中,小人不得传,只好候在帐外等候传唤。斥候倒也得力,侦查军情从未延误坏过事。

后恒摆手示意斥候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了,熊甫难得长了一回心:将军,这康城求救信也来得太快了吧。

从始至终没表态的后恒抓起那封加急军报递给身边的侍卫,侍卫恭恭敬敬地接过,将军报给众人传看。

后恒扫视众人一眼,道:说说你们的看法。

介泽看了那份加急军报,虽说是有康城城主之印,但求救之辞轻浮急躁,如同火烧眉毛被困两月似得。

介泽也知晓兵不厌诈,虚虚实实,避实就虚的道理,眼下这军报多半是圈套。

将军,依昭朏拙见,康城虽被围困粮草无法入城,但城中断不会没有存粮,至于这信介泽没有一个人抢走所有说辞,他点到为止,将话头递给叔文。

叔文默契地接上:的确,这信太假了。

熊甫看过后果然听不懂,他展开军报,抖了都:哪里假?

尽管熊甫一个人拉低了议事的速度,叔文还是耐心地解释:一是时间不对,我军斥候都是随军多年的老兵,侦查敌情向来又快又准,那康城前脚被困粮草被劫,后脚求救信就发出了。

熊甫还是不明白:这不正常吗?

介泽无奈地补充:变故一旦发生,我军斥候一定最先会以最快速度传消息给将军,但是那加急军报却先至了。只能说明,求救信是提前拟好的。

军报正在承德手里,他仔细看了看书信,抬头道:看墨迹不像是今日拟的。

后恒点头,对叔文道:继续说。

二不合常理,眼下粮草无法进城,但康城定会有存粮,不至于这般急切。更何况,他信中提到康城被上万蛮人重重围困,那这信又怎么会轻易送出。

叔文分析得头头是道,与介泽所见甚同,而熊甫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这康城还救不救?

既然康城主有心设了圈套,我不派兵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后恒许是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说这话时就像是看客赏赐舞娘钿头那般随意。

众人听言,纷纷静默不语,后恒对付这种墙头草两面倒的城主,一般不会手下留情,擒贼先擒王,康城主怕是凉了。

承德,此次派你去做援军就当抵了金济关的折兵之过。后恒沉谋勇断惯了,不喜欢拉着一帮武将长时间的议事,当然,每次都会留下介泽,昭朏,你和承德留下,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众人习以为常,转瞬都撤了。

康氏不主动找死的话,今日我留下二位恐怕就是商议如何除去康氏城主了。后恒豁达一笑,康氏早该除去了。

天下二十八城,避世多年的介泽不可能在短短几月了解全部事情,这康城,介泽就难知其况了。

介泽心知不该在此时问将帅这等小问题,还是等承德离开再问吧。

不知不觉中介泽已经习惯了每日和后恒的独处。

将军,依臣看,康城内部恐怕有蛮人埋伏,若我军入城后,他们怕是会来个里应外合。承德见过的阴招多了,便不怕走夜路了。

康氏是最大的歹人,城内免不了有几个喽啰,城外的硬仗也少不了。后恒好整以暇地定了对策:你尽管入城,勿要伤了百姓,其余蛮人和康氏族人该杀杀该绑绑,你尽可便宜行事。城外的敌军另有他人清理。

臣领命。承德垂首抱拳。

带三千人够了吗。后恒的确是在问,但是谁能说不够,怕是无人敢说。

一千足矣,入城擒贼而已,其余人可拨派城外。承德果真对得起这一身狂气,这一少足足少了多半。

好。后恒长笑,拍拍承德肩膀:等你捷报。

承德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是,迅速地告辞离开了。

介泽目睹了这后家军将与臣之间利落的交谈场面,有些无奈,人与人不可相提并论。那个勇断寡言的大将军见了自己便恨不得促膝长谈夙夜不眠。

果然,后恒不慌不忙地落座了,介泽暗自腹诽:看这样子,没一个时辰是出不了帅帐了。

这次,没待介泽发问,后恒就率先道:康氏主,存有二心,年前有人向我暗报过他同蛮人暗通款曲的行径。彼时已经班师回朝,不便打草惊蛇,此次南下,康氏是万万留不得了。

两军交战的边界之地,常有没有骨气在两厢周全,此等人甚至比不上忠烈护主之人。介泽话音未落见到后恒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水。

介泽拂汗,怕是今日得两个时辰了。

康氏早与蛮人有来往,此次被围是联合蛮人做的一场戏,若是能让我后家军在他康城摔一个大跟头,康城便算立了功,以后也在南巢那边也能得到抬举。后恒把茶盏推给介泽:此茶虽寡淡但解乏提神。

介泽装模作样地品了一小口,放下了茶盏。对于介泽这二次变苦的味觉,两人倒也心照不宣互相体谅。

康城主的确打了一手好算盘,要是蛮人计策失败,他也没有得罪我军,还能继续苟存。这年头,当墙头草也得会一些手段,介泽虽然避世多年,人情世故倒也还算通达。

说起来,这还归功于后恒,在明城时,没少逼自己处理大小事,好逸怕事的介泽硬被磨砺成了一个恩威并施的好城主。

念及往事,介泽动容,心头软和下来,望向后恒

后恒不知道的什么时候拿起了介泽喝过的茶,戛玉敲冰的大将军居然在喝残茶!

介泽:

茶盏中的茶叶打着旋,后恒浅笑着,据探子回报,城外守着的是南巢女将姬亦,城内埋伏的很可能是她弟弟姬容。

女将攻城,却派他弟弟埋伏?介泽实在是不理解这姐弟俩的奇怪战略。

可别小瞧这姬亦,打起来不必男子差,南地女子本就豪迈英武,这姬亦也颇有谋略,在南巢众将领众姬亦也算称得上名号。后恒喝酒似得把茶一饮而尽,然后意犹未尽地看着介泽。

意犹未尽地,看着介泽。

介泽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难得听后恒夸人一句,既然这姬亦在后恒心中不一般,不知道能不能拉拢来后家军,来个双喜临门。

将军,昭朏可否与承德同去康城,虽然不能帮什么忙,但昭朏定不会添乱。介泽人五人六地自荐了一回,没什么过硬的理由,全凭一张不怎么厚的脸撑着。

后恒停下手头事看他: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还不是为了将军您的终身大事。

求生欲的管控下,此话介泽万万不敢开口。于是他微微仰面装出一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样子,痛心疾首道:康城有我的旧友,实在放心不下。

这强行煽情的话骗骗别人说不定有戏,但后恒跟了他十二年,知根知底的,他能有什么牵挂?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旧友?

后恒:刀剑无眼,等风头过了再去见旧友,我已下令不许了伤城中百姓,再过几日也不迟。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介泽破釜沉舟地拿出压轴的法子:莫得感情的他用尽毕生温柔目光,近乎深情的,黏糊糊地望着眼前人:将军,昭朏是真的很想去。怕事不就,藏着坏水的介泽又小心翼翼地低声添了句:成吗?

介泽本就很少求人,头一次求人便把姿态放到了最低,暧昧不清地恨不得把自己洗干净剥好双手奉上。他明知后恒对自己心思不纯还故作此态,一旦开了这个头,他日后恒若真的能放他走,要么是不举了要么就是傻掉了。

两个人又一次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隐晦的共识。

三日后我要你毫发无损地回来,若是保证不了就别去了。后恒终于色令智昏了一回,也乐意如此。

这也算某种程度的放人,含辛茹苦把自己贱卖的介泽忙不迭道:一定。

出了帅帐,介泽大义凛然地一抖衣袖,心道:这次若事不就,我把自己赔给他。

☆、厉兵秣马

收到加急军报的第二天,后家军才不慌不忙地出发了,承德带了一千精将,另有一位名叫马水的小将带了五千兵马解围。

枕戈待旦之际,有模有样地披了一身白甲的介泽跨着西极溜达到了承德身边,承德兄,昭朏与你同去康城。

承德揽缰回首,目光镶在介泽□□神骏上,头也没抬:战场非儿戏,昭军师还需请示大将军才能

介泽颇为自豪地笑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将军佩剑,是上次舞剑用的那把,后恒虽然不常用,但至少说明后恒那边已经同意了。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这些日子介泽被保护得太好,后恒从来不用他做点什么,皆有军医、军师、武将、文臣之能的丑阁弟子被当成吉祥物一样护了起来,即使偶尔出行也有后恒陪着,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埋没了丑阁弟子,以至于承德都快把介泽真的当成一个文弱书生了。

承德识相地闭了嘴,眼见军队已经整肃,他一声号令,带着一众将士奔赴康城。

康城,康城,康乐之城,只是这康乐之城不太平了。

或许康氏城主本意并不想做一个墙头草,既然能做人,谁想在两堵墙中间夹着尾巴做野狗呢?时势造就英雄,亦能造就野狗。眼下两面墙狭路相逢,被时势逼急了的康城主准备跳墙了,这招看起来很聪明,殊不知无论哪一堵墙倒,野狗都会被压死。

来了康城外,承德压根没亲临退敌,单凭一个半生不熟的马水不出一个时辰就把咋咋呼呼的几千蛮人打退了。蛮人佯装撤退,承德也很给面子的没有乘胜追击,装作中计带了一千人入城。

敌退了,承德入城后刚一勒缰下马,那康城主便出来滚鞍下马拜伏在地:臣康韦恭迎后家骠骑将军今日康城解围乃将军将军之功,今日康某便设宴好好款待将军。

承德高踞马上,促狭一笑:设宴就不用了,康城主也知道本将酷爱白马,本将也不多要,把你康城所有的白马献上就好。承德说完还很无耻地添了句:就当为后家军效忠了。

康城主表情像是吃苍蝇时被噎住了,心里茫然:我怎么知道你喜欢白马。

介泽低头看着西极,心道:我都不知道他喜欢白马。

承德抬手一挥,身后的精兵不声不响地飞速四散开来,消失在了康城的大街小巷。

没来得及康韦做出回应,承德就谢道:谢过城主美意了,马我自取了。

既然康韦敢引后家军兵入城,城内必定有蛮人做埋伏,这忽如其来的自取白马铁定让康韦做不了人了。康韦自知计划败露,在后恒那已经没有退路了,索性帮了蛮人,灭了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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