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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听说程铎的砖瓦坊收柴,全村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柳书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他之前也三番两次指责过永哥儿,甚至因为人家好看了,还起过怜香惜玉的心思……
当然,程铎不一定知道就是了,因为上次对方抓到他偷看,并没有拿他怎么样。
但柳书生不敢像村里人一样大大方方背柴去卖,他怕永哥儿,或者程铎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要面子,可不敢想象自己变成吴桂花,或者沙家那样……
好在柳书生最后想了个办法,他自己不敢露面,但他邻居敢啊,并且他们家每天都要挑一百多斤柴过去卖。
他完全可以出一文钱,让邻居帮他背过去换钱。
不过柳书生考虑到了卖柴的困难,却没考虑到自己的实力。他好不容易捡了满满一背的柴,却因为体力不足,下山的时候被沉甸甸的背篓带倒,从山上滚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他从山上滚下来,并没有摔断手脚,反而因为撞到了头,昏迷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被割草路过的雨哥儿发现……
其实柳书生中途醒过好几次,可惜因为受伤和虚弱,几次挣扎都没能爬起来。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雨哥儿的出现,无异于救命稻草。
不过就算这样,雨哥儿把他扶起来,又给了他一块糖的时候,他还是迂腐地不肯接受。
雨哥儿见他都这样了,还死要面子,一气之下把糖塞进他嘴里,还把他骂了一顿:“你还以为我想救你啊,我就是不想让你死在这里,脏了这块地!也不看看自己都过成什么样儿了,你那些圣人书是能给你吃,还是能给你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你有本事去考个秀才啊!”
得益于永哥儿的帮助,雨哥儿这段时间交了新朋友,又做工赚了银钱,不再像以往那么自卑,胆子也大了起来。加上这会儿他在气头上,骂起人来一点没带停顿的。
柳书生闻言涨红了脸:“我,我…你一个哥儿懂什么,我跟你说不清楚!”
雨哥儿也恼了,站起身:“你说得对,我一个哥儿,还是别污了你读书人的清白了……你反正也醒了,自己爬起来回家吧。”
雨哥儿往前走了两步,又站住脚:“我要是你,就会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指望大家像听圣人的话一样听你的,可能吗?你看程大哥,他带着我们大家一起挣钱,他说一句,比你说一百句管用。”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书生以为雨哥儿真的不管他了,谁知对方走后没多久,就来了两个村民,把他送回了家。
柳书生当晚辗转反侧了一夜,总是想起雨哥儿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这次程铎想招账房,刚露出点苗头,他就第一个跑来毛遂自荐了……
第76章 他嫁了个姓程的有钱老爷?
看到毛遂自荐的柳书生, 程铎有些意外:“你说,你想来给我当账房?”
柳书生局促地点了点:“我、我虽然没有做过账房,但我借过算学的书看, 也会打算盘, 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柳书生虽然迂腐了点儿, 但他有一大爱好就是看书。因为能借到的书有限,他一本书通常都是翻来覆去的看,看到不会的地方更是会自己琢磨, 俗称的书呆子。
程铎随口出了几道算数题,柳书生虽然算得慢, 但最后都答对了。当然,程铎没有出那种鸡兔共笼,一共有几只脚的问题,那不是出题,那是为难柳书生。
十里八村一共就那么几个识字的,像柳书生这样考过童生试的就更少了,自动送上门的“人才”,程铎没必要太挑剔。
“那行,你先试用一个月,试用期工钱一两五吊, 如果干得好,我再给你加。”程铎爽快地道。
“一两…五、五吊?”柳书生嘴唇抖了抖,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嫌少?”
“没有, 没有。”柳书生连连摇头, 渐渐地也反应过来了, 满脸惊喜交加:“多谢东家赏识, 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一个月一两五吊啊,这也太大方了!他要砍多少柴才能赚到这么多银钱!
“走吧,我领你到收柴禾的地方,以后钱大他们负责称重,你记账和付钱。另外砖坊一个月用了多少柴,你到月底给我算个数出来。砖坊现在还没有订单,以后有订单了,账目也归你负责……”程铎一边走,一边给柳书生说明工作内容。
柳书生本来还有点害怕,可是看程铎说话条理清晰,声线温和,比之村里某些粗鄙的汉子完全是两个样。柳书生放下心来,认真地听程铎讲。
其实不看程铎高人一等的身高,和打人时凶残的模样,柳书生惊愕地发现,程铎竟然是这个村里少数脑子清明,能与他顺畅交流的人。
而且程铎也讲理,他不太明白的地方,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询问,程铎都仔细地答了,并没有一言不合就暴躁打人。
柳书生想起他与永哥儿相处时温和宠溺的模样,渐渐地有些懂了,都怪先入为主的印象害人,他一直觉得程铎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其实人家跟他一样读过书的,就算程铎不像个读书人,他也绝不可能是个头脑简单的。
两人说着,正好路过做土坯的仓房,永哥儿一看到程铎,就笑盈盈地过来了:“程哥。”
但他转头看到柳书生,表情就没那么高兴了:“你来做什么?”
不欢迎的态度非常明显。
永哥儿还是有些小记仇的,他生活困难的时候,柳书生老是在他耳边念叨“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将来没有人会娶他之类的”,无异于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插刀。
难道他自己想抛头露面吗,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谁愿意上山下河地寻摸吃的?
柳书生眼神闪烁,躲避着永哥儿的视线:“我是来应聘账房的。”
他刚刚应聘上,工钱也满意地不得了,若是永哥儿一句话,东家不要他了怎么办?他可还记得,程铎有多宠永哥儿,而且村里也传言,程铎为了永哥儿,直接把做工的人赶走了……
“呵,你不是说读书人视金钱如粪土吗,怎么舍得出来‘抛头露面’啦?”
柳书生闻言,头顿时埋得更低了,涨红着脸道:“我,我……”
两人的处境掉了个头,柳书生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有多过分。他爹娘去世之前,他从没有亲手赚过一文钱,甚至爹娘去世之后,他也大多靠变卖家产维生。
而人家永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帮衬家里,比他不知道孝顺多少,枉他还自称读书人……
程铎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哥儿欺负新来的账房,直到柳书生涨红了,整个人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他才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过去的就算了。”
程铎对着永哥儿眨了眨眼睛,暗示他们以后就是柳书生的东家了,以后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要是一次把人吓跑了,多不划算……
永哥儿看懂了程铎的促狭,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容干净又明艳,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阴霾。
其实永哥儿就是过过嘴瘾,真没想把柳书生怎么样。他现在都嫁了这么好的相公,柳书生对他那些言语攻击也像乌云一样,随风吹散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程铎伸手替他擦了擦汗:“看你,忙得满头大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土坯不用你亲自动手,忙不过来再请人就是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身边还杵着一个柳书生……永哥儿被程铎的动作撩得面红耳赤的,偏偏舍不得躲开,只能抬手用胳膊擦脸做掩饰:“我没事……”
程铎摇了摇头,看他嘴唇有些干裂,转头对着柳书生交代了一声“你等等”,然后大步走进了仓房。
这仓房除了一面连接着仓库,三面都通风的。钱阿么他们本来一边做着土坯,一边偷瞄着外面,看到程铎进来,都赶紧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他们敢打趣永哥儿,却是绝对不敢在程铎面前搞小动作的,并且还很怕他。
他们低头听着脚步声绕过他们,去了放水杯的桌子上,又听到程铎拿起茶壶倒了水,亲自送到永哥儿面前。
“来,喝点水,这杯子有点脏,明天在家里拿个干净的过来。”
永哥儿瞄了眼钱阿么他们,伸手要拿:“我自己来……”
程铎没让:“你手上都是泥,就这么喝吧,我又不是没喂过你。”
一旁低着头,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柳书生:“……”
他要不要走开一点,永哥儿本来就不高兴看到他,万一等会儿恼羞成怒怎么办?
永哥儿眉心一跳,他跟程铎相处的时间不短了,知道他偶尔会语出惊人,未免他说出更让他羞恼的内容,永哥儿赶紧凑上去喝了。
并且因为喝得急,他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咳咳咳……”
于是程铎又给他拍了背,语气仍旧温和低沉,像哄小孩子一样:“小心点儿,急什么呢。”
看永哥儿不咳了,他又过去把杯子放下,临走还交代他:“做完这个不许做了,我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家。”
“嗯。”永哥儿又甜又羞,低着眉眼胡乱点了点头。程铎看着他轻轻颤抖的睫毛,很想在他眼睛上亲一下,不过永哥儿已经羞成这样了,他想了想只能作罢。
程铎带着柳书生走了,钱阿么等人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一个个挤眉弄眼,打趣永哥儿——
“哎哟,当初第一眼看见永哥儿当家的时候,打死我也想不到,他娶了夫郎会疼成这样!”
“就是,我还以为他动不动就要打人呢。”说话的小哥儿羞红了脸,他们村的汉子能说两句好话哄哄夫郎就不错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程铎这样的。
“那你是没看到,程老板前些日子赶走那个吴老黑,他说整个砖瓦坊永哥儿都能做主呢。咱们村的汉子,就没有这样疼媳妇儿的。”
钱阿么也笑着道:“永哥儿可是掉进福窝了,刚刚你当家的话听见了?这块土坯你趁早别做了,快去洗手吧,便宜阿么我了。”
还有哥么凑到永哥儿面前,一脸八卦:“他在家里也这样?”
“嗯。”永哥儿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道:“程哥总是抢着干活,他说家里的活儿谁都可以干,不用我伺候他。他力气大,除了做饭这一件事,其他的我都抢不过……”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汉子?”说话的哥么简直不敢置信,脱口而出道:“我家那个,怎么就天天躺在炕上什么也不做?”
他说完刚有点后悔,旁边就有人附和起来:“就是,我家那个也一样,除了下地,他巴不得我把饭都喂到他嘴里呢!”
这话瞬间引起了大娘大婶们的共鸣,话题从羡慕永哥儿,变成了自家汉子的声讨大会。他们如今每天都有活儿干,他们的汉子呢,又不是每天都要下地。凭什么他们做了一天的土坯回去,还要给他们洗衣做饭?
当然,他们抱怨归抱怨,大部分人还是害怕自家汉子的拳头的。但娘家硬气,脾气又泼辣的年轻媳妇儿就不一样了,他们自己能挣钱了,回家闹一闹也是有的,为此还引发了数起家庭大战。
大家声讨地正欢的时候,雨哥儿悄悄拉过永哥儿:“那柳书生来干什么?”
永哥儿怕他误会,连忙解释:“砖瓦坊不是没人会记账吗,柳书生跑来当账房了。”
“他怎么…突然想通啦?”雨哥儿不明所以,这人不是宁愿饿死也不肯低头嘛,怎么就想通了。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不久前那番话让柳书生醍醐灌顶,从此“改邪归正”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永哥儿耸了耸肩,他只知道有了柳书生,他程哥以后肯定能轻松一点。所以这人讨厌归讨厌,他也不会非要把人赶走……
另一边,禹方山。
李旺在一颗老树下摆了个茶摊,断腿的李长荣躺在一张简陋的竹椅上,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而李长贵则坐在树上,百无聊赖地咬着草梗,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太阳实在晒得太厉害,有监工的士兵过来买凉茶了:“老李头,给我们来三碗凉茶!”
“来了!”李旺答应一声,熟练地取出三个土碗,舀了茶还没端过去,城墙那边又有人喊了:“又晕了一个,赶紧抬到老李头那边,给他灌碗去火汤。”
李旺听到那边喊得急,一边拿出汤药罐子往里放草药加热,一边招呼李长贵帮他端凉茶给先前的三个士兵。
李长贵充耳不闻,并且听到他爹喊,还飞快地闭上了眼睛。他和李旺的关系虽然好了一点,但游手好闲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顶多是找李旺拿钱,李旺不肯给就算了,不会像以前一样动手打他爹。
当然,他在禹方山也没什么消遣的地方就是了。那些监工士兵虽然偶尔会打打牌,但他们的钱都是辛苦赚来的饷银,没人会舍得全部打牌输掉。
李长贵想走又不能走,闲得都快长毛了。
那三个士兵看李旺没空,干脆自己过来端凉茶,其中一个瞄了李长贵一眼,不客气地道:“老李头,你这两个儿子都不怎么心疼你啊,枉你大老远跑过来找他们。”
李长贵睁开眼睛,敢怒不敢言。他和他大哥之前在对方手底下,可没少吃苦,如今他爹手上虽然有贵人的信,可他爹都说了,那贵人他根本不熟。
因此李长贵只敢瞪着对方,不敢说什么。李长荣也一样,他还断了一条腿呢,站都站不起来。
其中一个士兵附和:“就是,你只有这两个儿子吧,他们不孝成这样,等你老了可怎么办?”
李旺觉得目前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这两个不孝子回去不要给他和永哥儿找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两边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他也不好自揭其短,因此只是客气地笑笑:“官爷,他们身子还没养好呢,您别见怪。”
正好那边两个犯人抬着昏迷的人过来了,他赶紧把熬好的热汤倒出来,端过去给他们喂。
三个士兵看他这样,都摇了摇头,他们都觉得李旺肯定会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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