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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臣那时候呵,叶慕辰沉吟着开口,以头颈摩挲怀中那人的发丝,语声轻的就像一个陈年旧梦。臣慕你,慕了太长的光阴,以至于如今都忘了。
南广和不信,猛然扯住他散落的衣襟,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叶慕辰避开他眼眸,又淡淡地道:太久远了,帝尊只需知晓,臣胸膛内这一颗心、于阿赖耶识深处的那一缕精魂,从不曾忘却您,亦从未后悔过,便足够了。
至于以后,他与他之间会如何,已经贵为此方天地间唯一尊神的殿下又会拿这段情如何处置,他都无力再去揣摩。往事不可思,不可忆,亦不可再得。
他要他,是他毕生之幸。
他不要他了,将他推开,亦是世事情理之中,他永不会恨他。亦不会责怪他。
他叶慕辰毕生所求,不过此一人,不过是曾经俩不负,于茫茫众生在宇宙洪荒中,他竟然寻到了那人的回眸顾盼
何其有幸!
生而何欢,死亦何难。
所谓地久天长俩俩相望,不过是,一晌贪欢。
第143章 黑海1
回去吧, 帝尊。最后叶慕辰避开南广和的视线,仓促撤出他的身子,起身替他披衣。手下动作轻柔, 只是目光却一直不与广和相触。
南广和捉住他的手, 赤脚踩在娑婆沙华林的树冠上, 丹凤眼斜挑,眸光中仍含着一滴热泪。问他道:叶慕辰, 你什么都不与孤说!这十万年,你是怎样过的,你心中所思所想, 都不肯说与孤知晓!难道是怕孤会负了你不成?
叶慕辰手下一滞, 垂下眼皮淡淡地道:并不是。
那是如何?南广和一声冷笑,突然间来了脾气,就那样赤/身披了件朱红色长衣, 立在树冠上, 居高临下地打量他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叶慕辰!
南广和陡然间正色唤他的名字, 声音清脆, 神色格外疏离。于下界青池, 吾便与你说过,你一日摆不正你我之间的位置,你我的事情就始终不得顺遂, 如隔着一道藩篱, 又如同雾里看花,虽美却始终落不到实处。
见广和当真生气, 叶慕辰慌了手脚,连忙道:殿下
南广和甩开他的手, 冷笑一声,绝色无双的眉目间格外淡漠起来。叶慕辰,孤与你说了许多次。于下界时,于此界时,但你始终不曾信过孤。
叶慕辰避开他目光,伸出去的手没人要,便那样颓丧地垂在空中。上身依然袒/露着,玄衣挂在腰间,一条雪青色纱裤,胸肌阔大。看起来分明很诱人,可是他心中想要诱/惑的人,此刻却不稀罕他了。
叶慕辰颓丧地又喊了一声,帝尊
南广和听了这样疏离的称呼,心中越发觉得郁躁。但就算他说了,叶慕辰这厮也弄不明白为何惹他生气。于是,南广和更加生气了。
南广和一声不吭地披衣就走,高高抬起下巴,抬脚就入了云层至高处。
叶慕辰眼巴巴望天,望向那一朵朵流云中抬脚离去的他的殿下,叶老二还垂头丧气地挂着脑袋,似乎没弄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说好的一时欢愉、一晌贪欢,却莫名就变了样。
他却不知道,在他杵在原地发呆的时候,云头上的南广和还是刻意多等了等。结果等了又等,始终不见那厮追上来,这一口气提上来,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南广和于云层中一跺脚,脚下流云自动散开组成一辆华美云车,载着他风驰电掣往三十三天原凤宫中去了。
可怜三十三天白玉宫前站着一排垂头丧气的降兵仙帝,以及缴了械的天兵天将,众人只来得及抬头看到一驾华美云车从头顶刷地飞过。再去看时,只瞥到一抹朱红色长衣的尾巴在云头中鲜艳夺目。
而那位刚登顶成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帝尊,凤凰他老人家却一溜烟儿地去远了。
想来帝君是思乡心切,去看那座凤宫了。三十二天帝君沉吟着开口道。
第三重天的帝君云岚瘫着一张俊脸,默默咽下喉咙中的淤血,随即一瘸一拐地沉默着走到他的麾下兵将面前,继续收拾残局。
因为是极情道众生打了个极漂亮的胜仗,鸟族众侯爷此刻都是兴高采烈地扎堆围在一处,龇着牙花儿冷眼觑那些手下败将在打扫战场。此刻一眼瞥见凤帝气呼呼地驾云去了,几个人都纷纷咦了一声。
朱雀那厮不是追着帝君去的吗?怎地帝君一人回来了,那头朱雀呢?枭鸟脖子最长,看的清楚明白,忍不住奇道。
纹鸟东方楚眯起眼,咂舌道:想是闹翻了?枭鸟你刚才有没瞅到帝君神色如何?
枭鸟大巴掌摸了摸后脑勺,仔细回忆了下,犹豫道:好像是有点不太高兴。可是朱雀那厮做了啥,怎地竟然将人给惹恼了?
呵呵,东方楚一脸了然的笑,双手负在身后,斜眼瞥一旁不吭声的苏文羡,拿胳膊肘捣了捣他道:你不跟去看看?
苏文羡没好气道:你爱听墙角可别拉上小爷!小爷我对那俩人的私情没兴趣!
呵呵,东方楚被一句话戳中心思,笑得愈发猥琐。话可不是如此说。好歹现在那位也是帝尊,咱们都在这儿吹风,晾着那位独自一人去生闷气,可算不得是个贴心臣子。
胡闹!鹤族翼侯爷站的稍远,正在指挥手下人马收缴法器与仙宝,远远地一耳朵听见东方楚这句混帐话,气的胡须一抖,怒道:你们不好生做事,却在这里嚼舌头!仔细帝尊回头揭了你们的皮!
爱揭不揭!反正也是具灵身!不料一直不吭声的苏文羡却陡然间来了脾气,箭袖一甩,带出一道残影。如果将小爷贬下凡更好!
说罢,竟然径自怒冲冲地一人脚踩祥云去远了。
东方楚目瞪口呆。
怎么了这是,小苏怎么这么个臭脾气?!鹞鹰皱着眉头费解道:怎地竟然比三千年前的脾气更坏了!
呵呵,东方楚摸了摸鼻尖,随即将手拢在袖子中。心中暗道,这一个两个的,心里头都有了人,这三十三天怕是从此后不得清净。
以后,可有好戏瞧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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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黑海2
南广和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叶慕辰追上来, 两人又刚经历过一场温柔情/事,此刻身上腻歪的很。他刷地一声落在昔日凤宫外的连绵白玉桥,朱红色长衣垂落在白玉地面上, 倒是鲜明好看。
从前念了千年万年的地方, 如今一旦走近, 反倒起了些许凡间人所谓的近乡情怯之意。
南广和将手放在桥梁上,略踟蹰了一瞬, 到底没忍住,扭回头又自身后极目远望。金色瞳仁内光芒大盛,目光可投射于数千里之外。可见到三十三天众多追随者在白玉宫前打扫战场, 崖涘所化的黄赤色忘川河水终于尽数涓滴流入地府幽冥血瀑之下, 见苏文羡与东方楚吵架后扭头离开了那处,又见到娑婆沙华林。
南广和屏住气,仔细地放开目光朝那片碧叶如华冠的娑婆沙华林窥去, 依稀可见得那头被他一时情热偷欢时弃下的初生小凤凰仍在啾啾地抬起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 十几个他在战场上俘获后用缚仙索捆了扔在树下的仙帝们背靠背愁眉苦脸地叹气,然后叶慕辰叶慕辰仍是那身打扮, 赤膊上身, 手中挥舞一人高的长刀, 一声不吭地在娑婆沙华林极偏远的角落发疯。
可怜那个角落里的娑婆沙华树便遭了无妄之灾。刀锋森寒,挟雷霆万钧之势,每一刀落下去便是成片碧叶纷纷落如雨。也幸得娑婆沙华是神树, 经得起这厮发疯, 只是摇落碧叶,枝干在风中颤抖不休, 却到底没全部倒下。
南广和见到这一幕,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只恨不得将朱雀这厮捉到眼面前,提着他当面啐一口。
便连这凤宫前的风,都是暖的。
南广和收回神通,再次将目光投射于眼前的九十九座连绵白玉桥,看向流云彩霞缭绕中的旧时宫阙。依然是煌煌赫赫的金顶碧青色琉璃瓦,依然在檐角下悬无数奇珍异宝,风一动,檐角下悬的珍宝便应和殿前编钟一同叮咚奏响上古乐章。
宫阙之上,却再也没了昔日盘旋的百雀雕像。
那百雀神将,多数随了万年前那一场道争浩劫陨落。大半都化作了往昔史书中记载的图册与寥寥数行介绍,那些鲜活的生命,消失于浩如烟海的书籍文字中,再没回来过。
再无人记得他们昔日曾翠羽斑斓,风起时,曾翱翔于碧海青天之上。
南广和将一只玉雪般的手放在身侧白玉桥梁的栏杆上。栏杆上,有鲜艳的朱砂色泽,绘制出百鸟朝凤处的凤凰眼。
南广和垂眸,脚下流云漫卷。就像是隔了万年时光,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都在流云浸泡中染了尘霜。
又好像,这里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还是他。
还是那个漫然笑着赤足奔跑于林间驾云车驰骋星空的十三四岁少年郎。
时光这东西,将一切都染的陈旧。
南广和终于还是抬起脚,缓缓地沿着层叠迢递的流云走到凤宫门前,白云自脚下绵柔生起,淹没了他腰部以下。
足下云靴带有云雾中的湿气。
像极了某年某月,那一场黑梦中的磅礴暴雨。
凤宫前寥落无人迹,玉雪般的手指按在铜环上,发出清脆的铛铛声。风打着小旋儿,撩起南广和鬓边长发。他就那样随意披着一件朱红色长衣,推开凤宫大门,缓缓走入这个距今已有万年不曾踏入的宫殿。
殿内陈设却还依然如故。辽阔的殿堂,脚下以赤金色一整块铜壁铺地,四面皆是白色轻纱,空荡荡的,人走入其中甚至会传来回音。穹苍顶部高悬于头上,漩涡似的星云在殿堂顶端不住地随光阴流动,汹涌的,不甘心的,从过去一直奔向未来。
时光就像是凝滞了一样。
于独处的时候,南广和就那样跷起一条腿,坐在穹顶下的一处角落,盘踞于高处,就像坐在一座极高的楼,垂眸看向云海深处的众生。
也只有在这样万物皆寂的时刻,崖涘那个人才会浮动在他眼底。仿佛那个人还在,还会再次逆着三十三天所有人惊异的目光,执白玉柄麈尾,推开凤宫的大门,含笑轻轻地寒暄一句凤帝,你又独自躲在此处偷懒。
南广和垂眸,良久,孤寂地笑了一声。
风声自门外席卷而来。
一阵脚步声传入,却是刻意放重了的脚步,带有三分谨慎与试探意。
南广和懒懒地朝来人处投向一瞥,果然便见叶慕辰那厮终于发完了疯,沿着昔日足迹再次来到这座宫殿中,口中迟疑地轻唤道:殿下?
南广和不知为何,就是懒懒不想搭理他,只是于他自个儿也未察觉的时候,唇角便不觉上勾,像是笑得极为温柔。
凤宫中再次袅袅有了昔日百花盛放的香气。
一缕缕的,缠绕于叶慕辰足下,攀援而上,直至他垂落的墨青色长发。于是叶慕辰心下稍定,没忍住,棱角分明的唇也往上翘起,微微带了笑音,又唤了一声。我的殿下
就像是有鲜花漫天盛开,花瓣一重重,堆积于两人身畔脚前。又仿佛万年前群鸟都还在,云集于此处殿堂,玩耍的高兴时,兴之所至,便当众振开双翅翱翔于此处穹顶。常有羽族在议事到一半时,突然间昂首,发出宛转清鸣。余下的众人也不生气,若是那人唱的好,还肯与他唱答和鸣。
当年在一众羽族中,唱歌唱的最动听的,公认的属于青鸾。只因也唯有青鸾,能与凤帝一道唱出那些佶屈聱牙的来自于洪荒纪年的古老歌词,并且常常随兴改编成时下流行的小调,然后再以歌声带动凤帝与他一道编谱新曲。
然后,青鸾以下,诸多鸟族都拥有各自的名号。多有拥趸簇着自家的王,约了与人对战,就在凤宫外,于三十三天,以歌唱来比赛看谁能引动更多的围观者。
那时候呵,三十三天内经常有歌声遏断行云,也常有众仙家听曲听痴了竟然手执黑白棋子久久不曾落下。棋枰上星石错杂分布,直至长出了杂草,那嫩芽又迎风招展长成了一条条鲜亮的绿色腰带,才能惊醒那些沉醉于凤宫中歌声的执棋人。
一晃眼,万年。
南广和垂眸望向赤/膊将玄衣束在腰间的叶慕辰,以及被叶慕辰捡回来放在右边肩头上的那头黄绒绒的小凤凰。这次终于应了他一声,却是带笑啐了一口。呸!你个痴汉!
叶慕辰抬头,便见到跷腿懒散盘踞于穹顶角落处的凤凰儿,剑眉耸动,笑得极其痴汉。殿下,你,你不生气了?
南广和本来不气的,此刻叫他拿这句话一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他已经又原谅他了。故意将下巴一绷,森森地冷笑道:怎地,你竟还知道来寻?孤以为你要在那处将娑婆沙华树都劈了做柴禾。
这事儿却是他理亏!
叶慕辰窘迫的耳朵尖子一阵燥热,随即咳嗽道:殿下你,你怎地知晓
南广和从高处斜眼睇他,那股郁气终于散去了些。随即从高处一跃而下,双臂平举,看也不看地经过叶慕辰,如一阵风般去了殿后。
哎,殿下你等等臣叶慕辰慌忙抬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都走的飞快。直到了殿后才见到那处苍茫云海,竟然直通三十三炼狱。这却是从前没有过的景象。
三十三天,有三十三座炼狱。
万年前,朱雀起兵反叛,那一战足足持续了七千年。于第七千年一百零三年,朱雀战败,遭帝尊崖涘以天火焚烧,法身陨落,魂魄散做了一丝一缕的烟尘。其后一缕残魂逃出生天,堕入地府三途河畔,化作了痴痴呆呆的一抹暗影。
那一年,凤帝自剜其心,抛下无上荣光,跌落神坛。
帝尊崖涘却拦住了所有喊着要斩草除根的声音,逆众意而行,只将凤帝驱逐至南天门,做那最末等的连个正经称号也无的闲散仙君。
凤凰于南天门处做了个守门人,在下界各修仙者口中渐渐传为天界守门。只需从下界白日飞升,见到天界的第一人,便是那个一身白衣的惫懒散仙。那散仙容色憔悴,约中年模样,常年一袭白衣,自称凤华。
只有在上界盘桓久了,才知道原来这守门人在多年前也曾是位帝君,旧时同僚及原本便出生于天界的众仙家,依然呼之以凤华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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