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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晚上无事,华子问我们在一监的时候,帐上都甩了多少钱过来。豁嘴儿和孙福恒毛干爪净,疤瘌五和周携不到50块,华子当时就说:“那你们也甭惦着了,入监组的钱还不够扣的呢,你们的餐具、公用还有那本小监规的成本费,好歹一划拉就四五十。”
赵兵和霍来清各剩了小200,购物的热情都很高。
我算了算,扣完钱,我帐上应该能转过来700多。
华子跟大伙说:“谁想买什么,登个记,你们四个没钱的,洗漱用具都没法购啊,老逼跟豁嘴儿,打来新收我就没看你们刷过牙,一张嘴都大粪味儿。”
豁嘴低头无语。孙福恒笑道:“我那是假牙,晚上抠下来在厕所冲。”
我说:“华哥,先用我的钱,给他们一人买套洗漱吧,等他们帐上来钱了,再转给我一样。”
“要是不来钱,你就奉献了?想好了啊。”华子说。
“无所谓,大家一拨来的,谁还不上就算我帮他。”
华子点了点头:“行,陈威给我的印象分不低,烂货、赵兵,你们俩就不如人家陈威。”
“人家可是为人民服务的嘛。”赵兵狡辩道。
四套洗漱不过百元,100块钱在外面能干什么?在这里就能买几颗突突跳的人心,值。我一面是热情好施,一面也开始建自己的一本帐了。
登记完了购物单,华子问:“你们几个都谁月月接见啊?”
霍来清第一个表态:“我,我在我们家是独苗,他们不敢不管我,老了还得指靠我呢。”
“我老爹都七十多了,从老家跑过来不易,不过以前一直盯着,我就说了,你都那么大岁数了,能少跑两趟就少……”周携还没白话完,华子就厌烦地打断他:“先关会儿啊,甭跟我跑火车……我知道赵兵家里是来不了,在陕西呢,折腾一趟够戗。”
豁嘴儿嘟囔道:“我是没人管啊,就一老妈了,自己还吃不上饭呢。”
“我俩儿子都在深圳开公司,太忙,估计得几个月突击来一回。”孙福恒细着嗓子说。
“草,你儿子那么有钱你还去拉皮条?”华子不屑地挖苦他。
“有那瘾呗。”疤瘌五跟风上。
这时一个机灵的小不点推门一扒头:“华哥,林哥叫你,三缺一。”
“甭问,又憋着切我钱呢。”华子把登记单一折,塞在枕头底下,吩咐我们盘板儿,然后趿拉着鞋,死活拉上二龙,跟小不点走了。小不点叫水建宝,是林子的小劳作。
霍来清冲我们咋呼:“快盘好了,等我告诉华哥怎么着?”
我盘到铺上,看着墙壁上谁用圆珠笔写的两行小字:虎落平陽受犬欺,龙游浅底遭虾戏,脑壳对着霍来清,很阿Q地想:“兔崽子,看你能欢腾到几时。”
那天上午,华子带我们几个到管教室撕单子,就是会计给开一张“支票”,必须一次消费的购物票。赵兵和霍来清豪爽地说:“有多少开多少!”
华子给我粗粗算了一下,我登记的购物单大概得花300块钱,开票时,我说:“先开500吧。”管帐的管教翻眼皮看我一眼:“一次购清啊,不找赎。”我说知道。
小尹队领着华子我们一行四人下了楼。走着,我小声对华子说:“你跟龙哥缺什么,先从我这里开。”华子没吱声。过了一会,看见了草场顶头挨着入监组的一栋小白楼,华子兴冲冲给我介绍:“那就是小卖部,将来你们接见也在那个楼里。”
我看他态度很热情,知道我刚才的“懂事”让他满意了,就顺着坡儿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接见啊?”
“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五——礼拜一是一大跟医院,礼拜二是二大跟汽修,礼拜几就是几大接见,咱跟教育科一块。”
霍来清兴冲冲地说:“接见我就让我妈给我送巧克力、萨其马和大白兔。”
“要大姑娘呗?就你妈知道吃,还都儿童食品呢,不嫌丢人,都当劳改犯了,得有个大老爷们样啦。”华子教训他。
“哎。”霍来清言听计从的样子,脸一板,似乎瞬间成熟了好多。
一进小卖部,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看花了眼,多亏事先开了方子,能照单拿药,加上华子轻车熟路,很快就把400块钱造进去了。这里物价真他妈坑人,外面5毛钱一根的圆珠笔要两块,一块一根的儿童小火腿要一块五。
购物时我很乖觉,心思一直没往正地方使。华子一惊呼:“靠的,真空驴肉哎,新来的吧!”
我马上也发现新大陆似的赞叹:“嘿,好东西哎,咱来5袋。”我直接说“咱”,试探他的反应,没嘛反应,就是说华子这东西的已经开始把我当自己人了,至少在思想上没有排斥。
拿完东西一算帐,还剩三十来块钱,我怕华子再臭不要脸地见缝插针,扰乱我的计划,就赶紧跟赵兵说:“你还缺什么东西不?生活用品什么的?”
赵兵的钱已经花光,一直跟霍来清站在旁边观摩我和华子疯狂采购,听我一问,有些腼腆地说:“手巾还没买呢,要不我把麻酱退了吧。”
我说别呀,然后跟小卖部的大姐说:“手巾一条。”
霍来清懊恼地说:“我也没手巾呢,钱真不禁花啊。”
我说:“大姐您再给拿条手巾,刚才忘了买擦脚的了。剩下钱都给我拿几个打火机。”说完了,我心里那个舒服。小烂货,我晾的就是你这样的,想揩我油?你还嫩点儿。甭跟人家赵兵比,人家孩子多爱人啊,平时没一句多嘴的话,从不跟一堆来的哥哥伯伯们耍贼横。
华子不会看不出棱份来,在旁边翻了霍来清一眼,没说话。
华子带我们出去,对尹队说:“尹队齐活啦。”“那回队吧。”小尹队说。
当天中午我可开斋啦,又是火腿又是蛋的,好!当然不能落了周携,吃完了,周携一抹嘴:“我就吃你这一顿,以后咱就个吃个的吧。”
“你是不是有毛病吧?”
“不是,劳改队里一伙吃饭的规矩大啦,你是大户,我跟你吃不起,总吃你的,将来还不起这个人情,也让别人看不起咱俩,说我不要脸——鸭子嘴往鸟食罐里扎,说你孙子——拿钱打水漂儿当那个冤大头。”
我说:“别扯臊啦,谁跟谁一块吃饭,还碍他们眼啦。”
周携说:“不管咋说,明天我另起伙了。一槽子里吃,得是一个档次上的人,要不时间长了,不定出什么矛盾,还不如早散伙,弄一和和美美大家乐。”
我说:“那你看着办吧,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哥们儿看。”周携拍着我肩膀说:“从我吃毛毛包子那天开始,我就看你可交!往后不管你碰见嘛事,我肯定往前冲!”
回号儿盘板的时候,华子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对我说:“你好象有板疮是吧?哎呀以前还真没太注意,得了,你盘的时候背靠着点墙吧。”
我转过身来,把身子靠在墙上,嘴里说:“谢谢华哥照顾。”心里却骂了他两句好的。我还不明白他怎么回事?
我本打算借机问问他是不是可以去医院看看病,又一想:别赶得太忙了,不然交易的性质太露了,惟恐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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