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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猎猎,气流剧荡,二人不断往下下坠,商离行的心绪在这短短一瞬间转得飞快,他突然想道:为什么傅长宁宁愿耗费力气也要生祭南岭十万精魄为他修复伤躯,为什么他在脱身之后急于来到中洲毁灭天柱?是因为他的实力不足,不敢面对南岭数万修士?
从生到死,从南岭到中洲,从天衍宗六百名归降魔族的弟子,到无念留下的星盘之谜,多年以来,他一直对命途之说深信不疑,此时见到拥有自我意识的玄思真人,脑中轰然一响,陡然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降落至地面,谢留尘将他放下,紧盯他的神色:商师兄?你在想什么?
面对谢留尘惊慌担忧的神色,他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越想,脑中越是清明一片。
或许是方景林的死?他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方景林在被他操控的前提下仍能恢复自我意识,可算冥冥之中破了傅长宁控制修士识海的方法,所以他才急于炼化精魄,也就是说,他现在除了操控气象之力的异能外,根本没法侵入修士识海了!
商离行紧紧盯视不断往下坠来的傅长宁,千百种念头生起,向晚宁、方景林、玄思真人、祁欢、纪清、纪柔无数曾经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一一闪过,那一瞬间,他想明白了一件困惑许久的事情:傅长宁自忖算无遗策,却唯独少算了一种叫做真情的东西,方景林对向晚宁的手下留情,名为顾念姐弟友谊,实为顿悟,是他们的存在,才改变了命运的摆弄。
想及至此,他心田一片澄明: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命维系,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
傅长宁击掌挥向天柱的瞬间,突觉眼前白光一闪,一种从未有过的力滞感袭上心头,他身躯不受控制地摇摇晃晃,在二人面前坠落。商离行对上傅长宁的眼神,从急缩的瞳孔中见到玄思真人的身影,只见他屹然伫立,双目半阖,脸上布满安详神态,商离行陡然心领神会,大喝:谢师弟,快动手!
谢留尘颤声道:不,不可以,那是师父,不可以杀害师父!
他如何不懂商离行的意思,但他也清楚,玄思真人现在在操控傅长宁的身躯,此时出手,无疑将伤害到玄思真人。他迟疑不决,拿剑的手微微颤动。便在此时,瞳孔中的玄思真人睁开双眼,望了谢留尘一眼。谢留尘心神一颤,奇异般读懂那个眼神的含义:他是要自己趁着傅长宁失去身体掌控之时,一剑击杀。
可是,这样师尊也会死!
商离行催促道:谢师弟,快啊!
谢留尘面露犹豫之色:可是
耳旁传来商离行温柔的声音:乖,听话。
商师兄
倏感手背一暖,是商离行一手伸来,握住他的手,正正望着他,柔声道:听话,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你师尊想必也是同样的念头。
谢留尘顿然心神大震,道:好。上前一步,修明剑剑光再起,运起熟练于心的《沧海剑法》,挥起剑气的一招,击向傅长宁。
浩浩苍冥,剑光舞动,随剑修的惊天一剑,中洲气流陡沉,厉风横刮,仿佛一瞬间身处苍茫碧海。
心知机会一瞬即逝,谢留尘第一招方甫落下,第二招凛然再起,横贯劈下,漫天狂沙中,只听得他长声喊道:这一剑是为秋儿父女!
傅长宁脸色一白,往后摇晃几步:你
中洲倏忽云收风止,气浪沉寂,谢留尘第三招如流星破空,挥洒而出:这一剑是为祁欢与风归云!傅长宁背上一痛,一股强悍无比的真气喷涌而出,再往后退了数步。
大地之上,骤然狂风大作,九天之上,风云忽变,天昏地暗,东边天际传来阵阵闷雷之声。迎着天雷轰轰之声,谢留尘第四剑落下,直刺傅长宁瞳孔:这一剑是为方师兄!
莹白剑光破开凄迷夜色,冲天而起,直贯苍穹,瞬时间,整座大陆同受感应。南岭数万修士接收到来自中洲的气息,纷纷抬头,讶异连连:大家看,是剑光!
云山剑宗人头攒动,人人喜形于色,向晚宁带领数百名弟子傲立高峰,遥遥眺望天际越来越亮的剑光,喜极而泣:谢师弟他们成功了!
如潮的欢呼声中,却有一名弟子越众而来,高声禀道:掌门,刚才有一道剑光不知为何击落到了磊落峰上!
他的声音虽大,但被掩在了数万人的欢呼声与谈论声中,一时无人察觉,向晚宁也是等他连奔带急来到身边,才捕获到了他的声音,沉吟一阵之后,道:大家随我来!带头转身,带领数十名弟子走去前往磊落峰的方向。
人群之中,萧紫玉抬眸望向天际的如瀑剑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神色,而后收剑回鞘,遁入欢呼不断、如山如海的人群,悄然远去。
荒谷之中,丹吾陡见摧天裂地的剑光四起,万分疑惑,将陷入昏迷的贺七猛地摇醒,喂,小剑修,你快睁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贺七被他剧烈的摇晃,缓缓睁眼,瞬间,他的眼神全然一变,激动地道: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丹吾睁圆了眼:真是小尘哥哥吗?那可太好了。即翻身站起,站立最高大的兽背上,纵声一吼,发出高亢雄浑的长鸣之声。
伏倒于地的兽群齐声长嚎,与他吼声相应。
不远处的魔宫之中,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只见两人身影。钟涟以手支额,神色满是漫不经心,耳听丹吾激越命声,眼见长空之上万里如虹剑光,喃喃道:人定胜天真能人定胜天吗?
离他十步外的魔宫地板上,黑旗宫宫主毕恭毕敬地站着,小声提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去
钟涟喃喃道:去去什么?
黑旗宫宫主眼眸微抬,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唯唯诺诺:去,救他。
钟涟摆手道:罢了,双眼微眨,又问,浮梦楼的地底清理出植物了吗?
黑旗宫宫主忙躬身道:正在日夜赶工清除遗迹中,还需几天时间。
钟涟幽幽道:不急,几百年都等过来了,还会在乎这几天吗?挥挥手,将人打发出魔宫,遥望天边越来越亮的剑光,目光渐渐放空。
或许是冥冥天意起了感应,在谢留尘第四剑落下之后,九天之上,天雷团团凝聚于中洲上空。谢留尘不待傅长宁反应过来,第五剑悍然落下:这一剑是为四陆上被你残害的无数冤魂!
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天雷化作狂龙飓风,急速劈落,五雷轰顶,击打在伤势严重的傅长宁,傅长宁受天雷亟顶,惨叫一声,灰飞烟灭,就此消散于无边天地。
巨雷落下之后,大地依旧剧烈震动,弥天烟雾中,现出谢留尘僵直站立的身躯,他持着剑的右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动,对着迎上来的商离行道: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商离行紧握住他的手,正色道:他死了,你真的打败他了。
谢留尘一震,无神双眸望向化为齑粉、被狂风吹至无边角落的傅长宁,却摇头道:不是我打败的他,他是死于天道。
商离行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不管如何,他都是死了。
谢留尘对上他满含希望与笑意的眼眸,问道:那,那师尊呢?
商离行顿了顿,道:玄思真人的本体应还在南岭,我们去看一下吧。旋即道:赋阳生,将我们传送回南岭!
赋阳生忙回道:是!
他们传送回了南岭,挤开热情人群,来到磊落峰上。向晚宁等人伏倒在一具衣衫褴褛的尸体周围。那尸体遭到与傅长宁同样的天雷亟顶,已经化作一团焦黑,只剩一片片衣裳碎片。正是玄思真人的本体所在,他在将魂魄附身于傅长宁之身的同时,肉身回到磊落峰。
见到商离行与谢留尘二人互相扶持而来,向晚宁声音哽咽道:谢师弟,节哀顺变,我们来到这里时他已经
谢留尘被商离行扶着来到尸体旁,慢慢俯下身,查看这幅熟悉又陌生的躯体,听闻周围议论不绝的声音,还听得隐隐不知哪位峰主隐忍的啜泣声,周围不知是哪位弟子在宽慰他:峰主,您别哭了
混账东西,谁说我哭了?
这声音好熟啊,好像是无明峰的峰主。我师父死了,怎么他比我还要伤心?
怎么有好多人在说话,好吵啊。
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说话声,他头脑剧痛,回头对上商离行的眼睛,想问说一声商师兄,师尊是不是死了?是不是魂飞魄散了?
商离行脸色苍白,嘴角全是血,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使他方甫脱口的话又收了回去,他想伸出手,帮他擦去脸上的血,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倒在商离行怀中,此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急于完结,这两章写得比较潦草,不过没关系,对剧情没影响
第一百八十章【结局】
他发觉自己走在一条很长很长的山道上,山道很窄很陡,他只得一步步地紧贴石壁而行。月色之下,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前面不远不近地领着路。他抬眼打量着这人,依稀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当即脱口喊道:师尊,等等我!你等等我!
咦?他脱口之后,自己不禁暗自纳闷一声,我为什么会叫他师尊?这个人是谁?
那人听闻他出声,却不回头,亦不停下,反而走得更快,身形如风疾驰,一下子就将他远远甩下。
他一是害怕被抛下,二是对这陡峭感到陌生恐惧,口中叫得愈加急切:师尊,师尊!同时紧赶慢赶地追上去。
追出数十步,发觉自己手足突然变得修长,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便追上了身前那人,又暗自咦了一声:奇怪,我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吗?怎么突然变成大人了?
他一路追赶,紧紧盯视那人身影:师尊,您要去哪里?
那人却始终没有回头,在面前领着路,身形飘忽,如坠深梦。山道幽深阒静,仿佛浸入永夜之中。等终于攀上峰顶,正是晨光初现之际,他躺在山崖间喘息,只见身前人背光而立,日光下现出他佝偻的背影。
那背影在日光下照射下,竟然渐渐变得透明,犹如万千彩蝶翩翩,御风而起。
他惊呼一声:师尊,你怎么了?
忽然之间,混混沌沌的梦境照入现世光影,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一一涌入,他忍不住潸然泪下,什么都明白了。
直到消散之刻,玄思真人始终没有回头,只是若有若无朝他招招手:回去吧,孩子。
他在晨曦中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师尊,一路走好。
意识昏昏沉沉,将要苏醒,还未睁眼,便听一道道属于少年人的声音在耳边吵吵闹闹:谢师叔醒了!
啊,真的,太好了!
快,快去告诉掌门!
他按上胀痛不已的脑袋,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双关切的眼神。而自己则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中。
谢师弟,你可总算醒了。向晚宁匆匆赶来,笑容满面。
谢留尘急忙坐直起来,揪住她的衣袖,焦急叫道:商师兄!商师兄呢?
向晚宁安抚性地按住他的手背,柔声道:你要找商师兄吗?他正在宣和峰与众长老议事,商议战后之事,旋即抿嘴笑了一下,他守了三天三夜都不见你睁眼,没想到才一离开,你就醒了。
谢留尘忧色不解,连连追问:他,他没事了?他的伤还好吗?
向晚宁道:没事,没事,放心吧。察觉他不喜欢周围弟子好奇试探的眼神,微微一笑:大家都散开吧,不要打扰他休息。将众弟子一一赶出去,又对谢留尘道:你先在这里歇息一下吧,等商师兄事情商议完了,会来看你的。
谢留尘问道:商师兄什么时候议事完?
向晚宁笑道:很快的,不用担心,先歇下吧。你的伤势虽然已经好了,但还须静养一段时间。
谢留尘嗯了一声。向晚宁众人离开后,他缓缓躺下,舒缓混沌胀痛的脑袋。只是醒来没见到商离行,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心绪纷杂地躺了一会儿,开门步出屋子,又闻屋后传来竹子的沙沙声,方察觉过来这是云山剑宗的磊落峰,也不知是何时重新建起了新屋子。
清晨之际,山上山下空无一人,分外凄清。他在屋前蹲了一会儿,忍不住想道:好想商师兄。又想:商师兄怎么处理事情这么久?我要不要去找他?
想法落定,他便独自下了磊落峰,朝宣和峰而去,路上一名弟子也没见到,一路走走停停,却不知为何,没走到宣和峰,反倒来到后山,见到当年的练剑圣地观沧海。
恍惚忆起少年时在这里练剑的经历,真真恍若隔世。
思及至此,忍不住抽出修明剑,在观沧海上练起剑来。虽向晚宁说他伤势未复,不宜动手,但此时重临故地,实在是手痒难耐。耳闻江潮滚涌之声,手下动作毫无凝涩,将少年时所学的《沧海剑诀》一招一式尽数演练出来。
岁月轮转,世事纷扰,自他下山之后,历经世事诸多,如今再回首,发觉物是人非,白云苍狗,只有这沧海巨石,永世伫立,亘古长存。
他直到此刻,才懂得这《沧海剑诀》的奥妙。
练剑至体热之时,耳边传来两道脚步声,他停下剑势,回头一望,见是商离行与贺七二人朝这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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