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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才刚上了马车,宴淮便将手摊在了他眼前:“给我。”
季安没听懂,懵懵地望着宴淮:“啊?”
宴淮好看的手掌就摊在他眼前,说:“藿香那支簪子。”
对于宴淮的话,季安通常的第一反应都是听话,可这次却犯了难。
他不知道宴淮要这簪子是什么意思,可藿香那样郑重地嘱咐他,他也不能有负所托,抓着簪子讷讷地说:“藿香说这是要送给冬…… 冬生姑娘的。”
宴淮 “嗯” 了一声,很淡定地说:“我让府上的丫鬟去送,哪有陌生男子去给姑娘家送东西的道理。”
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是季安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乖乖把簪子给了宴淮。
宴淮将那簪子收起来,然后打了个呵欠,整个人身子一歪枕在了季安的腿上,很放松地说:“昨儿没睡好,安安给我躺躺。”
季安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那支簪子转移到宴淮枕着他的位置了,他怕宴淮躺着不舒服,又怕自己动一下会吵着宴淮,腰板挺直,正襟危坐,一副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心跳却完全相反,一下一下跳得比整天乱窜的藿香还欢实。
隔了好一会儿,等宴淮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是已经睡熟了的样子,季安才悄悄伸出手,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宴淮的眼睛。
他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小贼,只敢悄悄碰了一下,就飞速将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就好像这样就不会被谁捉到他做了什么事情一样,脸却莫名地红成了一片。
回程要比去的时候走的慢些。
一路北上,天气已经渐渐冷了,等回来的时候,天气已经冷得要穿披风了。
二少爷回来了的消息早就传了回来,成天念叨小儿子不着调的宴二爷根本坐不住,亲自在门口迎接,还嘱咐了厨房多做些宴淮喜欢吃的饭菜,生怕第一回 独自出远门的小儿子一路遭了太多的罪。
可一切都准备妥了,二少爷却左等右等都不见踪影。
宴淮的马车,在半路上被人给拦了。
辛弛披着件缎面带狐狸毛的黑色大氅,神情淡淡,像是恰好碰上了宴淮一般打招呼:“宴兄。”
季安在马车里,听见辛弛声音的那个瞬间整个人就紧绷了起来。
随宴淮外出这段日子像是一场好梦,他自在,开心,无忧无虑,可梦总要醒,如今回来了,辛弛也找上门来了。
他无意识地抓着垫子上的流苏,整个人都在往马车里面缩,下意识去找宴淮在的方向,想要去抓宴淮的手,却又在宴淮撩开马车车帘的瞬间收了回来。
马车上,季安披着宴淮的披风,一脸惊慌失措地坐在那。
马车外,辛弛神情微变,目光定定地落在季安身上。
他觉得不对。
他一直看着季安的,不可能错过季安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可在季安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脸上没有他熟悉的惊喜和思念,只有惊恐和害怕,甚至连脸色都是白的。
可人却是熟悉的,白净的小脸,干净的眼神,瘦瘦小小的一个,招人得厉害。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季安,企图在季安的身上找到那种他熟悉的依赖和眷恋。
宴淮一句话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辛少爷,有事?”
辛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才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失态,抬手指了一下季安,说:“我来接他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深深呼吸了一下,觉得季安害怕也是应该的,这小孩儿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连盘碗都没打碎过一个,规矩又老实,一下子差点把他给杀了,当然会怕。
于是他冲季安伸了手,说:“季安,少爷来接你了。不用怕,之前的事情不怪你。”
如他意料之中,季安果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那么可怜,那么傻气。
辛弛很满意,他知道季安是离不开他的,便又往前了一步,抛出更大的恩赐:“回去就还留在我身边,不去庄子上了,你不是一直想守着我?我答应你。”
他伸着手,等待季安奔过来。
如果季安想要的话,他也可以让季安抱一抱,毕竟小东西受了很大的惊吓,他又存了将人收在身边的心。
可下一瞬,他眼睁睁看着季安往后缩了一点点。
这动作一下子点着了辛弛,他这两月时间过得不舒服,好不容易将宴淮等了回来,今日是一定要将季安带回去的。
小东西在外头受了委屈,辛弛默许了季安可以跟他闹,他也可以耐住性子哄。
辛弛在心里将底线一推再推,可季安却拒绝他。
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因为是在大街上,还当着宴淮的面,才堪堪忍耐住没有动手,语气却带了威胁:“季安,你已经叨扰宴兄很久了,哪有住在别人府上不回家的道理?”
别人府上。
季安不想承认宴淮是别人,可他的的确确只是被辛弛捡回去的一个下人。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鼻子发酸,胸口发涨,身上还披着宴淮的衣服,可就感觉自己马上就不能守在宴淮身边了,眼泪控制不住地要掉下来。
以前的时候,如果辛弛答应他这样的条件,他可能要欢喜得跳起来,可能看见辛弛立在寒风里,还要去心疼他会不会冷,会不会着了风寒生病,可现在他脑袋不够用,乱成一团浆糊,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想走。
这小哭包什么也不会讲,什么也不敢讲,宴淮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他不自觉发抖的手,才对辛弛说:“安安以后跟着我了。”
他这话讲得极其霸道,辛弛都要被他气笑了,甚至顾不上维持两个家族的交情:“跟着你?他是我家买来的下人,宴兄,之前他犯了错害怕,躲在你府上,你心善收留他,可什么叫‘以后跟着你’?”
季安抖得不像话了,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他却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宴淮看他一眼,彻底不指望季安自己能争气,只好伸手将人拢进了自己怀里,说:“就是这个意思。”
辛弛的脸色彻底黑了,人是他的,宴淮摆出来这个态度是几个意思?
他咬了咬牙,一句 “他早就给我上过了” 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去,他不能当着这么多外人承认自己睡了个男人,只能又叫季安:“季安,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不走。” 宴淮拢着季安,给他顺气,顺便替他回答辛弛的话,又补充一句,“而且,安安的身契,也没在辛府吧?”
第34章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这是辛弛的疏忽,当年他年纪小,买了个下人,却根本不知道身契这回事,等回了家之后他忙着应付他爹和他祖母,把季安忘在了脑后,这事儿就彻底被辛家忘了。
说白了,季安若不是个安分的,自己从辛府逃了,连逃奴都算不上。
周围停下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僵持下去,不消半刻 “辛府大少爷和宴家二少爷为了抢一个小厮打起来了” 这件事情就会被传的满城风雨,辛弛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不就是个下人,辛弛黑着脸想,他是喜欢,可也没有非他不可。
辛弛一口气梗在喉咙口,扭身边走:“行,季安,是你自己不回来的。”
他拂袖而去,宴淮没分给他一个眼神,放了马车帘子下来,才把怀里哭得抖成一团的人扒拉出来,看一眼,果然眼睛已经哭肿了。
他扶着季安的肩膀,微微俯下身让季安看着自己,很有些无奈:“平日里那么乖,怎么我说的话,一句也记不住呢?”
季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打着哭嗝一抽一抽的,看着宴淮的眼神有些茫然,他觉得宴淮好像有些不高兴,这样一想又觉得宴淮应该是的确不高兴,他让少爷丢脸了。
他怔怔的,一句道歉脱口而出:“少爷对不起……”
而后一团浆糊的脑袋才后知后觉般地记起来曾经挨过的教训,是辛弛的忽然出现让他又犯了傻,宴淮早就无数次告诉他不会不要他。
人若是在没有希望的绝境中还可挣扎着坚强两分,一旦这绝境中透进来一丝亮光才会更叫人心防全线崩溃,季安眼泪一下子掉得更凶了,连呼吸都带着颤音,汹涌而来的委屈和心悸让他哭得浑身发软,像是要把身体里全部的水都流干净才会罢休。
他抽噎着往宴淮的方向蹭,抿着嘴唇想要再钻进宴淮的怀里,好半天才在宴淮耐心的等待中憋出来了一句话:“我不要走……”
他怕自己真的惹了宴淮不高兴会被推开,死死拽着宴淮的衣角呜呜咽咽:“少爷,唔…… 我不…… 不要走……”
他说一句,打一个哭嗝:“我,呜…… 没有不相信少…… 少爷,我…… 我就是…… 呜…… 被吓到了呜……”
好在宴淮没有推开他,只是揉了一把他的脸,将他揽到了怀里抱住。
怀里的人在抖,但身体很软,也是暖和温热的,宴淮抱着他,心里有些无奈地想,怀里这个小傻子,到底还是没有明白他对辛弛说的那句 “他以后跟着我” 是什么意思。
宴淮一早知道,季安要过这一关。
他没打算也没可能一辈子藏着人,而辛弛的人又在暗暗地找,那日后对上便是必然。
他倒是希望辛弛早点找上门来,这件事情便彻底了了,日后季安也就和辛家、和辛弛没什么关系了。
可宴淮到底还是没想到,他精心养了两个月,眼看人已经比刚到府上的时候与他亲近了不少,今日对上辛弛,却还是被吓得像是丢了魂。
宴淮觉得不对劲,照理说既然季安不惦记辛弛了,对他又这样依赖,在刚刚对上辛弛的时候就不应该表现得那样不信任他,也不该还被吓成这样胆战心惊的样子。
这小孩儿又乖又傻,嘴巴是个摆设,什么赏也不会讨,什么委屈也不会讲,非要逼急了,扛不住了,才肯可怜兮兮地吐出来一点心事。
然而现在实在算不上是谈话的好时机,宴淮只能将他往怀里又带了带,哄他:“再哭就要瞎啦。”
季安这个小傻子迟钝得很,然而辛弛是个聪明人。
哭得一塌糊涂的人被宴淮抱在怀里这一幕像堵在喉咙里的一根刺,扎得辛弛浑身都不舒服。
哪里有男子之间这样暧昧搂抱的,宴淮这明显是要收了季安的意思。
可哪里有还未娶正室妻子,先收一个男妾的?不止他辛弛不敢,和他有交情的那些玩得开的纨绔们也没有一个敢,连知府收个男妾都要遮掩成女子留在身边,他宴淮怎么敢?
他脑袋里一晃而过一个念头,然而那实在是太过荒唐,辛弛实在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而且下一瞬他脑袋里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他生辰宴的那天晚上,端着一盘糕点立在院里看向他的季安。
那么傻,只知道呆呆地叫他一声 “少爷”,连句吉祥话都不知道讲一讲。
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讨人开心。
可就是这样不知道怎么讨人开心的一个小东西,让他整整找了一个月,还在大街上让他难堪。
辛弛眉头皱得更深更紧了,牙都要咬碎,脸上阴沉得山雨欲来。
儿时他还这样闹过脾气,十岁之后就已经很少这样情绪外露了,跟着他的人都知道少爷此时情绪应该是极差,小心翼翼的跟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直快到辛府那条街的时候,辛弛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下来一些。
今日跟着他出来办事的都是他自己养的人,连他爹都不知道的心腹,他总算还是理智尚存,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立在他左边的那个看辛弛脸色好了一些,才终于敢问:“少爷,宴府…… 还要继续盯吗?”
辛弛黑着脸看他一眼,说:“不了。”
宴淮已经放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他还有什么好盯着的?跟姓宴的争一个小东西,那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他自然办不出来这种事。
一个玩意儿,他还不至于没了季安就不行。
既然小宴二爷喜欢,那就送他好了。
跟着他的两个人不敢多话,请了安退下,辛弛才一拢身上的披风,面色阴鸷地抬步往辛府的方向走。
但辛弛没想到,在得知季安不是被迫寄居在宴淮府上那一刻开始,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开始跟他作对起来。
先是在摔跤场技馆连输几注,把当日的带在身上的银票全输进去了不说,还险些因为付不上赌注的钱被赌场的人上门讨债,他抵押了块随身配的玉坠子才算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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