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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老板暗地里啧啧了两声,还以为是冷郎君,看来正热乎着。

江蒙恩也听得几分起了疙瘩,这些年就没见过主子低声下气求着人,这回是服了软,又盯得紧。正要担心姑娘再驳了主子的面子,却听姑娘也松了口。

“除了烧鸭,还有什么?”

江蒙恩自松了口气,看了看身旁的丘禾,竟亦与自己一般的面色。这方无奈一笑。“除了烧鸭,还有糖醋排骨。这镇上的甜味儿,也都与姑娘寻去了。姑娘便不必费力气多寻了。”

“嗯,那便去看看吧。”看在好吃的的面子上,星檀应着下来。却见江公公与丘禾走去了前头。皇帝随着她身边,那般颀高的人,迈着这闺房小步,倒是委屈得几分他了。

临入来如月楼的雅间儿,却见桌上江南风味,再加诸镇上搜来的甜食点心摆着满满一桌。星檀这顿饭食倒也吃得舒心。

只再从这如月楼中出来,星檀却见得杜泽正从外过。这镇上酒楼多,除了皇帝选定的这家,兄嫂都散去了别处。杜泽看来,也是将将用了饭食恰巧路过的。

杜泽见是皇帝一行,已忙上前来作了一揖。当着街道上众人,不好直呼陛下,只好换了称谓,“大人…”杜泽将将扫见皇帝身边的星檀,方也有些迟疑,“大人和表小姐都在。”

星檀福了一福,自当见过。皇帝却挥袖叫了人起身,“你在此便也好,有封急信还得由你送往京城。你便不必与车队一道儿耽搁了,早些上路。”

杜泽应下,方再是一拜。“还未请大人,信是送去哪家?”

“稍后,江蒙恩自会与你交代。”

皇帝如此说罢,方垂眸过来,问着星檀,“那边戏楼今日戏码不错,我陪你去看看?”

“也好。”皇帝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逛戏楼的,星檀着实想不出来。却见杜泽被江蒙恩领着,先往镇外去了,似还走得很急。

戏楼的戏码,着实并不怎么出奇,不过都是些寻常的本子。戏子们的唱腔身段儿比之华庭轩的艺人,不可同日而语。

星檀逛了少许时候,便失了兴致。皇帝又陪着她行出来,预备上路的时候,方见镇子前杜泽的马车早已不见了。

杜泽的马车正急急往京城的方向去。方江总管将那封信件交予到他手上,方说起,信是要送到国公府老夫人顾氏手上的。

他自以为身负皇命,不敢耽搁,本还有五日的路程,却仅仅用了三日。入了京城,便先寻着家客栈将自己安顿好了,梳洗了一番尘土,方换上新衣,往信国公府拜访。

午后的夏日,闷热得让人心烦。纤云将将往老太太屋里换了盆冰块儿,却见得二小姐带着婢子如冰寻了过来。

纤云大多时候不在京城,也只是听闻得些许这二小姐的过往。

大小姐还侍奉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二小姐仗着与皇帝几分儿时旧情入了宫,自以为能争得荣宠。谁知被皇帝管押在冷宫数月,还截了舌头。

若不是那时皇帝当真以为大小姐薨逝,自觉愧对信国公府,方将仅剩的女儿归还了回来。这位二小姐许该还在冷宫里住着。

只是国公夫人如今也住去了大相国寺旁的小庵,日日修佛,与温惠皇后赎罪。国公大人亦因得大小姐的事儿,不慎理会这小女儿。

只是二小姐今年见老太太回了京城,便日日往这松柏院里来,送些点心手红,也不知想做什么。

纤云是奴婢,那些逐客的话不好说,只好依着礼数与人道,“二小姐来得不巧,老夫人将将午睡下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方能醒来。”

却见二小姐递来手中的凉粉,人已不能说话,只与她点了点头。纤云接了过来,方回道,“纤云知道了,待老夫人醒了,纤云与她端过去。”

松柏院里,熏着浓重的药香,是太医院特地配来,与老夫人调理身子的。今日用完午膳,老夫人亦未曾睡下,只是念叨着世子爷的来信,“说是阿檀要回来了,怎还未有消息?”

纤云端着那碗凉粉,往凉厅里送了过去。却见老夫人正望着墙上的大小姐的画像发着呆。纤云笑劝着,“老夫人再急着也无用,世子爷既都来信说了,不定也就多几日,少几日的事儿了。”

顾氏这才回眸过来,见纤云手中端来的凉粉,喉间冷冷哼了一声,“又是她送来的?”

纤云抿了抿唇,“嗯,是二小姐送来孝敬的。”

“拿出去倒了。”

“日后她送来东西,不必进我这松柏院。”顾氏自起了身,深吸了口气道,“我可受不起她的好意。”

老夫人忌讳着早前的事儿,从不肯收二小姐送来的东西。只这回是直下了禁入的令,纤云只好一福:“纤云知道了,老夫人。”

话落之间,管家的声音却在门外轻问起。

“老夫人可曾睡下了?”

纤云忙去看了看,“还未曾午睡呢。陆伯什么事儿?”

国公府的管家,早从了主儿姓,一身锦袍,却比其他府上的奴才们都风光不少,“外头来了为公子爷,道是来送信给老夫人的。老夫人可要见见?”

“可是清煦来信了?”未等纤云答话,顾氏已自己寻了出来。见得陆伯在门外,满心的期盼。

陆伯却道:“这也不知。不过送信的那位公子,相貌堂堂,很是面善。好似将将从城外回来。”

顾氏已然喜笑颜开:“那可没错儿了。快有请去客堂罢。”

第99章 盛夏(12)  认错

清晨的薄雾将将散开, 阳光丝丝缕缕落在街头,将大小的商铺装扮一新。再有清风拂来,甚是怡人。

朝食摊儿正是红火, 早起务工的百姓吃得匆忙, 却也饱足。小娃儿上街头买了甜酒,提拎着往回跑,声声喊着阿奶, 要吃酒酿蛋花儿。

星檀坐在车中, 撩开小帘,一点点打量着这久违了的京都城。不远处的皇城, 沉在不散的晨雾中。在这盛夏时节, 依旧带着几分威严的凉意。

而后头那皇城的主人,却似并不打算往那边去, 只随着她马车后,穿过京都西街,直奔城北的信国公府去。

国公府的大门早已敞开。顾氏为了迎人回来,已叫国公府上下忙了整整两日。

屋内外桌椅得要一尘不染, 庭院角落里不得落灰,新换的窗帷,新作的被褥, 还有门前新上的大红灯笼。阿檀回来,还得迎个好兆头。

眼见得母亲大人等得焦急, 陆亭绥只扶着人劝了劝,“让陆伯在此候着,一会儿传话便是。母亲还是回客堂里歇着吧。”

“不行。我得看着阿檀回来。”

马车行入窄街,已能见矮矮红墙。星檀只从窗间微微探出来身子,便望见阿爹扶着祖母, 正在门前候着了。眼眶顿时盈上泪来,见祖母往这边来迎,她方忙叫了车夫停车。

落了车,小跑过去,望见祖母熟悉的面容,一时便就止不住哭声了。

祖母直将她揽着怀中,似儿时哄着入睡般,拍着她后背,“哭什么?回来了便好。”

她明明想止住眼泪的,却怎么也忍不了。只听得一旁阿爹一同声线沙哑,却是劝着,“祖母盼着你许多日了,客堂都背着茶点,有什么进去再说吧。”

她这才转涕为笑,与祖母笑道,“我们先进去,阿檀再和祖母慢慢说些话。”

一行人正往里走,却是陆亭绥望见远处正落了马车的皇帝,方又领着众家仆与人行了跪礼。星檀走在前头,听得身后动静,方扶着祖母,正要一道儿作礼。皇帝只很快将礼节免了去。

陆亭绥忙迎了过去,“陛下怎也来了?可要入府上坐坐?”

“也好。”凌烨方见得人哭着,放心不下。只忙行近来两步,与一同老人家问候,“老夫人这段时日可安好?”

顾氏不冷不淡,自也不敢得罪皇家,只依礼答了。“多谢陛下问起,身子倒是好了许多。就是盼着孙女儿心急。”

“那便好。”他勉强笑了笑,方抬手请老人家先行。

星檀被祖母拉着行去前头,却听祖母凑在她耳边问起,“他可是跟着你一路?”

星檀只微微颔首,“阿兄调任回京,是陛下亲去西凉落的旨意。自然便护着主上一道儿回程了。”

祖母眉间却是几分凝重:“你们,可就这么好了?”

“自是没有的。”不过替阿兄照顾了几日的人,又吃了几顿饭,当然不算好了。

“那便好。那些事儿我可都替你记着。”

“……”星檀本还以为祖母被皇帝接回来京城,许早对人有所改观,不想她老人家确是原则得很的。

凌烨跟着二人身后,那说话声虽小,却不妨碍他听得清清明明。人家不过是照顾他几日,到底算不了什么。就连这一向慈蔼的老人家,原也还记着仇。

他只无声自哂了番,想看她安顿好了,才好放心回宫。

陆府大道,绿荫丛丛。晌午阳光静好,树影斑驳,这年幼长大的地方,星檀只觉熟悉又有些陌生。

客堂就在大道尽头,将将行到门前,星檀却瞥见墙角飘过一抹粉色衣角。分明有人在等着她的,却又不肯露面,只那么一闪,又将自己藏去了墙后。

许是府上来了什么新人,她未多有放在心上。

凌烨却更为警觉些,不过一眼已认得出人来,只吩咐一旁江蒙恩往那墙后去了。

江蒙恩寻来墙后,见得果真是那位,方笑着问起,“二小姐怎在这儿候着?亲姐姐回来,怎么也该往客堂里叙叙旧。”

陆月悠猛地摇了摇头,目光惊骇望着客堂的方向。举家上下无人告诉她长姐还活着,这几日见祖母吩咐人将府上重新打点,她也只当是阿兄要回来,祖母高兴罢了。

可方见得真人,她便已心生恐惧。那年长姐有孕,宁妃深夜来寻,她恨之入骨方写了那封信与母亲。长姐失了孩子,心灰意冷,方与陛下自请上了桂月庵。她本以为她已经死了,可如今却被陛下好端端送了回来。

江蒙恩知她早已不能说话,只是替主子过来警告声。

“杂家劝二小姐,莫动什么歪念。当年陛下还是看在皇后娘娘薨逝的份儿上,方将二小姐放归来国公府,好与国公大人尽尽孝道。如今娘娘还在,可是好事儿,二小姐可得借着机会,好生感恩才对。”

陆月悠只连连点头,她害怕皇帝,更记得那截舌之刑。她不敢,她只是来看看。

“看来二小姐是知道轻重的。”江蒙恩见人听话,只微微作礼,方行开复命。

陆月悠脚下渐渐退着,面色却沉入了树荫的晦暗里。

她不敢,可她也恨。恨这三年来连最疼她的母亲都不曾理她了;恨父亲因为长姐将她冷落至今,连她的婚事也不曾过问过一句;恨祖母将她拒之门外,无论她如何讨好都亲近不了一步。

全是他们偏心。

客堂里,星檀正陪着祖母一道儿用茶点,又说起安阳城的乱事儿。祖母也愤愤不平,狠狠将那狗官和县主骂了一通。

一旁坐着的皇帝坐着却很是沉静,只听着一家人说话,似没了声息。星檀偶尔撞上那边的目光,里头温煦着,似只打算陪着,也不知他准备陪多久。

星檀话将将落了,阿兄却扶着嫂嫂,宣布了件大事儿:“如父亲和祖母盼着的,嘉筠有孕了。”

“可是真的?”阿爹盼了许久,可终是成了。

祖母亦是高兴,忙起身扶了扶嫂嫂,“有孕多久了?怎不早说?这般路途遥远,可有累着了你?”

林氏笑道,“本还没过三月,不该与祖母和父亲说的。偏偏世子耐不住,方才一个月左右。路途虽远,却也安好。这孩子也是争气的,一路不吵也不闹。”

星檀这才想起早前李太医与嫂嫂请脉,她未曾细问。原该是有孕才是。“嫂嫂可得好生养着了,一会儿再请个大夫来请个脉象。”

皇帝这方接了她的话去:“李太医还在外候着,便让他来看看。”

阿爹忙与皇帝道了谢,方见江公公匆匆从外头回来,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人便又被皇帝支开,去门外请李太医进来了。

祖母嘱咐得声,莫在这儿耗着,方又催着阿兄,扶嫂嫂进去休息。

兄嫂常驻的露华院,已清点得妥帖。祖母先行回了松柏院。星檀随着二人进来的时候,闻见些许兰花香气。皇帝依旧跟着身旁,却也无人敢拦他。

待李太医入了屋子,与嫂嫂请脉。星檀方与皇帝道,“陛下宫中该还有其他要事,也不便多在国公府多留了。”

“朕,再等等李太医的消息。”世子妃有孕,他却不知怎的,有些心愧,也不愿在她面前提起那桩旧事。

星檀却先他问了起来:“陛下可见过那个檀木匣子了?”

“……”他声息里停顿了半晌,“见过。”

“是朕,未曾护好你们母子。”

“从西凉到京城,如此一路颠簸,嫂嫂腹中胎儿都能平安无事。而他,却终是留不住。”她方抬眼看向皇帝眼里,“许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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