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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朕什么关系。”

星檀却听他淡淡笑了一声,笑声冰凉渗骨。方见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才继续接了话去。

“与朕还有什么关系?”

“你便该留在西凉,不该回来。探过你祖母,便早些回去,不要再让朕看到。”

“……”星檀竟是头回听他说这种狠话,尚不知怎么答他,却见他已转身走了。

他说她不该回来?又叫她早回西凉?还说不再见她?那可是好事儿,她只朝着那背影扬声道,“祖母如今身体安康,唯小半月民女便走了。陛下放心。”

这话一出,那人脚下却顿时停住,被什么东西粘着了似的,那瘦长的身子却起了些许小咳。片刻,方见他转身回来,三两步只跨过来她面前。

还未反应过来,脸颊已被他双手捧住,他却只循着她的唇齿去。她忙作挣扎,双手却被他拧住,不得动弹。唯独那双鹰眸微微开着一道儿缝隙,其中猩红越发狠辣了些。

她自知拧不过他,无处可躲,唇齿也经不得多久便就沦陷,咸腥的气息渗入来齿间,她方意识到那是什么。

“你…”她真要推开人了,他喉间血气翻涌,该是旧疾发作。腰身却被他一把掐着,不许动弹。只那星星点点的血气传入她鼻息,她方也跟着气急几分。

他在做什么?动气了就该要请太医,还欺负她做什么?只一瞬之间,她眼眶温热,泪水如他气血般滚烫。

只待皇帝亦察觉得她哭过了,她方才被放了开来。

他话语中已然几分慌乱:

“朕、朕不是有意。”

“都是气话,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阿檀…阿檀你别哭。”

“……”她没答话,只用袖口点去了两颗泪珠,方自顾自往将军府大门处去。

以往也是这样,他得不到便要强取。如今也还是如此,比以往还更甚卑劣了些。

从将军府往国公府,不过几步脚程。她受得他那些欺负,虽没被外人看到,却也自觉羞辱。

国公府门前小厮自喊了声,“表小姐。”是阿爹和阿兄有过交代,暂且将她如此称呼。她没多做理会,只想快些回到松柏园,闭门冷静冷静。

皇帝的身影远远跟在她身后,不打算靠近,却也不打算回去。

只临到了府门前,那小厮本还打算过问一番,却认得出来是早几日来过的主子,这方也不敢多拦,许人入了府里去了。

星檀行得急,只穿过门前大道,过了廊停,将将行来松柏院门前,却见陆月悠几分鬼祟从里头出来。祖母下过明令,不许她入松柏院,星檀自察觉得几分异样,方拦住了她的去路。

“祖母去了将军府,月悠去那儿做什么了?”

对面的人支支吾吾,双手拢在袖子里,精神似依旧有些恍惚。却用手势与她比划着,道她本是去探望祖母的。谁知人不在…她还是晚些再来过好了。

星檀虽觉奇怪,却也并未察觉其余异样。只与陆月悠微微颔首,方见人垂眸绕开了。侧眸却见皇帝依旧跟着,已来了松柏院这处。

她方忙行入了小院,又吩咐一旁路过的小厮,“此处是老夫人静养的地方,不必再让其他人进来了。”

小厮懵懵懂懂,颔了颔首,待自家小姐入了院子,却见跟在小姐身后的是那位主子,险些没双腿一软跪去了地上。人要进去,自然便也没拦得住人。

星檀的屋子与祖母一道儿在小院东侧,只一墙之隔,方便她陪着祖母。只将将推开房门,嗖的三支冷箭,直奔而来。她未曾习武,此时头脑空空一片已不知如何反应。

腰身却被人一卷,两支冷箭射出门外。恍惚之间,她只听得一声闷响,再回神过来,自己已被他护在了身下。

他却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半晌方开口问她,“可伤着你了?”

“……没、没有。”

她只觉哪里不对,嗅得些许血气,方垂眸望去。那最后一支箭,直穿入他腰腹。虽被他一手拦着,却已流了不少血了。

她急着唤人,却被他另一掌一把捂了嘴。

“不必惊扰别人。”

“国公府朕不能待了,劳烦姑娘与朕备车回宫。”

“……陛下、陛下,该先疗伤才是。”她想劝人,华澜却已翻墙而入,见得主子受伤,直一把跪去地上请罪。

“是属下失职。”

却听他压着气息吩咐,“去叫皇辇过来,马上回宫。此事不得声张。”

星檀有些手足无措了,手不自觉触去那血污之处,温温热热液体依旧汩汩流出。“没、没事么?陛下去里屋躺躺?”

“不行。”她却被他一把拉住。

“这屋子被人做过手脚,待华清派人来清点过后,方能进去。”

她只好扶着他来小客堂中歇息。却听他压着疼痛嘱咐,“此事牵连刺杀之罪,若被人利用,信国公府定会遭人弹劾。暂且,谁都不能说,知道了么?”

“……知道。”她只答得几分虚弱。

“陛下真能撑去回宫?”

他却说得淡淡:“并无大碍。”

华澜回来的时候,却是带着江蒙恩的。见主子候在这松柏院的小客堂里,腰腹上鲜血已淌开一片。江蒙恩亦有几分触目惊心,忙凑去问着,“陛下这是如何伤的?”

“小伤。回宫后,请太医看看便是。”

听他答得轻巧,星檀终是信了几分。却听他又吩咐华澜,清点她的厢房,一并在国公府内查看,将可疑人等压回内务府待审。

罢了,他方撇开她的手来,缓缓起了身,又让江蒙恩与他披上斗篷。外人看来,便是未曾有过异样。只星檀垂眸,看到自己手中猩红的血渍,方提醒着她,他是真的伤到了。

丘禾这才追回来府上,“小姐方与陛下走开,怎回来府上了?”

星檀早已没了气力答她的话。

丘禾却见得她手上的血渍,防忙来查看着,“小姐哪里受伤了?别吓丘禾。”

“不是我。”她有些恍惚,一道道剑光在眼前闪过。

她似看到梦中那道身影身着银铠归来,将那些谋害太子的东厂贼人,一一一剑封喉…

脚步已不知不觉随着皇帝主仆二人的身影往外去,直行来门前,便见江蒙恩扶着那人上了皇辇,马车缓缓驶开,她方觉心中什么地方空了一块。

立在原地许久,午时太阳的炽辣,她却丝毫不觉。落在肩头脊背的,唯有丝丝寒凉。只等得丘禾来劝道,“小姐,该要进去清洗清洗。”她方缓缓转了身,倚着丘禾身上,有些站不住了。

“你说,他是不是故作轻松,在骗我?”

“小姐在说什么?”丘禾方也只看到皇帝披着斗篷离开,并未察觉到异样。只自家小姐的精神,从那时起便不太清明了。

“小姐可是累了?便回屋歇息会儿吧。”

回来松柏院的时候,华澜正从里出来,与她一拜道,“院子已经清点过,除了一处机关,并无其他凶险。还请姑娘放心。”

她没了气力说话,只与华澜微微点头,“有劳了。”待正要入那小院儿,她方想起方才的事儿来。

“华侍卫,该去查查我幺妹。她不曾被祖母许入这间院子,方我却在外头见她从里出来,行止古怪。”

入夜,国公府一派平静。如往常般,星檀陪着祖母晚膳,又在院子里走动了走动,便侍奉着老人家睡下了。

待回来自己的屋子,白日的事情,却依旧历历在目。皇帝口中的咸腥,还有那些血渍,一一揪着她的心脏,不肯放过。

丘禾正与她打水来盥洗过,陆伯却来了门外通传,“小姐,宫中来人了,还是那位江公公。”

早几日江总管来,道是皇帝旧疾发作,想请她去看看的。她那时只念着,她病痛在承乾宫之时,他也不曾来过。便将人遣了回去。

这回她却不敢轻易了。

“江公公在哪儿?”

陆伯回道,“人在松柏院门外,小姐可要见见?”

星檀扶着丘禾行出来院子的时候,却见江蒙恩果一脸焦急。

“还请娘娘去看看陛下。”

“他…怎样了?太医如何说的?”

“外伤到底包扎过了,还得养着。可太医说…陛下的外伤尚无大碍,可心疾积久并发,还须得一味心药呐…”

第103章 盛夏(16)  养心

仲夏晚夜的皇城, 被浓雾重重包裹。雾气丝丝缕缕从马车窗外洒落进来,透着几分熟悉的寒意。

御花园的枝繁叶茂之间,偶有窜出来几只生灵, 看不清楚面目, 只依稀听得几声干枯的鸣叫,往暮色之中飞舞而去。

星檀深吸了一口这里的气息,一切仿若昨日, 年少时一场闹剧, 她倾尽真心,换来之的那不起眼的冷淡的情分, 到头来, 却在他心口结了疤痕。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江蒙恩正在门外候着。

星檀落了马车, 抬眸便见门匾上“养心殿”三个大字,她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过这里了。

“娘娘,请随我来吧。”江蒙恩说着,已去了前方引路。

三年过去, 养心殿并无变化。那间寝殿藏在院落深处,庭院中兰草稀疏,仅有的两颗青松, 似比以往长高了几分。

寝殿的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果木香氛扑面而来, 原本幽柔的薄甜,因为过于浓重,似藏着某人的偏执,此刻却显得十分妖异。

殿内烛火仅留着一盏,微弱得有些可怜。唯李太医一人, 守着烛火旁,正清理着桌上的银针。见得她进来,李太医只忙微微一拜,细声道,“娘娘来了便好。”

她远远望见那边床帏里躺着的人,似固执朝着床里,只留着一抹突兀的背影。

“他怎样了?”她问起李太医。

“陛下刚刚用过药,方能安睡。只这连日来,心疾发作得愈发厉害了些。方想让娘娘来看看。”

李太医还在收拾着药箱,她却已缓缓往那床帏中走了过去。轻纱帷幔,似隔着时光,只等她去揭开那一层过往。

帐子里有些轻盈的药香,是皇帝身上的,只他似朝着床里,已经睡熟。

她不忍打扰,只在床边缓缓坐了下来。靠里侧的墙上,挂着她的秋千画像,原只是在安阳太守的别院里见过,不知何时,又被他挂来了这处。

她只缓缓去探他的肩头,触及得几分暖意,方叫人放心些。他的手却紧紧握在胸前,她以为他疼,方顺势去寻他的手来。

指尖划过几丝流苏,参金丝的绒线,是宫中司珍坊才有的珍品。隔着晦暗的光线,她也依稀能分辨,是那明黄的络子。

被他扣在胸口上的,原是那只被她扔下的平安扣。

他没醒,她只缓缓靠去床头,只当是陪着他便就罢了。

小风袭来,青烟舞散。想来白日里那番触目惊心,她尚未来得及与阿兄和阿爹交代,就连祖母她也并未透露。

只是倘若帝王在国公府上中了机关,出了事儿,国公府许还得牵扯上弑君之罪。

他却要替她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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