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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回来不同,寝殿内重新续起了龙涎香,可仔细品闻,却还有那果木香氛的味道。许是经年累月,香味儿已渗入木头,一时间消散不去罢。
“娘娘若觉着乏,可去后头温泉泡一泡。奴才让邢姑姑,去芳宜轩与娘娘取些衣物来。”
她只顺势吩咐:“再冰一杯果酒来。”
方在席间,她便闻见那果酒浓香。这几年来养着身子,阿兄不让她碰酒。方皇帝也直将她的酒杯收走了去,道是寒凉。只若泡着那温泉,用上些许,该是无碍。
江蒙恩却也未听主子有不许娘娘喝酒的指示,方依着吩咐去办了。只出来寻着邢姑姑,方将娘娘交代的都与她交代了一遍。
见那人记下,缓缓行开,回芳宜轩去办差事儿了。他方又有些感叹,这夜里花好月圆,却可惜了这心思细致沉稳的好姑娘。
第114章 秋实(8)  贪杯
宴席将毕, 浮华散场。
凌烨行回来养心殿,便在寝殿门前见着候着的江蒙恩。他自问起里头情形:“可是乏了,睡下了?”
“娘娘方去浴池泡了回浴, 饮、饮了些酒, 似有些醉了。”江蒙恩话方落,便见龙颜不悦。
“你与她拿什么酒?”主子斥得一句,便已急着往寝殿里去。
江蒙恩与人开着门, 自小声解释着, “是方才宴上的果酒,娘娘说起泡浴想尝一尝。”话未落, 却见主子侧眸过来, 眼里几分怒意。他方忙认了句错儿,“是奴才未照看好娘娘。”
房门被从外头轻合上, 凌烨只行过屏风,果见得她软软靠在暖榻旁,一手持着画卷,另一手中还贪着一杯酒。他只三步并做两步行了过去, 从她手中夺过酒杯,“是谁许你喝的酒?”
星檀自问不是贪酒的人,只方泡浴神识松散, 这果酒入口甘甜,多喝了几杯便就停不下来了。
那温泉水热, 酒意散得快。只临回到寝殿,江公公又命人升起了炭火,不知怎的,便就又想起那果酒来。贪多了几杯。
眼前皇帝的轮廓已有些恍惚,她还想去拿被他夺去的酒杯, 酒杯被他一把晃开,腰身却只被他一卷,人便落入了他怀里。
酒意正浓,她方有些飘忽,指了指方还落在膝上的画卷,“陛下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以前怎没见着?”
她方从温泉回来,见那花窗下的几个雕着四君子的檀木小匣,便觉精巧可爱。只打开来一个,方见得全是画卷。有前朝遗物,也有民间孤本。声名在外,却不知其宗的,如今却都被收纳在了这小小的木匣子里。
皇帝眸色垂落在她面上,嘴角却勾着一丝笑意:“那三年等着你回来,想你会喜欢这些,便让慎国公那边帮着寻的。”
“都是我的?”她嬉笑几分,那么多的好画,要都落了她的口袋,可得一遍遍地好好赏赏。
“是。”
她发丝松散着,并未梳髻,只入瀑一般垂在背后。花瓣儿清香混着水汽,直往人心头里钻。凌烨只轻轻抚了好一会儿,方去寻着她的手,放来自己领口,“夜了。该休息了。”
怀中的人却不大情愿:“陛下还得陪我看画儿!”
“听话,明日朕再陪你看。”那张小脸上飘着两朵绯红的酒晕,直挑着人的心思不能放下,哪里还看得了什么画。他只循着那薄唇吃咬了一番,怀里的人便似心领神会地,直了直身子,与他解起龙袍上的扣子来。
“阿檀?”他唤了唤她的名字。
“嗯?”她抬眸之间,带着些许迷糊,却望着他痴笑。
“从今日起,便不回国公府了,在这儿陪朕,可好?”
她面上踟蹰了些,似想起来什么,“可是祖母…祖母她可回去了?”
他微微颔首,“朕让华澜护送,你不必担心。”
“阿檀还得多陪陪祖母才好。”她垂眸落下,似有些亏欠与他,声音也细细着。
“明日,朕让静太妃接祖母入宫来住住。这般便能两全了?”
“那,也好。”被那酒意醺着,她方如此好说话。“阿檀其实也想陪着陛下。”
龙袍由得她退下,他方将人拥了过来,抱去了床榻上。只那枕边落着的虎头小鞋,还未被收走。好在她并未看到。
他忧心着她见到伤心,不着痕迹地将东西挪去了一旁的小案上。
“陛下,去做什么了?”她声音温软,只唤着他回去。
他只抬手挥去了烛火,方贴去了她身旁…
因喝了那些酒,星檀次日早晨醒得迟。皇帝早早上了朝,已然不在身旁了。门外却有银絮正候着,与她准备了热水盥洗。
她只唤着人进来,梳洗过了,余光却在一旁小案上一扫而过。
起初,且只是觉着有些眼熟。只再看去了一眼,方知道那是什么。
虎头虎脑的小鞋子,孤零零摆在小案上,似被人遗弃了。
银絮也见得了那东西,忙就过去拾了起来,“娘娘又该想起不好的事儿了。便就不看了罢。”
她只循着银絮的手掌,将东西拿了回来,羊绒的面儿,棉布作的里,柔软,又可惜。那避子丸的苦涩,一时间似又涌上了喉咙,磕着她心口也跟着一阵阵发疼。
“娘娘莫多想了。这小鞋子邢姑姑交给了陛下,便被陛下扣在养心殿了。”银絮虽劝着,听来却也无用。
她只吩咐着,“该得让邢姑姑去备马车了。我得回去。”
银絮脚下踌躇,“娘娘好不容易回来了…”只话未落,却见星檀目色几分冰冷,亦只好随了主子的意思,往外去寻邢姑姑了。
金銮殿上,早朝将将结束。几员内臣便跟着皇帝身后,下了朝来。本还有些事要往养心殿商议,却被皇帝支开了回去,道是改日再议。
凌烨从方才起,便有几分心神不宁。许是担心她昨夜里喝了酒,身子不好;又许是有什么东西,挥之不去,只让人隐隐觉着不祥。
连着江蒙恩都看出来主子面上的仓促,引路的时候,都格外加紧了几分。
临回到养心殿门前,果见得内务府备了马车,却是邢姑姑候着车旁的。江蒙恩方忙上去打探,“邢姑姑,这内务府的马车是何来意?”
邢倩看了看江蒙恩,又见皇帝跟上前来,方一道儿做了礼数道,“娘娘一早起来,便说要回国公府了,让奴婢备了马车。”
“……”凌烨没将话听完,已大步往养心殿内去寻人了。昨夜里说得好好的,她怎就又变了主意?
只还未入朱门,便见她已打扮妥当,行了出来。
“怎又要走?”他忙拉着人的衣袖,却被她抬手甩开了去。他方忙补救:“朕正要让人去国公府上接祖母入宫,你昨夜宿醉,还是叫太医来请个脉象。”
“民女福薄,陛下的好意许是受不起了。国公府,陛下也请不必再来了。”
“什么意思?”他仍有些一头雾水,见她已要绕开自己,方忙拉住人腕子来,“什么叫不必再来了?”
“民女再陪着祖母些时候,便会回西凉…”
“不行。”他答得几近出于本能。“朕不许。”
她目光闪躲,却依旧见得那眼底几分氤氲。他只耐不住了,方不由她分说,直将人抱了起来,便往寝殿去。
怀里的人挣扎得几番,却终归拧不过他的力道。待房门被奴才们从身后合上,他将人放到暖榻上,却见她眼泪已如珠子般落下。他一时只觉心都要碎了。
“到底怎么了,阿檀?”他循着她手心去,想暖一暖,握一握。只却碰到她一直紧紧成拳的右手,方从其中翻出那只虎头小鞋来。
见得那样东西,他心中亦是一凛:“是朕疏忽了。让你看到这个。”
却见她止了眼泪,直直看向他眼里:“那孩子,许是知道陛下不想要他…”
“不是。朕想要他。”他拽紧了她一双手,不让拧开。
“却也是朕为了防备你姑母,伤了你的身子。可如今太后已去西南与翊王常伴,我们之间早就没有那些人了,阿檀。日后,只有你我。”
她自问并不是那么脆弱的,就连失了那孩子的时候,也未曾如此伤心过。只许是这些时日得了他的宠溺,便更会觉着以往的委屈。
“若日后还有别人呢?”她仍有些不大放心。若以后还有呢?皇家立权于百官万民,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被别人要挟牵绊。
他眼中透出几分狠辣,“朕会先一步,了结了他。”
上回入宫,她便见过烧为平地的惠安宫,直至如今,还只是一片废墟;她自也听闻宁妃的下场,虽不是皇帝亲手所为,却也死得凄惨。
可再看得那旁边的小鞋,她眼底空空洞洞的,却依旧有些湿润。“谁知道呢?”
身子却已被他揽去了怀里,“朕知道。你只好生调理身子,切莫再贪杯,知道了么?我们的孩子,许只是晚了些来,许正来寻我们了。”
第115章 秋实(9)  求子
她心还凉着, 他怀里却是暖的。不知不觉间,眼皮耷拉下来,只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 日光依旧明晃晃的, 她仍靠在他怀里,眼前李太医正收拾了脉枕,似将将与皇帝说过什么。
她方开口问起, “我怎么了?”
皇帝声音温软在她耳边, 只轻道,“无事。朕让李太医来, 与你请了个平安脉。”
李太医亦回头来, 与她一揖,“娘娘如今身子健朗, 已无大碍。若想求皇嗣…”李太医说着,只望了一眼皇帝,“便得看陛下了。”
“……”她只觉面上一阵滚热,方直往皇帝怀里钻了钻。便听他吩咐了声李太医, “罢了,你下去吧。”
星檀在养心殿一住下便是数日,皇帝少有让她能回芳宜轩的时候, 又借着静太妃的名义,请祖母入宫做伴儿。他一人政事繁忙, 星檀白日清闲得起来,只陪着祖母与静太妃一道儿,打打马吊儿。
只这日还曦回了宫来寻她,道是有事与她相商。
金秋暖阳,风和日丽。星檀带着人行出来了玉和宫, 方听还曦直将事儿道明了。
“将军他,要护送那为赤鑫公主回北疆了。皇嫂可不可以帮我求求陛下,别再让他上沙场了?”
小姑娘一双眼睛下藏着些许青色,似是没睡好的缘故。那双眼里的怯意,星檀已许久未曾见到过了。
“还曦是打算将人留在京城?那日后呢?”她只牵着人,往澄湖边走着,清风和丽,这深秋的阳光也带着几分暖意。
“日后什么?”还曦看似不大明白。
“松哥儿是将军府独子,若要在朝堂上谋一份儿差事,还曦想让陛下许他什么位置?”
“……我,我也没想过那么多。”小姑娘说着,垂眸落在自己勾结在一处的手指上。“沙场动不动就生生死死的,我只是害怕以后,以后若再见不到他了呢?”
这话却说得星檀几分语结,她自想起那时的宣王出征北疆,亦可能是有去无回的。她那时未曾在京城,也不是他的什么人,方不曾阻拦。可若是今后呢?她也不知道。
踌躇之间,二人已行来澄湖旁,微风拂过湖面,带着几丝羞涩的水汽。
不知什么时候,那抹明黄的身影已行来二人身后。只替星檀将话接了过去。
“可若留他在京城,只作围场一员马倌,依着他叔父与父亲的战功,皇家自也能保他一声平安富贵。你可问过,他可愿意?”
“……”还曦这才见到来人,方忙福了一福。兄长的话她却也明白,只缓缓道,“陛下怎知道,去年松哥儿走的时候,便是说不愿留在京城,只受叔父和父亲的战功庇佑…”
“他既不愿,你留他何用?”
皇帝话中意味已然明了,星檀却见小姑娘满眼委屈,几近要滴下泪来。方忙拉起她手来,拍了拍手背。
“驰风也是一样。虽由得你养大的,终归是上了战场,那身皮毛才愈发光鲜了。难得松哥儿懂得这个道理,若他只是屈居于将军府羽翼下的,你且还会如此待他么?”
还曦这才揉着眼睛,又嗦了嗦鼻子。“我知道了,皇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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