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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医生判断可能是尿毒症,具体还要等接下来的检查结果,不过我想大概率不会错了。”
蒋随沉默了好一会儿,段灼以为他是不了解这个病症,正要开口解释,蒋随却安慰道:“你先别着急,只要医生说可以治疗的,那就没问题。”
“我刚查了一下,如果做手术移植的话,费用不小,我觉得我可能得先退学一段……”
“退什么学!”
蒋随第一次这样不客气地打断他说话,声音很大,似乎还蕴着几分怒意。
“有我在呢,你急什么?”
段灼被他吼得愣住,还没来得及感动,蒋随又说:“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
“名额的事情,有转机了。”蒋随说到这个的时候,声音立刻变得很欢快,“你知道吗,王教练也怀疑张家延用药,偷偷查他了!”
第63章 单方面地在跟段灼怄气。
被蒋随这么一提,段灼眼前忽然闪过几天的一个画面。
当时他看完比赛回酒店,时间已经很晚了,电梯门刚一打开,意外地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和保洁聊天的王野。
保洁员像是帮他在找东西,火钳在垃圾桶里翻了又翻,段灼靠近和他打了声招呼,问他在找什么。
王野笑着说没什么,又关心他晚上和张家延一起睡习不习惯,边说,边搭着段灼的肩膀往房里走。
于是段灼和张家延没有合住的事情就这样暴露了。
当晚王野没有批评他包庇张家延,之后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段灼一直以为王野只是懒得管,现在想来,那一夜的突然造访竟是整个故事的序章。
“哦我知道了!”蒋随语速很快地分析,“他翻垃圾桶,可能就是在找什么证据,王教练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你看你看!就你这么单纯!还觉得张家延卖力呢……我看他最卖力的就是陷害别人。”
“但张家延真的有那么笨吗?把证据留在垃圾桶里?”段灼不敢置信,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使用,又如此随意地处置掉那些药物,“要是换我,肯定直接丢马桶里冲走了。”
“确实是没有直接证据来着。”
段灼抹了把前额的雨水,往墙根处走近了一些,问道:“那你怎么说名额的事情有转机了?”
“是这样的,”蒋随解释说,“我今天去训练的时候听见同学聊到你们游泳队的事情,说王教练要求张家延再做一次尿检,张家延不愿意,觉得教练没那个权力。俩人因为这个事情在馆里吵得不可开交,还打起来了,很多人队友都看见了。”
段灼已经能想象到这两个火药桶凑在一起吵架是个什么场面。
“那后来呢?”
“最后王教练直接联络到了兴奋剂检测中心的工作人员,申请给张家延再做一次尿检。”
段灼怔住,教练举报自己队里的成员,这种行为怕是前所未有。
“具体结果怎样还不清楚,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蒋随越说越激动,“你想,他如果真的光明磊落,为什么要逃避检测?换成是我,我肯定积极配合证明我自己的清白,不光如此,我还要借此机会,好好刺激一下我的教练,让他心服口服。你说对不对?”
段灼觉得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王野这次实名把手底下的运动员给举报,其实要承担的风险是很大的,因为他们并不知晓张家延是用了什么方式躲避检测。
也许是在取样过程中动了手脚,又或许是用了未被列入名单的新型药物。
王野这样做,无疑是不给张家延任何退路,同样的,他自己也没有了退路可言。
可以预见,假如结果没有呈阳性,那么以张家延的性子,势必不会轻易放过王野,说不定会借舆论之势逼迫王野退出校队。
“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吧……”蒋随的声音小了一些,但仍然坚持,“我觉得教练既然能举报他,就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入行二十多年,看人的经验肯定比咱们强。”
“我不怀疑他的眼光,只是担心结果。”段灼实话实说,“张家延这几天运动量大,新陈代谢肯定特别快,这都一个多礼拜了,如果只是尿检肯定是查不出什么,哪怕是对他进行血检,也不保证能查得出来,万一他用的是新药呢?”
“我觉得不可能,你看国外那些奥运冠军那么有钱,用药还不是被查出来,他一穷学生,哪有渠道买新药?我估计他多半是用了其他方法逃避检测……”
段灼朝着急诊室病床看了一眼。
其实就算张家延的样本检测结果呈阳性,他也没办法丢下病重的段志宏跑去北京训练。
如果连他都不愿意管他,那段志宏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没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绝对,只是垂下脑袋说:“我还得照顾我爸,没法走远。”
蒋随沉默两秒,像是很认真地思索一番,换上比刚才柔软的语气说:“照顾你爸可以请人啊,缺多少钱你跟我说一声,我打给你,不够的话还可以问我爸妈要。刚才我也说过了,只要是医生说能治的就没问题,钱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操心。”
段灼的身旁路过一辆担架车,悬着的输液袋碰撞在了门口的铁树上,叶片上蓄着的雨水全都淋在他身上。
他走到没有人经过的角落蹲下,抬手擦了擦湿掉的脸颊,小声说:“谢谢,不用了。”
“为什么?”蒋随的分贝拔高了几分,带着很明显的困惑和小情绪。
段灼同样很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呢?”
那端的人顿住,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个问题在你还在快递驿站兼职的时候,我已经回答过了——我想帮就帮,不需要什么理由。”
“那我不接受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蒋随好像真的生气了,“假如今天换了橙子的家人有什么事儿,我肯定也会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忙,给自己家人治病借点钱,说出去也不丢人啊?”
“不是丢不丢人的事情……”
段灼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今天如果换了别人要帮忙,他肯定接受了,但换作蒋随就是不行。
不论是透析还是手术,所需要的治疗费都不低,蒋随把钱借给了他,就只能问父母讨要零花钱,那么蒋随的父母必然会知道段志宏住院的事情,再往下,就会牵扯出他贩毒吸毒的经历。
他想,就算是再开明的父母,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毒贩的孩子走得亲近,为一个毒贩垫付几万甚至数十万的医药费。
他不想蒋随因为他而和自己的父母闹矛盾,更不想让蒋随的父母觉得他是个没用的软蛋。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完全放弃蒋随。
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开得了口?
“不说话我挂了。”
蒋随的声音闷闷的,段灼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顺从地应了一声:“那就先挂了吧。”
第一次,他们的电话没有以一声愉快的“再见”作为收尾。
下午三点多,最终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段灼拿着片子赶去医生办公室。
与之前的预判无差,段志宏患的确实是尿毒症,且已经发展到中期。
五十多岁的医师两鬓斑白,他皱着眉头对段灼说:“我之前看他身上有很多抓出来的瘢痕,冒昧地问一句,你父亲以前是不是有过吸毒史?”
段灼点点头。
“毒品对肾脏的危害是比较大的,我这边也见过不少吸毒患者因为无法戒毒,导致慢性肾功能衰竭的。”
段灼吓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他还在吸毒吗?”
“这倒没有,”医生说,“我只是推导一下他发病的原因。”
段灼松一口气。
医生推了推眼镜:“他这个情况的话已经挺危急了,我们这边没办法给他做透析,所以建议你联络家人,把他转到市里的三甲医院去做。”
段灼攥了攥手中的报告单,往后退了几步:“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医院的走廊没有开灯,狭长而昏暗,段灼走了几步,碰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大爷从电梯走出来,他的脊背弯的像一把拉到底的弓,发颤的右手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段灼走上前去扶了他一把,大爷立刻笑着夸他懂事,又自顾自地聊起家长里短,埋怨自己的儿子白养了。
段灼安静听着,心中有愧,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孝顺的好儿子,在得知段志宏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的时候,他也犹豫过,只是道德感让他没办法对生命视而不见罢了。
作出决定是一瞬间的事情,剩下的就只能尽力而为。
段灼坐在病床前,拆开一份刚到的外卖,递给段志宏说:“医生说这边没法做透析,咱们得转院。我已经上网查好了,南城一院是三甲的,离我们学校又很近,我可以随时过去看你。”
段志宏呆滞地盯了他一会儿。
“有没有说多少钱?”
“这你就别操心了。”段灼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到他手中,“你先在这安心养一阵,我很快把你一起接过去。”
段灼当晚回了南城,却没有回去学校,而是破天荒地在外边的酒店住了一夜。
蒋随之所以知道这个事情,是因为段灼的平板没有带走,软件通知同步到了平板的首页。
他在和程子遥打闹的时候无意间触亮了它的屏幕,一条退房成功的记录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七八快捷酒店。”程子遥解了平板的密码锁,歪着脑袋读信息,“就定了四小时啊,够睡吗这……衣服刚脱就得……”
他读到这,整个人忽然像炮仗一样炸开了:“阿灼在外边跟人开房了!他开房了!”
蒋随被程子遥握住了双臂,晃得头晕目眩,推开道:“怎么可能,他肯定是因为回来得晚了,怕阿姨不给开门就住外边了。”
程子遥又留意到这条信息的推送时间为早晨七点,也就是说,在白天这十二个小时里,段灼一直在南城,却没有回校上课。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程子遥又翻了翻app里的其他通知,确认段灼是在昨晚凌晨抵达南城,之后再没有去其他地方。
“你说他大白天的,干啥去了?”
蒋随撅了撅嘴巴咕哝:“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昨晚那通电话挂断,蒋随就单方面地在跟段灼怄气。
他借给他钱,无非就是想表明一点——你是我完全信任的人,你也可以完全地信任我。
而段灼一次次拒绝他,让他感到挫败,也不断地令他回想起段灼站在路灯下向他道歉的那个夜晚。
那对憋得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在向他宣告,今后他们之间就没有真正的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可言了。
蒋随昨晚一宿没睡好,断断续续的梦里,段灼的那对小梨涡出现了好几趟,但画面的最后,都是那声让人难安的“对不起”。
蒋随决定先把怄气的事情往边上放放,拨通了段灼的电话,贴到耳边。
等候音持续了许久,就在他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忽然通了。
嘈杂又混乱的音乐声如同突如其来的鞭炮在他耳边炸开,蒋随的眉头紧皱,不得不把听筒远离耳朵。
这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带着明确的指向性,蒋随猜到一二,不悦道:“你在哪儿呢?”
“我……”
还不等段灼说完,电话里冒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三号桌的美女找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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