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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之前陛下许诺的那些流民,也到了北地。若是按照世家子来看,就该买了这些流民的卖身契,给了粮食吃了,让他们去种地。可买下这些流民之后呢?地是世家的,人也是世家的,和厉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辛辛苦苦岂不是要替人做嫁衣。可要厉王买下这些人,他也有心无力。就算募兵制收走了那些身强体壮的男儿,剩下的这些流民,又该如何?

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想解决这个问题,可都困于钱粮,没有更好的办法。即便是李增,也是出主意让厉王说动世家,多多瓜分这些流民。既给世家卖了好,人也留住了,更别提地也有人种了,一箭三雕。

可这里是北地啊。

这里幽云两州,足足比其他州府宽广十倍。这里的土地用不尽,这里的水草丰美。这里和京都不一样。李平儿有些不甘心,哪怕是李增这样的谋士,他们总是想要尽快解决问题。可这些流民不应该是烦恼,而应该是机遇。

她试着问厉王:“世家愿意买,正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们收留这些流民,可不是给世家做嫁衣裳的。第一年,我们给粮,先让他们开荒地,修城墙,活下去。等这一年有了收成,他们继续种地,我们安稳收粮食,也不用担心世家掣肘,大家都好。”

“可这样”厉王一时语塞,谋士们也语塞。理是这个理,可除了世家,谁能把这些人吃下来?

这可不是一两百人啊。

大家谁都不敢拍板,连厉王都沉默了。眼见气氛不对,李增第一个喊道:“姑奶奶,您就别掺和了。”

李平儿也不气,笑眯眯地听他说。

“这可是十万的流民,十万啊。”李增想到都头皮发麻,“谁有精力打理这么些人。便是每日供应他们喝粥,都好叫我们忙不过来。没有钱,哪谈得上人。再说了,养活他们一年,您知道要花多少钱?”

府中真的没多少钱,初来乍到,没有来钱的活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甚至按制本是要建一个亲王府的,只是厉王想要拿钱来做募兵,自然没钱建府,这事便搁置了下来。

李平儿笑了笑,“十万是个虚数,其中世家也收走了不少,能到北地的不过二三万罢了。况且也不是都让厉王出钱,北地不也有施粥的传统?与其担心被流民打扰收成,不如做点善事,施粥积德。”

地不是洒下种子就有收成,那些荒地开垦的活计辛苦,很多人干不来。更多的流民宁可偷摸抢劫,也不愿意去耕地。因此世家也有给流民施粥的传统,就是怕他们闹事,坏了自家的营生,还要花钱来收尾。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是李平儿有备而来,她细细算了一笔账,眼下虽然亏了一些,没有卖地的收益,可这些农人不会像世家那样占着土地不交税,这样算起来,反倒是更好。

厉王到底拿了主意,修城墙该出的粮食,自然是公家出。可是那些开荒地的粮食,他愿意自己出。

此事既定下来,旁人不愿意沾手,李平儿却不怕,亲自操持起来,先是找世家们打秋风,拿着钱粮在郊外开粥棚,叮嘱流民砍树糊墙先建房。又带着私兵分好区域,一片片地给这些流民做登记,分好了粮草种子,叫他们去开荒。不少收了钱粮却不愿意开荒的,便当场捉了,命人打了一顿送去盐场。

盐州,最不缺的就是盐场。

要知道在盐场里面生活,可比开荒辛苦太多了。也因此,即便这批流民大多活了下来,可说到李平儿也是害怕的紧,相比美貌,李平儿的凶名来得更快些。这些被厉王接管的外来户,可不管什么种大将军,都跟着厉王这儿称呼她为姑奶奶。夜里小孩吵闹不听话,更有妇人吓唬道:再哭便叫姑奶奶把你吃了!

若是在京中,李平儿怕是连门都出不了了。可到了北地,凶悍些的反倒叫人更尊重。先前瞧不上李平儿的那些幕僚,亲眼见她带人调度,强硬非常的做派后,也不敢再把她当做寻常裙带女子了。

可说起种地,大家心中都是有些希望的。有了地,自然有了粮食,有了家园。他们流离失所,能有个安稳的地方也不错,一边拉扯孩子一边期盼着,这肥沃的土地能带来生机。

这一年里,流民两万余名尽数扎根落地,开始休养生息。

第91章

这边厢厉王缓了一口气,那边厢的皇后娘娘也得了吉兆。

如同太医预料的那样,皇后娘娘生了儿子。帝后情深,终于有了盼望已久的子嗣,骤一出生,皇帝便动了立太子的念头。

但这个孩子不够争气。

哪怕是皇帝如此期盼的孩子,带着十分的欣赏去看,也觉得这个孩子太过瘦弱。他不足月出生,一身的红皮,相比兄弟显得瘦小又可怜。哪怕是初生的啼哭,也像是小猫儿一样。

皇帝害怕他承受不了太子的气运早夭,哪怕皇后声泪俱下的请求,也不敢颁下立太子的旨意。为了宽慰皇后娘娘的心,也为了给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祈福,陛下宣旨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何等的荣宠,满宫中又能谁能比得上?!可即便再大的荣宠加身,这个孩子的身体也仍旧孱弱。偏偏在这时候,文淑妃又传出有了身孕。

文淑妃已经顺利生下一子,如今再度有孕,陛下也高兴得很。宫中甚至有人说是文淑妃这胎的气运更盛,所以叫皇后娘娘的孩子退避。

皇后娘娘听不得这话,摔碎了好几个碧玉琉璃盏。什么叫气运更盛,除了自己生下的嫡子,谁敢说自己气运更胜?!文淑妃是四妃之首,膝下已经有了长子,若是叫她再生个儿子,封无可封,岂不是要做皇后不成。

皇后娘娘心中骤然生出了一个打压文淑妃的念头。她原是想借着曾经收养过厉王八字不合的名义,一生下孩子,便要将厉王从玉牒上除名的。可厉王已经封王了,还在幽州那边,听说穷到连王府都没盖,她多少怨气也没那么紧。眼下,她更想要对付的是文淑妃。

这些年宫中不缺皇子,一个又一个,就像是春日里的韭菜一样,忽然就冒头了。可偏偏文淑妃滑不留手了,若论家世,文淑妃的父亲乃是林相。若论才华,文淑妃当年便是名震京华的才女。若论品行……单看这满宫的莺莺燕燕,哪个不念一声文淑妃的好。更别提陛下亲自说过,文淑妃实乃朕的解语花。

这句话,陛下从没对自己说过。皇后娘娘抓紧了手里的帕子,自从文淑妃破例入了宫,这些年陛下便同自己离了心。她苦文淑妃久矣!

文淑妃的长子康健,自己的却……皇后娘娘心想,孩子人人都有,文淑妃却尤为可恶。若是她人不在宫中,陛下可不会一直惦记着她。就像是当年的林妃,就像是当年的那些如花美眷。如今陛下记得的,又还有几个?

天赐良机,她必须要抓紧!素面朝天,皇后娘娘不顾尚在月子中,悍然跪在了陛下的寝宫之前。皇后摘冠,非同小可。

连皇帝都顾不得奏章,疾步出来扶起她。

“是臣妾的错,臣妾管理六宫不利,才叫这等流言泛滥……”皇后如泣如诉,小小声地将文淑妃有孕克住太子的事情道出。陛下本就信道,听到这话,隐隐也觉得有几分不妥。

难道真的是文淑妃这胎克了孩子不成?

这时候,奶嬷嬷哭着跪下磕头,喊道:“不如请淑妃娘娘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说不得小皇子病就大好了。”

皇后娘娘训斥道:“不得胡言!”到底是借着嬷嬷,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皇帝一愣,并不如皇后所期盼的那样,一口应承。

皇帝心中微微有些失意,瞧着跪在地上的人,竟有几分陌生。但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叫皇后继续跪在这里,稍作思虑方才道:“朕知道了。”

文淑妃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陛下召见她,她却迟迟不来,只等夜里,她才打扮得娇嫩如同三月春花一般,像是燕儿一般投入了陛下的怀抱。

原本皇帝还有几分急躁和不满,此刻也统统化作了愧疚与怜惜。

这是个满心满眼都是朕的女子。

文淑妃的双眼含泪,在灯下更显得凄美,“臣妾美吗?”

皇帝心里有些酸楚:“美。”

“那就好,那就好……只盼着陛下不要忘了妾身……”文淑妃的笑意强撑不住,红了眼眶。

皇帝捏着她的手,心中一阵离别的痛楚,却只听得文淑妃道:“陛下,臣妾知道此事叫您为难了,臣妾自请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只是女子生产命悬一线,这一别,却不知道臣妾是不是再也不能与陛下相见了……臣妾怎么哭了呢,陛下……臣妾应该笑的,应该让你记得最美的模样……”

“不必去了,你哪里都不必去了。”皇帝抱紧了她。

文淑妃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了,“若是臣妾有法子,只盼着生得都是女儿,好叫臣妾,生生世世侍奉殿下,不必分离……”

文淑妃这个本事,也难怪皇后娘娘忧心了。先前原是不显,可如今的了孩子,皇后娘娘心中的想法便变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也有了自己的私心。

皇帝次日再寻到皇后,说的便是要请道长过来祈福,绝口不提送文淑妃出宫。

皇后娘娘心中愤愤不平,明明就要将那贱人赶走的,怎么一夜过去,又生生变了主意?!她脸色苍白,抱紧了小皇子,“这是哪家的道长,可能保证皇子康健?”

哪家的道长敢开这个口。皇帝心中明了,皇后这是容不下文淑妃了,盼着将她送走。想到文淑妃娇嫩的面眸,多少有些不忍,“可是在行宫中生产,未免太过危险。”

“陛下……”皇后娘娘抱住了他的大腿,“陛下,这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我盼了好多年才等到他……若是他没了,我便同他一起走了罢了!”

是啊,这是他们盼来的孩子,得来不易的孩子。如果文淑妃当真让皇后,让这个孩子的未来变得如此忧心……皇帝沉默良久,缓缓扶起了皇后。次日,便封文淑妃为文贵妃,入京郊行宫,为皇后娘娘祈福。

文淑妃临走的时候,没有再见陛下。

这几日连白婕妤和曲贵嫔都萧瑟了许多,大抵是物伤其类,连文淑妃都如此,她们更是谨小慎微。皇帝有些感慨,自觉得不够自由,重又宠幸了一批新人。

这一个月里,陛下没有再问文淑妃,也没有再去皇后娘娘那里。

只等小皇子两个月的时候发了高烧,皇后娘娘急不可待地请了陛下,彻夜灯火通明,陛下这才又偶尔去中宫看看孩子。皇后自知同陛下离心,这些时日一直忙着补救,自然管不过其他。

这边厢皇后焦头烂额,那边厢的金如意却马失前蹄。因着姐姐生了儿子,文淑妃又被赶出宫去,这段时间的金如意格外高兴,当街醉酒纵马撞死了一位秀才,被御史当着满朝文武又告了一状。

金如意很是不满,这本是小事情,他不知道纵马伤人多少回了,也不见得御史回回都告状,偏偏这次死了个秀才,又闹了起来。往日里陛下怜惜皇后,从来只是嘴上责怪,手下轻轻当过。可这回,御史据理力争,还举了当年燕王的例子来——燕王是陛下的亲弟弟,年少难免放纵,也因着纵虎也受到了训斥。如今皇后娘娘的弟弟屡屡纵马伤人却不责怪,难不成要比陛下的亲弟弟更尊贵?!

太后娘娘喜爱燕王,不忍让他年纪小便独自去封地,这些年一直留他在京中。陛下也怜惜幼弟,骤然听到言官拿金如意比燕王,心中不知为何,一阵心头火便起来了,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你这么大的年纪了,不叫你姐姐放心,怎还叫她为难?!”

金如意心里也委屈,嘴上更是添油加醋:“御史大人怕不是收了这秀才的钱,才在这里信口雌黄。微臣只是撞了他一下,他死了和微臣并无关系啊!微臣瞧是他是本来身子就不好,想要讹诈才是!”

林相本就对金家不满,趁这机会带人口诛笔伐,一时之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皇帝也懒得听他们辩论了,反正金如意从前这种事情也没少干,如今积少成多惹来了厌倦,竟然是直接撸掉了金如意的紫光禄大夫。

金如意没有什么本事担当重任,这个紫光禄大夫虚衔便是能让他不必朝许多官员行礼,多少是给了皇后面子,也象征着陛下对他的恩宠。如今这虚衔没有了,金如意才发觉大事不妙,当即便跪下来了,哭得涕泪横流。

可陛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让他口称姐夫的陛下了,他的威严日深,挥挥手,便退朝了。回到家中,自觉丢人的金如意大发脾气,金老夫人也责怪刘玉菏没有规劝丈夫,方才惹来了祸事。

金家想让刘玉菏去后宫请皇后娘娘帮忙说几句好话,可皇后这些日子也积累了很多怨气,听闻亲弟弟被撸了官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回事,不过是撞个秀才罢了,撞了便撞了,怎么叫这些言官盯上了!”皇后气急败坏,“而且燕王什么脾气,最恨人家说自己不好,怎么这回子叫言官揭开了伤疤,他也不动怒?”

刘玉菏哪里晓得,她对这些两眼一抹黑,自进了金家,管家的事情就已经忙得团团转了,更别提这些无从知晓的事情,只敢讪讪地说:“还请姐姐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这句话简直捅了马蜂窝,皇后瞧见刘玉菏更是气愤,“你如何不劝他,便是劝不了,也要陪着他才是,怎由得他喝醉酒了乱来!先前那林萱儿再不好,人家也是侯门女,官面上的事情比猴儿还精明。你呢,什么都做不来,连个孩子都不会生!只仗着一张脸像你那早死的姐姐,便害得如意丢了官职!娶你有什么用,既不能替如意延绵子嗣,又不能管家旺夫,我看如意就不该娶了你,真是个扫把星!”

刘玉菏平日里奉承金老夫人同皇后娘娘,因着金如意庇护,倒也过的顺畅。如今金如意自己胡闹出了事,婆母也责怪自己,大姑姐也责怪自己,如今更是指责自己是扫把星……刘玉菏多想反驳几句,可面对盛怒之下的皇后娘娘,她竟然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金如意是个好人,他不贪恋女色,虽然与那些狐朋狗友常有来往,喜欢骑马同饮酒,可到底是难得的。说来,为了刘玉菏,还曾推拒了林萱儿,这一直是刘玉菏引以为傲的事情。如今皇后开口便是她连林萱儿也不如,叫她有几分气急。

刘玉菏暗道,果然还是要有个孩子。

自己若是有了孩子,也不会这样没底气了……可她也万般无奈。皇后娘娘心爱金顺娘等子侄,自己又怎么能当面告状——金顺娘太可恶了!

若是成亲前,她是金顺娘的姨母,两人又都不喜欢林萱儿,关系自然好得很。可谁曾想自从她与金如意成亲后,金顺娘对自己多有防备,甚至有一回自己月经来迟了,这孩子竟然给自己下打胎药。

每每想起那碗饮子里不知何时添加的打胎药,她就心惊胆战!那碗虎狼之药,当晚喝下去,当晚便见了红。她自然也疑心没有保住胎,连忙唤来了府医。府医把脉后,不敢说实话,还是她旁敲侧击才问了出来。

她心下委屈告到到婆母那里,婆母却只护着金顺娘。金如意虽然心疼她,却也替金顺娘说话,让她多多包涵。

她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还是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她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下去,一边惩诫了插手此事的侍女,一边暗暗盘算着金顺娘什么时候嫁出去。

如今皇后娘娘如今有了儿子傍身,这金家日后注定是如日中天的。往日皇后娘娘自己没有儿子,从来不会用“生不出儿子”来骂人,可如今皇后娘娘有了儿子……想到皇后娘娘对自己的不满,刘玉菏心道,自己得加把油,生个儿子,才能在金家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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