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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再迟钝也反应出来了,曲雁是故意的。
齐影想起公爹的叮嘱,索性坐在原地,忍住耳根烫意低声道:“妻主,帮帮我。”
曲雁自然乐意效劳,她扣住齐影的腰身,含笑俯身道:“为妻自当尽力而为。”
因齐影还未出月子,外人无法探望,唯有顾如意算个例外,在齐影生下阿清的第二十日,他领着女儿来探望过一次。原因不为别的,只因顾家老主君已到临州,顾如意要去接他们的爹爹。
李言趴在围栏外安静瞧着小表妹,阿清则躺在小床里,漆黑的大眼睛亦好奇的看向她。
“言儿喜欢阿清妹妹吗?”
顾如意笑着问女儿,他本没指望女儿能回答,可就在他转头与阿弟说话时,李言竟极小幅度的点点头,这还是齐影看见的。
顾如意激动不已,可又不敢打断女儿,只试探道:“那爹爹再给你添个妹妹,可好?”
李言并未再点头,顾如意苦笑一下,看着齐影道:“看来言儿只喜欢她表妹。”
阿清确实招人喜欢,她极为乖巧,不爱哭也不爱闹,吃饱就睡,也不磨人,倒让两人省心不少。只是还未满月便胖了不少,每次齐影抱她都觉手腕酸痛的更快。
顾如意的意思是,他与女儿先下山陪一陪爹爹,待齐影出了月子后,再带爹爹来见他。齐影想了良久,抱着女儿应了好。
月子间不能吹风,也不能食凉,可正值炎炎夏季,他多动一下额角便染上层细汗,照料在旁的公爹劝他把外衫脱了,只穿里衣在屋内活动。
齐影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公爹只道:“主君诶,您屋里只有曲大夫能进,这大艳阳天的,月子里捂坏了身子如何给孩子哺乳呀。”
齐影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觉得有些道理,索性脱了外衫,自己能清凉些。
曲雁进来时,他正逗阿清玩闹,初为人父的人眉宇间总会添上柔意,齐影也不意外,他嘴中轻唤着阿清,神情少见的温柔。
在妻主走来时,还与女儿指了指,轻声笑道:“看,是娘来了。”
曲雁心间一动,这般温和的齐影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似乎彻底剥去了那层冰冷沉默的外壳,愿意对人露出柔软内里。
她将手中瓷碗放下,走到父女俩身旁,“今日怎么没午睡。”
“早上起的晚,中午也睡不着。”
齐影是弯腰逗阿清的,他里衣宽松,俯身便露出大片。此刻曲雁站到身前,他立即起身拢上衣衫,在听见曲雁轻笑了声后,齐影脸颊霎时一红。
自从有了阿清后,齐影反倒比从前更羞涩些,这令曲雁新奇,更隐隐期待。
第四十二章
曲雁出声道:“让阿清继续睡吧, 我煮了青汁,清热消暑的,你来喝一口。”
待齐影看见那碗翠绿的汤汁时, 忽而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一年半前, 他就坐在这个位置上, 桌上摆着碗翠绿的鲜荷叶汁, 那时齐影刚被曲雁捡进药仙谷,浑身是伤的在这吃了药膳。
更巧的是, 他走来吃饭前同样拢了衣衫。可如今他不仅嫁为人夫, 甚至连女儿都有了。
“我加了蜂蜜,不苦不腻的。”曲雁端起轻抿了一口, 试过温度后才舀了勺送到齐影嘴旁,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咽下去。
“我又不是阿清,不用喂我。”
曲雁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她制止住齐影想一口饮掉的豪举,盯着他一勺勺慢饮。
“细嚼慢咽,慢喝细品,当爹的人了, 做什么这么急。”曲雁抬手擦去他唇角水渍, 又上手捏把他脸颊软肉,眼底染上笑意。
齐影觉得有理, 他没养成这些习惯, 但总不能让阿清同自己学。正在思索时, 便见身前递过来一封信, 曲雁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你师父寄来的。”
齐影先是一怔, 随后欣喜接过。
在阿清出生第二日, 曲雁便帮他传信给了盛木,时隔近一月盛木才有回信。盛木在信中言他近来繁忙,待得了空便回去看徒弟与小徒孙。
出月子那日,恰是个艳阳晴天,曲雁怀里抱着女儿,齐影跟着她身旁,刚一出院子便被赶来凑热闹的魏钰与梁纪倩围住,新奇看向那小小的婴孩。
魏钰啧啧两声,看着孩子粉团似的小脸道:“都说女儿像爹,可我瞧着阿清这眉眼像师姐。”
梁纪倩凑过来看了几眼,点头符合了道:“确实像。”
阿清没有睡觉,滴溜圆的眼睛好奇看向两人,倒是一点也不畏生。
齐影听闻抬手给女儿拢了拢襁褓,眼底含笑道:“像妻主挺好的,生的好看。”
魏钰与梁纪倩对视一眼,纷纷奇道:“师姐夫果真是变了不少,这当了爹的男子就是不一样哈。”
齐影眸中有些不解,却并未说什么。
今日阿清满月,黄逸老早便派人通知,说等齐影出了月子,抱着孩子与大家一起吃个饭,便当做满月宴。
即便心间早早做好了准备,待到了地方,齐影还是停下步伐,魏钰与梁纪倩知晓怎么回事,于是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先进了屋子,还说了句。
“师姐她俩与孩子就快到了。”
曲雁左手抱着孩子,右手牵起齐影手腕,轻声道:“走吧,早晚都要见的。”
齐影调整了下呼吸,同曲雁一同迈进屋内,黄逸与旁人谈话的声音跟着响起。
“……曲雁这孩子是我拉扯大的,她定不会亏待了如愿。”
待瞧见齐影的身影时,黄逸及时收住话语,屋内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皆抬头看向两人。
主桌上坐着两位年长者,一位是黄逸,另一则是位年长的主君。他不过不惑之年,乌发中却已缠满银丝,身容消瘦枯槁,一双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齐影与他对视时顿然屏住呼吸,身旁伺候的顾如意站起身子,他悄悄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含笑走到齐影身旁,“如愿,你终于来了,爹爹等你许久了。”
老主君便是齐影的生父,陈图。
齐影如梦初醒,无言与顾如意走到陈图身旁,老人颤颤巍巍站起来,顾如意连忙去扶自己父亲,可下一瞬陈图便将齐影抱进怀里。
“爹!”顾如意着急唤了声。
这不是一位得体的主君能做出的举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有些失礼,但却是一位父亲与失散多年的儿子相见时下意识的动作。
“如愿,如愿啊……”老人的声音沧桑哽咽,他未唤别的,只是一声声叫着儿子的名字。
齐影身躯僵硬,垂在两侧的手紧握着,又颤颤轻抚上老人背脊。他能感受到老人悲伤的情绪,他胸口亦发闷生疼。这是他的父亲,是他为数不多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顾如意又红了眼眶,他怕爹爹哭出旧疾,忙劝道:“爹,今日是阿弟女儿的满月酒,您莫再哭了,阿弟听了该难过了。”
顾如意劝了半响,老人看着沉默无言的幼子,心间太多话想说,他眼中留下清泪,最后只沧桑说了句。
“如愿,是爹爹对不起你,只要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陈图被顾如意扶回座上,他年岁不到五十,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连手背都满是褶皱。
齐影沉默良久,他唤了声。
“爹爹。”
他走上前与顾如意一样半蹲下身子,看向早因那呼唤而激动的老人,“我从未恨过您,阿兄同我说您尚在人世时,我是开心的。”
屋内无人出声打扰这父子重聚的场景,曲雁怀里抱着女儿,看向齐影的眸中有疼惜之意。只有她知晓,齐影这几日有多辗转难眠,又想过多少次该说什么好。
梁纪倩被感动的不行,她转头去看魏钰,却发现平日吊儿郎当的人此刻竟也红了眼眶,她拍拍魏钰肩膀,无言让她振作起来。
顾如意眼中含泪,陈图一连说了几个好,“今儿个是喜庆的日子,可否让爹爹看看外孙女。”
齐影点点头,曲雁抱着女儿走过去,陈图看向幼子身旁的年轻女人,笑的苦涩又欣慰,他的如愿不仅平安长大,还结了桩如此好的亲事。
老人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看着外孙女白嫩的小脸,从怀里拿出红布包,颤颤放在孩子身上,那里面是一套带小铃铛的银镯子,虽不算贵重,却是按照风俗给孩子的贺礼。
一晃二十一年过去,好在苍天有眼,能让他们父子团圆。
这顿饭算得上是家宴,魏钰与梁纪倩用了膳后把各自备的贺礼送给小师侄女,便寻了由头离开。老主君明显是有许多话想与齐影说,曲雁看了看齐影的神色,将小床上熟睡的女儿抱起。
“阿清困了,我抱她先回去睡会儿。”
曲雁把时光留给这对父子,自己抱着女儿回了庭院,阿清这孩子方才睡了一觉,此时倒来了精神,只看着娘亲乐。
曲雁逗着女儿,口中轻语道:“阿清,你爹爹受过太多苦楚,我有时候都在想,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阿清听不懂娘亲在说什么,她只乱挥着小短手,然而下一瞬便被娘亲抱起,“没关系,都过去了,你往后长大可不能气你爹爹,惹他难过。”
齐影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他眼尾泛红,像是哭过一场,眼底也没有前些日子的忧愁,看向曲雁时还勾唇笑了一下。
“如何?”曲雁轻声问。
齐影抿了抿唇角,看着小床上酣睡的女儿轻声开口,陈图理解他不愿归籍顾家,只道他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曲雁安静听完,最后将齐影轻揽在怀里,“你以后若想回顾家,我陪你一起。”
齐影心间一暖,点头轻应一声,见他看向女儿,曲雁笑道:“这丫头倒是好伺候,回来不哭也不闹,自己也玩的乐呵。你用膳了吗?”
“还没。”
曲雁有些惊讶,“怎不在那用了膳再回来?”
齐影漆黑的眸子看向她,面上虽有羞意,神情却毫不扭捏,“我想与妻主一同用膳,而且阿清还没喂。”
“行。”曲雁揉了下齐影的腰身,“你去喂女儿,我去备膳,准备喂你。”
小厨房内伙食齐全,就在曲雁准备做饭时,齐影却进了屋,他犹豫了几瞬,走到女人身旁拿起菜刀。
“我做吧。”
曲雁还没忘记在曲府时他做菜的场景,显然有些惊诧,齐影低声解释道:“其实孕中后几月,我每日无事可做,便让几位公爹教我做饭来着,虽未点火试过,但我都记着步骤。”
“你……”曲雁依言让开地方,看着齐影生涩的手法,莫名有些口渴,“你若是不想,可以不学这些。”
“我想的。”
齐影将切好的肉丝下进锅中,热油裹着肉丝溢出一股白烟,男人抬手扇了扇,又将配菜倒下去。他乌黑的发丝在脑后绾起,用的就是曲雁送的那枚剑簪。
她忽而想到初次见到齐影的时候,男人沉默又冷肃,身上的大小伤痕足有百处,像个孤寂小兽,一伸手便会咬人的那种。如今他却对着盘菜用功,实在是令人想搂在怀里疼爱一番。
齐影抿了抿唇,有些不满意道:“可能不太好吃。”
“是你做的都好吃。”曲雁打消他的不安,端着饭菜搂着夫郎回了屋内。
齐影已出月子,按理已可以行房,只是曲雁疼他忙着哄阿清,才迟迟未提起。如今用了膳食,曲雁唇角染笑,眸中却侵略意味十足。
齐影是经过事的,从前两人胡闹时,曲雁一个眼神他便知何意,此刻与曲雁对视,他也隐隐觉得有些燥热。
“我去看看阿清睡没睡。”
齐影腰身被拦住,下一瞬便被按在塌上,女人微哑声音在耳侧响起。
“睡了,睡得极熟。”
陈图只在谷内留了十日,见齐影一切安好后才终于放下心。岭南顾家是一方盛族,他膝下无女,在齐影他娘离世后,家中事物皆由他操持,他不能长久离开岭南。行途已路遥,更需早日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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