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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她轻声说。
霍宵没接话,他往回走。
三步之后少年背对着她向她招了招手。
“登记参军了,还不跟上?”
七月笑着奔向他。
朝阳初升,行路光明灿烂。
边境,蛮奴界。
天地昏黄,愁云惨淡,风过山谷犹如厉鬼哭啸。昼夜颠倒的世界,飞扬的尘砾混杂着血星,迷迷蒙住了视线。
漫山遍野的尸体,血流成河,土地腥臭黏稠,几乎无处下脚。无边寂静之中,是皂靴悠闲地踩踏过发出怵人的“嘎吱”声响。
剑锋被他拖着“滋拉”地擦过地面,男人眉眼轻松地越过一个个肮脏的泥坑,不慎溅在脸上的血迹显得他的皮肤愈发病态怖白。
这里刚结束了一场酣战,排排列列的蛮奴尸体昭示着以少胜多的结局。旌旗从中部断裂,无力地软倒在地上,澄黄的龙纹旗面早已污秽不堪,他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副将望着沈序步步临近。
“主公。”他道。
浅薄的光影投在男人身上,暗红与黑金交织,冰凉毫无生气。
沈序冷冷地睇着他。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让人作呕,他无法忘记主公那时的眼神。
兴奋愉悦地溢着光,在面对杀戮的时候。
“所以,靖都给了我们错误的情报。”沈序的表情分不清喜怒,但说话的语气又给人以他高兴的错觉,“并且,他们的援军也迟迟未到对么。”
靖帝告诉他,边境只有小拨蛮奴作祟,一千余人足以应付,可是并非如此,他隐瞒了蛮奴倾巢而出的事实,导致他们差距悬殊。
十分老套的把戏,十分老套地想置他于死地。
沈序眯了眯眼。
许珏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主公,好像是靖都的援军到了。”
不远传来马蹄的奔腾声,震耳欲聋。
他连时间都掐得这么准,急着来为他收尸。
收尸?收谁的横竖都一样。
日光拨开惨云照耀在援军前进的路前,分割开两个世界。
暨先生说得对,没必要再心怀怜悯,上一辈要偿还的恩情关他什么事呢,所有人都想他死,觉得他太耀眼,太出众,无人可见,无人能敌。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渺若沙土,可怜地无处容身。
孤傲的笑意被无限扩大,狂风之间援军的主将看到他抬手——
千百梧州士兵听令,蓄势待发。
“进攻。”
第033章
靖都, 皇宫。
天阴沉沉地覆压,暴雨将倾。桃红垂绦宫裙的婢女行路匆忙,萧瑟阒静的巷道, 朱红漆宫门重重落了锁。
老嬷嬷执着二十四骨油纸伞来到堇瑶宫,团簇牡丹花圈边,珠围翠绕的女人拿着金剪子修剪花朵。
“贵妃娘娘。”她福礼:“陛下请您去一趟岁华殿。”
女人放下剪子, 目光瞟了一眼内殿的轩窗,那儿朦胧勾勒出少女纤弱的影子,慵懒答:“知道了。”
她起身上辇。
岁华殿一派肃穆,锦缎鞋入槛, 后跟掷在玉石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撞击声, 一下又一下,如承天问, 心也随之沉到谷底。
使者埋头跪在大殿中央,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贵妃望向座椅上的靖帝, 他目眦欲裂地攥着一封加急送来的军报。
“放肆!!”他怒极咆哮,军报被攥得发皱破碎,同落叶似的扔出, 飘飘荡荡地落到地上, 男人瘫坐下来, 大口地喘着气。
贵妃拾起那字字泣血的军报。
“全歼。”她摸着落款最后触目惊心的二字, 喃喃。
“沈序, 沈序不仅击退了蛮奴,还……”靖帝痛苦地闭上双眼, “还杀光了朕派去的援军, 他是要做什么!跟朕宣战吗!”
贵妃:“您已经告诉了他错误的情报, 让他的梧州军受困丹城, 连援军都迟迟不发,就为了拖延时间好给他收尸,没想到沈序居然还能大获全胜,确实很有本事。”
“疯子!”他骂道,“不是说梧州内战令他元气大伤吗。”
“臣妾安插在梧州府的细作传回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错。”她问,“那陛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靖都,晋阳,梧州,宣化。各地虽表面未同他宣战,假心假意地尽臣子之仪,但天下的版图已划分为四个区域,四主共事,只待一方率先打破薄冰。
宣化相较晋阳梧州,势力甚微,可忽略不计,不足为惧,另两个相互掣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和平。
而现在,他推翻了天平。
靖帝自登基以来,第二回 感受到了无以比拟的慌张,第一回是在那三人自立主公,拥兵自重的时候。
他想到了最差的结局。
“沈序好歹也是陛下您亲封的冠军侯,天下人尽皆知,受了冠冕一日都是您的臣子。”贵妃安慰他,“等他班师回朝吧。”
靖帝点点头,“对了,昭琼……”
女人打断:“昭琼对于沈序而言,已是一枚无用的棋子。”
“陛下,权宜之计,臣妾的意思是……”
霞帔缓缓走上前,金制的护甲指向了地图上的晋阳。
“便从春日宴开始,”女人目露野心,“重新定义属于我们的天下。”
——
消息很快传回了梧州。
那传信的小厮话听了一半,被主公府一圈婢子围着 ,正义愤填膺地转述。
“什么狗屁皇帝,早就想置我们主公于死地了!喂,你也不瞧瞧咱们派去多少人,他蛮奴多少人,能打的过?就算打过了,咱们主公半条命也去咯。”
旁听的小丫鬟着急:“那你的意思,咱们主公凶多吉少了?”
小厮叹了口气,“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这回,主公就算有命回来,重伤肯定免不了。”
“啊?”底下哀叫一片。
栀禾陪着曦知在花园散心,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栀禾动了动嘴唇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曦知已箭步上去,急问小厮:“你说什么?主公怎么了?”
他又复述了一遍。
曦知这段日子处于月信,本就身子不大爽利,闻言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一道一道白光地闪。
栀禾赶紧去扶住她,斥那帮人:“都在瞎传什么!主公还未归来,仅凭一条情报你们就如此消极悲观,搞得像我们府马上要挂白灯笼似的,通通下去,不许再散布谣言!”
“是。”
“夫人,”栀禾担忧道,“您没事吧,快先回去歇下,奴婢让厨房熬一碗姜汤来。”
她的脸色非常不好,苍白毫无血色,行鸢喂了一碗姜汤下去暖身才有所好转。
可是女孩心慌得厉害,罗汉床上她根本坐不住,隔个一时半会就催下人们去门口张望张望。
午觉也不睡就坐在那儿,谁劝都不听,固执得很。
栀禾守在府门前,望穿秋水地眺着北面方向。
约莫申时,形状酷似马头的东西跃上地平线,她认出那是许珏。
“许大人!许大人!”栀禾高兴地招手。
男人下马,沾沾自喜道:“哟,栀禾姑娘,这么想念我呀,早早就来迎接了?”
“不是不是。”女孩扒开他,“咦?主公呢。”
许珏面子有点挂不住,干咳一声:“主公没事,我们大胜归来,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府。”
栀禾点头,就要去告诉曦知这个好消息,许珏背后升起一道黑影。
很快?这也太快了。
她望着沈序走近,侧首问她:“夫人呢。”
“夫人,夫人在房里。”栀禾手忙脚乱,沈序嗯了声,提步头也不回地走去。
她又随口一句地追加道:“主公,夫人可担心你了,她以为你受伤了。”
男人脚步一停,饶有兴致地回头,言语间带了丝丝喜悦的调子,“是么?”
“是啊。”栀禾小鸡啄米地点头,“不过主公您安然无恙,没有受伤,夫人肯定就不担心了。”
沈序若有所思。
曦知蔫蔫地趴在桌上,眼皮沉重地打架,月信第一天她又累小腹又涨涨得难受。
她饮了一口热汤,身体舒服些许,少女换了个姿势趴,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鼻尖似乎被人捏住,檀口半张半合,水眸惺忪地望着他。
“主公!”她欣喜地拍落他的手。
沈序捻了捻指间她鼻息尚留的温存。
曦知不敢相信地在他周围走走绕绕,“你没死,我就说他们骗人!主公,你有没有受伤?”
他没有回答,拉着她到罗汉床上坐下,曦知不明所以,乖乖被他圈在怀里坐在腿上。
“受伤了。”他盯着她的薄唇,厚颜无耻地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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