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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妹子,说什么糊涂话!师父日日盼着你从皇宫逃出来,盼得头发都白了,眼也花了!你大仁哥和其他几位师兄,就算是死也会跟那狗皇帝血拼到底,你怕什么呢!”
李大仁身处闭塞之地,又没读过什么书,虽知改朝换代之事,但一心以为新皇帝和惠帝差不多,也是好色无耻一流,所以上来就骂了一句“狗皇帝”。
申姜站在一旁,见他们这般卿卿我我地抱在一起,虽也为李温直欣喜,总不免有些尴尬。
她本该走开,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奈何外面全是追兵,并不容她。
李大仁此刻才注意到申姜,粗黑的短眉一皱,“……这位是?”
李温直忙擦干眼泪解释道,“她叫申姜,是和我一块逃出来的好姊妹。大仁哥,你也救救她吧!”
李大仁有点犯难,那些官兵来势汹汹,光救小师妹一人或许还有逃生之机,带着这么一个多余的女人,太过拖累。
申姜见李大仁沉默,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甩开李温直的手,主动说,“温直,咱们现在已经出宫啦,是时候该分道扬镳了。我还要去找我阿翁,你就和你师兄回去罢。”
李温直坚决不同意,“你辛辛苦苦救我出来,我怎么能舍下你独自逃命?”
转头对李大仁说,“大仁哥!求你也带申姜走吧!算是我求你了!”
李大仁一听小师妹恳求,心肠顿软,松口道,“好,这位姑娘也跟着来吧。只是咱们得走快些了。”
李温直见师兄答应,喜悦不禁,俏皮的手挽住李大仁。李大仁亦在她鼻尖轻点了下,二人相携而走。
申姜跟在后面,如他们的影子一般,心头滋味怪怪的。
少顷,李大仁将她们引到了自家菜园子的窟室中,那里本来是盛放过冬的萝卜的,便先腾出来,给二人避难。
武馆馆主李壮闻得女儿归来,早已在窟室中等候。
他因发妻早逝,对李温直这个女儿分外疼爱,此刻父女阔别相见,自是相对泪眼,抱在一起,说了很久的热乎话。
申姜默默坐在角落里,浑然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晚饭之时,二师兄李大义忽然惊慌失措地闯进窟室,急道,“师父,不好了,一群官兵把咱们武馆围了,为首的几个男的长得甚是贵气,说咱们私藏了一个女的,叫什么姜的……”
李壮道,“什么姜?蒜的?”
李大义想了片刻,结结巴巴,“刘、刘申姜!”
李壮听官兵竟没提自己女儿的名字,“谁叫刘申姜,谁?”
窟室中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不由得都落在了申姜身上。
申姜上前一步,面色煞白,低声道,“李家伯伯,我就是刘申姜。”
李壮双眼圆瞪,“你是和温儿一起逃出来的秀女?”
申姜难堪,李大仁代替申姜答道,“是。暂住在咱们家。”
李大义不如他师兄大仁那般稳重,闻此抓耳挠腮。
“师父,那群官兵恶得很,真的会杀人,一个瘸子就能把大礼和大信师弟摔出好几尺。咱们带着小师妹赶紧溜吧,别留着这女子了。”
李温直闻此,立即对李大义怒目相对。
“二师兄,你贪生怕死,连一个姑娘也要赶出去吗?不如也把我交出去!”
李大义顿时气弱,“小师妹,你千万别生气,师兄们护你还来不及,就算死也不能把你交出去啊。”
李温直怼道,“那你却要讨好路不病他们,把申姜交出去?”
李大义垂首,“谁是路不病?……咱们只是一个小小的武馆,护小师妹万死不辞,多带不相干的人,却是没必要。”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黄豆似的眼睛不断在申姜身上乱瞥。
申姜听他们为自己争吵,心知自己不是李氏人,不该留在李家的地盘。
可是出去……不是凭一时口头意气,说走说走的。
出去就意味着被擒,落到了贺兰粼手里,简直比死还难受。
李温直不理会李大义,给父亲跪下。
“阿耶,女儿身陷皇宫之时,申姜曾经多次舍命相助。您从小教导女儿要讲武德、讲义气,这会儿女儿誓死也要护着申姜。”
李壮拂拂胡须,嗯了一声。
“现在也没到非交谁出去不可的地步,这位姑娘暂且就留下吧。至于武馆那边……老夫先过去看看,会会那个姓路的。老夫一把老骨头了,早就不怕死啦。”
李温直泪眼潸然,肝肠欲断,既难舍父亲,又不舍申姜。
李大仁当先站出来,对李壮道,“师父,弟子随你同去!”
李壮摇头,“不,你留下来陪温儿。”
李大仁执意,“师父!”
李壮脸一板,“没听见为师的话吗?”
他早有以李大仁为婿之意,当然不能让李大仁跟着。这一趟去武馆,说不好就凶多吉少了。若李大仁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害女儿守寡?他自己一把老骨头死了倒是可以。
李大智和李大义都看出了师父的意思,对申姜这拖油瓶更是暗恨。
明明把这女子交出去就平安大吉,凭什么让师父去涉险?
……
李壮这一去甚久都没回来,傍晚的时候,李大义给李温直备了饭菜,李温直担忧父亲,却也没动一口。
李大义欲安慰小师妹几句,却反过来挨了一通臭骂。
他愤愤不平地从窟室中出来,蹲在田垄边生闷气。
李大智见了,过去拍了拍师兄的肩膀。
“二师兄别自责,你白天说的话没错。咱们为小师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凭什么也为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卖命?”
李大义怒道,“那女子看起来有几分姿色,腰那么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她到底什么来头?”
李大智小声道,“听说是新帝的逃妾……被新帝幸了好几次了,还没位份,却也跟着咱们师妹这清白大姑娘一块跑出来了。”
李大仁重重地拍腿一下,“怪不得那群官兵把她往死里追!当真不知廉耻。”
他恨恨不已,又听李大智轻声道,“刚才我在街上打探,官兵们查得这么严,是因为新帝下来了。天子就在暗处,谁能不怕?摆明了就是为了擒这女子。”
李大义算计着,师父已经去了三个时辰了,却还没见回来,铁定是被那群官兵给抓了。
“这姓刘的女子,她若是愿意留下来给咱傻五弟当媳妇,咱救她一救倒也行。若非如此,趁早拿她去把师父换回来。”
李大智立即不答应,“咱五弟虽然傻些,却也不要宫里出来的不干不净的女人。咱们跟大师兄说说,让大师兄把她扭了,交给那些官兵。大师兄是小师妹的心上人,这事由他去做小师妹不会生气。”
李大义赞同道,“正该如此。”
两人谋定,就欲去找大师兄李大仁。
李温直偷偷躲在墙根背后,将两人的图谋悉数都听了去。
她既失落,又害怕,慌慌张张地找到申姜,叫她快跑。
“我那些狼心狗肺的师兄要把你交出去!”
李温直把义智二人的图谋说了,申姜也很害怕,转念一想,他们要拿自己去换李壮,本是形势所逼,自己若一走了之,贺兰粼真杀了李壮怎么办?
李温直咬牙道,“我自己的阿耶,我自己去换,与你无关,你赶紧走吧。”
申姜从未这般左右为难过。
她知道,就算李温直挺身而出,贺兰粼也不会放过她的,也会掘地三尺地把她揪出来的。
走投无路之下,李温直忽然道,“申姜,你不是还有你君撷哥哥吗?听说他现在正在各地招募起义军,对抗贺兰粼,不如你去投奔他?”
叶君撷?申姜隐隐觉得不大妥当。
但眼下除了叶君撷,天下似再无一人能对抗贺兰粼。
……
李氏武馆。
昔日热闹非凡的武馆内,李壮正被扣在地上,卫兵一左一右,两把长戟牢牢扣住他的脖子。
李壮额头渗出鲜血来,却兀自咬牙不屈服。
他的两个徒弟,大礼和大信,都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地上。
董无邪提着手里的钢刀,走上前一步,拍打李壮的脸。
“刘申姜和李温直在哪,你到底说不说?”
李壮嘲讽地笑了。
“你们这群……走狗,强抢人家的女儿,就为了填充自己的后宫,简直、简直不得好死。你们就算杀了老夫,老夫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董无邪冷声道,“强抢民女填充后宫的,那是旧帝,自该不得好死。如今乃是新帝下令,我等奉旨拿人,名正言顺。”
李壮骂道,“新帝旧帝,蛇鼠一窝,又有什么好东西了?”
董无邪听他辱及主上,不知悔改,手起刀落,就要割下他的脑袋。
路不病知此人是李温直的父亲,不忍见他身首异处,便急而丢出一枚硬-物,当地一声,震开了董无邪的钢刀。
那硬-物落下,是枚耳坠子。
董无邪怒道,“路不病,你做什么?你想背叛陛下不成?”
路不病立即道,“我蒙陛下大恩,怎么敢背叛陛下?只是此人留着还有用,我们还可以利用他引-诱出那两个女人的下落,暂且不能杀。”
李壮险些丧命,暗自惴惴,手指碰到了那枚被砍成两半的耳坠子。
他面如土色,立时就认出那是他女儿李温直的私物。
“你……你……怎么会有温儿的东西?”
董无邪不满路不病,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你那乖女儿,是咱路侯的逃妾。路侯日夜与她共寝,有她一枚耳坠子又怎了。”
路不病厉声叫道,“董无邪!你放什么屁?”
原来李温直弃他而去后,他伤心不已,从床榻上捡的这枚耳坠子,日日夜夜都藏在身上。方才他急于救人,在怀中这么一摸,便顺手当暗器飞了出去。
李壮如遭大害,一身的力气都萎缩了。
他抬头去打量路不病,难以想象自己冰清玉洁的女儿,竟被眼前这瘸子给玷污了?
她明明已经和大仁有婚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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