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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源谢过渠恺,随即便关心起甘御史的事来,因为他现下还只是个翰林院编修,暂时没有资格上朝,并不知道朝堂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要问了渠恺才知道。
“老师,甘御史今日弹劾的结果如何?”
下人替他们上了两杯茶,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渠恺示意他喝茶,自己也将茶盏捧起来,意味深长地道:“陛下还是爱护太子殿下的。”
他这么说,赵松源一下子便懂了,这是陛下并不想追究的意思。
他端在手中的茶盏微微透着热度,飘着袅袅的茶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原本他应该很喜欢的,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便喝不下去了。
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般爱护太子,老师还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
看他这么快就领悟了自己话中的意思,渠恺瞧着,不由得高兴起来,心道不愧是我的儿子,就是这般聪敏。
想到这儿,他心中又不免泛起一份愧疚来。
他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是年轻时候在乡下跟一个农女过了一晚,回头他便给她留了块儿自己的玉佩,原本的意思是让她若是有事可以来寻他,毕竟这女子实在很合他的意,奈何自己那时已经快娶妻了,为了岳家的财力,不好在当时就将这女子带回去。
然而世事就是这般无常,他怎么都没料到,就那一次,这农女竟然就有了自己的骨肉。
最可恨的,是她居然没有差人来告知于他,让他们渠家的公子在乡下地方长大,就忍心这么让自己与松源骨肉分离数十年!
若不是上回自己偶然看见松源腰间的玉佩,起了疑心,让管家去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件事!
还好还好,不愧是他的儿子,即便生在乡间,也还是掩盖不住骨子里的优秀,一路考中了进士,庶吉士,终于站在自己面前。
想到这里,渠恺不由得面色更温和。
赵松源见他此时心情不错,便不由得问道:“太子受陛下爱护,那您怎么……”
这话说到一半,便不好再往下说,不过渠恺却接住了他的话头,笑问:“你是想问我怎么不生气?”
赵松源顿了顿,才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
“哈哈。”渠恺见状便笑了,摆着手道:“没什么可气的,这不过是个试探罢了,原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原本弹劾就是这么回事儿,闻风奏事,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御史本人也不必担什么责任,毕竟一个圣明的皇帝,自然要广开言路,不能因为谁弹劾了太子,就将对方下了大牢。
况且……哪怕每次只能撬动一丝陛下对太子的信任,自己也不算亏,不是么?
他这个答案,是赵松源没有想到的。
不过随即便释然了,毕竟对方是阁老,在朝堂数年沉浮,城府比自己想象的更深,也是应有之意。
但这没关系,他更有本事,自己能得到的好处才更多。
他不由得翘起嘴角,试探着问道:“您……还有后招?”
渠恺听罢,笑而不语,反倒换了个话题:“天色不早了,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今个儿留下来陪爹用饭吧。”
他这话说完,赵松源面上便露出个腼腆的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饭桌上,吃到一半,渠恺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亲自用公筷给赵松源夹了只蟹,目露慈爱地道:“早就听说你爱吃蟹,多吃点。”
赵松源顿时露出个受宠若惊的神情来:“多谢老师。”
“怎么还叫老师?”渠恺不由得板下脸,佯怒道:“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想听你叫一声爹,这样吧,回头我就让人开祠堂,把你认回来。”
赵松源听到开祠堂这三个字,心中一阵激动,不过面上却还作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来,“可,若是我改了姓,认祖归宗,在官场上肯定要沾您的光……”
他似是纠结了好一阵,才下了决定:“儿子想先靠自己的努力试试。”
渠恺一听他终于肯认自己这个爹,一时之间大为感动,心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怎么能这般出色!
他劝了又劝,赵松源还是不改初衷,又满脸真诚地道:“儿子想要同沈延益比一比,我跟他都是差不多的出身,是不是他一直都能比我强。”
一听这个名字,渠恺的心情不由得变差了:“他是什么身份,也配与你比?”
“我儿放心,你当然是最好的,别说他了,就连谢之缙和韩嘉和,也比不过你。”他接着道:“沈延益如今身陷囹圄,太子马上就要自身难保,没人能救得了他。”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沈伯文这个小人,根本不配与我儿相提并论,出身卑贱,品性更卑贱,自己脚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好不容易抓着韩辑和谢琢这两个老匹夫,就恨不得跪着去舔他们的脚!
抬头看到自家儿子与自己越看越像的相貌,渠恺又想到了前两天管家打听来关于当年文会的事,不由得面露关切,温和可亲地对赵松源道:“我儿放心,爹一定给你报仇,让那沈伯文给你下跪磕头。”
赵松源做犹豫状:“这……这怕是不好吧?儿子同他毕竟是同年。”
另一边却在心里冷笑连连,心道光是下跪磕头怎么能够?
渠恺闻言便皱了眉:“我儿还是太过善良,对这种人,还需留什么情面?”
“你啊,就是心太好了。”
话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上眼药还有的是机会,赵松源腼腆地笑了笑,开始动手拆蟹,并将蟹肉分给渠恺:“爹也用些。”
渠恺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让外头候着的人拿酒来,道:“咱们父子二人好好喝一场。”
“都听爹的。”
……
汝宁府。
是夜,万籁俱寂,除了在值房守夜的,整座知府衙门都陷入了沉睡。
一道黑影忽然从后院翻身出去,身手敏捷地到了前院,绕了个弯儿,避过人一路行到府衙大牢。
半晌后,他手中握着一把沾了血的匕首从里面出来。
又偷偷摸摸地走到存放粮食的库房门口,掏出一根细丝,在锁上捣鼓了一阵,这把沉重的大锁便应声而开。
这人小心地将锁放到地上,然后推开库房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认巡逻的人没有过来,这才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和早就准备好的酒瓶,拔出瓶塞,将烈酒倒在粮食袋上。
再然后,火折子被点着丢过去,火焰腾地一下就跳得老高。
大火熊熊燃起,这人面上露出个森冷的笑意,顺便把身上还沾着血迹的夜行衣脱下来扔到火里,连同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远处传来动静,轻蔑一笑,随即便扬长而去。
……
东跨院。
沈伯文还在睡梦当中,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不由得醒了过来,坐起身子,外面的动静越发真切起来,他皱着眉穿衣下床。
刚穿好衣裳,门外便传来谢之缙的声音:“延益,你醒了吗?”
沈伯文拉开门,对上谢之缙焦急的神色,沉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谢之缙面色十分难看,“库房那边被人放了一把火。”
“什么!”
沈伯文眉心皱的更紧,开口道:“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谢之缙却摇了摇头:“你身份不便,不好出现在众人跟前,我去看完回来跟你说。”
“……也好。”
情急之下,沈伯文忘了这一茬儿,听罢便同意了。
谢之缙点头,转身离去。
他走后,沈伯文心绪不宁地重新关上房门,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
一口饮尽,冰凉的茶水下肚,却还是没能压下他内心不好的预感。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谢之缙步履匆匆地感到库房处时, 火已经被扑灭得差不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太子怒喝的声音。
李煦黑着脸,大踏步走了过来:“里面怎么样了?”
面上还沾着灰的仓管战战兢兢地禀告:“禀, 禀太子殿下,仓库的粮食已经被烧了大半……”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太子这次是当真气急了,原本还当这次赈灾应当无事了, 能平平稳稳地结束,谁能料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 又闹出了事端?
他若是连赈灾这点事都做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乱子, 父皇怎么会信任自己的能力?
谢之缙也皱着眉,但却并没有贸然开口,抬步往已经被灭了火的库房内走去。
“公子小心。”
他身后的护卫悄声提醒道。
谢之缙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继续往里面走。
仓库里头充斥着一股谷物被烧焦的味道,许是还一道烧着了其他的东西, 混杂在一起, 味道并不怎么好闻, 平整的墙壁也被薰成了黑色,脚底下被烧焦的残留物和被用来灭火的水混在一块儿, 他脚上的官靴踩上去,再往前走,就留下一道黑色的脚印。
他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 一无所获, 正要离开时, 却忽然发现门口似乎有东西。
他走过去, 撩起袍角蹲下去看。
——原来是一块尚未被烧干净的布料。
他正要伸手去捡,身旁的护卫便道:“公子,这东西脏,还是属下来吧。”
谢之缙“嗯”了一声,并没有反对,随即便站起身来。
此时太子也瞧见他这边的动静了,尽管心中还气恼着,但长久的养气功夫,已经让他面上神色趋于平静,走过来主动问道。
“殿下请看,这似乎是一片夜行衣上的衣角。”
谢之缙此时已经看完了,见太子端详,便出言将自己的猜测道出。
太子听到了,不由得皱起眉,“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方才战战兢兢的仓管又弓着腰挪了过来,声音虚弱地道:“禀太子殿下,谢大人,方才灭火之后,他们还在门内发现了一把……一把匕首。”
说着,便老老实实地将匕首呈了上来。
——没有匕鞘,是一把沾了黑灰,刀面上不知沾了什么,此时已经被大火烧得发黑的长匕。
谢之缙冷眼瞧着,心中不由得猜测上面应当是血迹。
就是不知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样的东西了,难不成放火的人在来之前还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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