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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素来精明干练,闻言便直截了当地反问道:“你如何就知道那孩子一定是你的了?若是那莹雪厌倦了外头的清贫日子,又与旁的男人有私,恰巧遇上了你这个冤大头,将孩子硬套到你身上,你该如何?”

沈氏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美眸里盛着几分审视之意。

傅云饮早已料到母亲这一关不会如此好过,他便道:“儿子岂是那等愚笨之人?莹雪一与我说了此事,我便立刻在江南那儿寻了几个积年的稳婆,让她们为莹雪瞧瞧肚子,一推算月份,便知她说的话有没有作假。”

沈氏语气淡淡:“稳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傅云饮只好道:“她如今就候在耳房处,母亲可要瞧瞧那个孩儿?”

沈氏虽觉得莹雪定是在欺骗自己的儿子,可傅云饮膝下空虚的确是她的心病,且刘婉晴那儿一点好消息都未曾传来。

如今眼瞧着成婚已近一年,自己却连嫡孙的影子都没瞧见,与自己交好的那几个贵妇俱都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独独自己还每日与这些繁琐的账本打交道。

沈氏越想越意动,虽一点也不相信莹雪的话,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孩子也抱来了?”

傅云饮道:“正与她母亲一同在耳房候着呢。”

沈氏柳眉蹙起,道:“如今日头渐冷,耳房那儿又没有地龙。”

傅云饮听得沈氏如此说,心上悬着的那块大石落了下来,他也顾不上去让丫鬟通传,只自己急切地往耳房走去。

不过片刻的工夫,傅云饮便带着莹雪与阿得一起进了沈氏的正屋里。

沈氏一瞧见莹雪那素白姣美的脸蛋,和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段,心下只认定了她与黄瑛鹂一般是那不安于室的狐媚子。

沈氏虽不喜莹雪,目光却一直牢牢地留恋于她怀中绣着金线的襁褓里。

见傅云饮迟迟没有将孩子抱到自己跟前来的意思,沈氏便忍不住说道:“将孩子抱来我瞧瞧。”

傅云饮便从莹雪手中将阿得抱了起来,而后则小心翼翼地将阿得捧于沈氏跟前。

沈氏连忙探出脖子去瞧襁褓中那张粉嫩的小脸,初见阿得的第一眼,沈氏怀揣着的戒心便尽皆消散了开来。

阿得闭着眼安详的睡容,与幼时的傅云饮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氏忍不住上手抱住了阿得,又吩咐茼蒿:“去备些舒适些的布料来,这襁褓摸着有些扎手。”语气里尽是责怪之意。

莹雪立在正堂中央未曾说话,傅云饮却不虞地说道:“母亲,这襁褓的布料是我早早备下的,如何会扎手?”

沈氏却只顾着端详怀里的小人儿,哪儿还顾得上与傅云饮说话?

傅云饮瞧着自家母亲这般作态,便知她已是认下了阿得这个孙女,便由衷地笑道:“这可是儿子的头一个女儿。”

沈氏面色陡然一冷,听得“女儿”二字后,脸上的热切便褪去了不少,只是怀中的阿得生的太过可爱,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女儿就女儿罢,既能生头一个,便能再生第二个,总算是给云饮膝下添了些香火。

傅云饮自然也瞧见了沈氏脸上变换的神色,只问道:“母亲可要为她取个名字?”

沈氏爱怜地摸了摸阿得滑腻的脸庞,忽而忆起了自己刚生下傅云饮时的情形,连眉宇间的厉色都柔和了不少。

她对莹雪的态度也没方才那般冷漠,只听沈氏说道:“我也不是那等不讲情面的人,你生育有功,虽身份低微了些,便破例让你做个姨娘罢,只是孩子却不能让你养在身边。”

莹雪微惊,似是没想到沈氏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她自然知道平妻之位不会如此容易地落在她头上,只是没想到沈氏会抢走自己的阿得。

她刚欲开口之时,却听得傅云饮与沈氏争辩的声音:“母亲自己也受过骨肉分离的痛苦,如今为何要将这等痛苦强加给旁人?”

第55章 地位【一更】 “平妻算什么?傅云饮只……

沈氏听了这话后, 心内忽而忆起了从前迫不得已将傅云饮放在宫中由“太后”抚养,名为抚养,实为人质。

况且那太后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对云饮做了那样的事,将他吓得再不敢往女人身边凑。

如今好容易娶了妻,虽则嫡妻那儿没有什么消息,可到底给自己生下了这样冰雪可爱的孙女。

沈氏望着怀里襁褓中的女婴,目光逐渐变得柔和,隔了半晌说道:“罢了, 就留在她身边养着吧。”

傅云饮心头泛起的怒意与不忿这才消弭了不少, 便又与沈氏说道:“母亲, 姨娘的位分……”

沈氏一顿,精明的目光染上几分锐利之意:“难道她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子,还想做世子夫人不成?”

傅云饮却丝毫没有迟疑, 只继续说道:“刘婉晴如今还未犯七出之条, 尚且当不得正妻之位,但儿子总要给我孩儿的生母一个看的过眼的位分才是。”

沈氏险些被傅云饮这番话给气笑了,听他话里的意思, 如今给莹雪一个“看得过眼”的位分只是权宜之计, 等刘婉晴什么时候犯了七出之条, 再把正妻的位置让给莹雪做。

沈氏越想越气, 她虽对刘婉晴亲近老太太一事颇有些微词, 可到底刘婉晴也算是出身世家的端庄闺秀, 如何能让个奴婢抢去了正妻之位。

她便把怀中的女婴递到了茼蒿手上,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讥讽之意:“我还没死呢,你想做这些宠妾灭妻的蠢事,也得等我和你父亲百年之后再有这胆子吧。”

沈氏素来爱用镇国公来压傅云饮, 本以为他会像从前一般沉默不语,谁知傅云饮却不甚在意地说道:“父亲又去了西北,只怕是无暇插手儿子这些许小事,只要母亲点头即可。”

沈氏愈发生气,只横眉冷目道:“若我不点头呢?你待如何?难不成你还要换个母亲不成?”

傅云饮只道:“儿子不敢,只是有一要事要单独与母亲说一说,若母亲听了,定会允了此事。”

沈氏见傅云饮态度有所软和,心口梗着的这股怨气方才消散了些。

傅云饮回神与莹雪耳语了些体己话,并对沈氏身后抱着阿得的茼蒿说道:“带雪姨娘去耳房歇息。”

茼蒿连忙战战兢兢地应了。

莹雪在耳房内稍等了片刻,又逗弄了会儿阿得后,傅云饮便从正屋内匆匆而出。

他一迈进耳房,瞧见的便是莹雪怀中抱着阿得的温馨画面,那颗心不禁又柔软了几分。

“母亲应下了此事,只是本朝抬平妻一事需要些在户部备上名份,还要让你委屈些时日。”傅云饮道。

莹雪听了自是惊讶不已,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傅云饮怎么就说服了沈氏?她倒不知傅云饮竟有几分诡辩之才?

她便略点了点头,杏眸里很是有几分感动:“爷为了这事如此辛劳,倒是我的不是了。”

话音甫落,怀中的阿得便嚎啕大哭起来,傅云饮也顾不上再与莹雪说体己话,只蹙着剑眉问道:“她怎么哭了?”

莹雪见傅云饮脸上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心中只觉甚为好笑,她转过身避过了傅云饮的目光,便撩开衣襟喂起了女儿。

傅云饮这才了然,原是他的女儿饿了。

只是他瞧着瞧着,便有些意动,他也旷的久了,如今竟像毛头小子般浑身燥热。

莹雪喂好阿得后,回身瞧见傅云饮满脸胀红,颇有些疑惑地说道:“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这样红?难道是生病了不成?”

傅云饮连忙摆手,眼神飘忽不定:“无妨,我为你和阿得择了个好院子,就在端方院的西边,毗邻假山石群,景致动人的很儿,你可要去瞧瞧?”

莹雪对住在何处并没有什么意见,她如今唯一的夙愿不过是阿得能好好地成长,以及她能有机会报仇罢了。

*

刘婉晴自然也听说了傅云饮带着莹雪入府一事,来递信的那丫鬟说的不尽不实,只说莹雪怀里抱着个孩子,且世子爷带莹雪走了正门。

这两件事都让刘婉晴心烦不已,前些日子傅云饮自个儿去了江南一事,本就让她心神烦忧,只生怕傅云饮会与莹雪再度藕断丝连。

她从前也得了莹雪在江南有喜一事,她只以为那孩子必是墨书的,如今见傅云饮把莹雪和孩子带回了镇国公府。

这孩子不会是傅云饮的吧?

刘婉晴推算了一番日子,这孩子的确可能是莹雪在未去江南前怀上的,不过这也只是些猜测罢了,莹雪到底嫁给了墨书,这孩子的来历便有些不清不楚。

只是世子爷却全然不般想,带着莹雪和这来历不清楚的孩子堂而皇之地进了府里,他的眼里究竟有没有她这个正妻?

刘婉晴越想越委屈,又念及傅云饮与自己成婚近一年,还未与自己圆房过一次,她这个世子夫人当的属实是名不副实。

偏偏这样难堪的闺房之事,她又不愿意与旁人提起,老太太虽疼自己,却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可莹雪竟连孩子都有了,这可是沈氏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子嗣,只是不知那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刘婉晴便急切地追问那丫鬟道:“你可看清了那孩子的样貌,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那丫鬟只摇摇头,在心里腹诽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如何能看得出来?

“罢了,你退下吧。”刘婉晴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丫鬟见自己这般殷勤地递信,却一分赏银都未到手,离去时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刘婉晴靠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握着茶盏的手略有些颤抖,她不明白,莹雪不是与墨书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为何会与世子爷又走到了一起去?

难道自己又瞧错了眼,这莹雪爱的是荣华富贵,在江南过不惯那样清贫的日子,便寻了个机会又爬上了傅云饮的床?

刘婉晴只敢如此猜测,她断断不敢往傅云饮强硬地将莹雪从墨书身边抢来一事上猜测。

若当真如此,她这个正妻的面上岂不是更加难堪?隔了五个月之久,自己的夫君却仍对远在江南且嫁给别的男子的奴婢念念不忘,更使了手段将她强要了过来。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刘婉晴的心里都极不好受,上一回她与莹雪的对峙已算是撕破了脸皮,且莹雪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对自己的恨意。

如今她又回了镇国公府,还有孩子傍身,若那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再加上她的蓄意报复,自己可还有半点容身之地?

傅云饮并不在意自己,他的眼里只有莹雪罢了。

马嬷嬷就在这个时候进了端方院的正屋,她脸色黑沉,脚下的步子都不自觉地放缓了几分。

刘婉晴好不容易将思绪从无边遐思中拉了回来,一抬眼便瞧见了脸色极为难看的马嬷嬷,她一时怒从心起,便没好气地说道:“嬷嬷做什么吓人?走路一点声儿也没有。”

马嬷嬷连忙告罪,只是一脸皱纹密布的老脸依旧黑沉至极。

连刘婉晴也察觉出了怪异,只问道:“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外头出了什么事?”

马嬷嬷觑了眼刘婉晴焦急的脸色,踟蹰着要不要将哽在喉咙口的话语全盘托出。

她兀自犹豫,刘婉晴却不耐烦地骂道:“做什么这般支支吾吾的?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了。”

马嬷嬷这才说道:“我听太太院里的松仁说,世子爷带莹雪和那女孩儿去了太太院子里。”

刘婉晴听了这话,心下却忽而松了一口气,好歹莹雪生的只是女孩儿罢了,将来也不过是一副嫁妆打发了便是。

“自是该去太太院里磕个头才是的,等她做了姨娘,还要到我跟前来奉茶磕头才是。”刘婉晴语气讥讽地说道。

马嬷嬷的脸色却丝毫未曾好转,她继续说道:“我听松仁说,世子爷给莹雪求的是平妻之位。”

刘婉晴手里的茶盏霎时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险些吓了马嬷嬷一跳。

隔了半晌,她才听得上首传来了刘婉晴压抑着怒意的低沉声音:“太太可应下了?”

马嬷嬷叹道:“太太起先是不愿意的,哪儿有让个奴婢出身的女子做平妻的道理?只是世子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太太点了头。”

说完这话,马嬷嬷便有些不大敢去瞧刘婉晴的脸色的意思。

刘婉晴却也没有马嬷嬷想的这般崩溃,她从来不曾被自己的夫君疼爱过,也早已看明白了夫君对那莹雪的心爱之意。

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何来失望之感?她如今的悲愤和伤心皆来自与自己地位不保的担忧罢了。

平妻之位尚且不算些什么,便是有一天傅云饮让自己将正妻之位拱手相让给莹雪,她也不会太意外。

她可以没有丈夫的宠爱,也可以没有夫妻间的相处情意,可她必须要保住自己正妻的地位和尊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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