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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掀了眼皮看她,她始终是越过了他看向了寝屋外头,脸庞霜白平静的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殷红的唇斜勾着笑了下,他反手将寝屋们关上,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那叠画纸卷起,抵了下她细瘦的肩。
“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是不是?”
她被力道抵的后退一步,他就势欺近一步。
“你划的清吗你,青天白日的做什么美梦!”
他怒笑着俊脸,抓了她的手直接就朝屋里走,将她按坐在了桌前,卷着的画纸指着她:“你给我说清楚,你因何故起了这么个丧良心的念头!说不清楚,你死也甭想着出这门半步。”
时文修看着寝门的方向平复着呼吸。
想着昨夜听到的那番谈话,她也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可能是有些悲愤的,也可能是有些麻木的吧。
他既做恶鬼是他的事,只是又何必牵扯她去做那伥鬼。
谁又能知道,今日她翻看那些画满落网嫌犯画像的手札时,简直如那蚂蚁爬到了她的头皮。她不知这些人中有没有屈死鬼,若有的话,那她岂不是在为虎作伥啊。
这种感觉,不啻于当日高台砍人头颅了。
一瞬间她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对这个人心包裹毒药的世间,又有种浓浓的厌弃感。
‘我要离开。’
她指尖在桌面划过后,就疲倦的起身。
他见她那副暮色沉沉模样,心一提,长臂一伸将人揽抱过,拢在怀里不肯放手。
“有什么不满你就提,闷在心里头做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时文修不想与他再纠缠,伸出手来便要在桌上写字。
不成想他却突然松开了她,几个大步朝那火盆走去,把那火盆里的灰烬全倒了出来。他不顾脏的拾起那几段未烧完全的纸片,低眸绷着脸迅速打量,而后惊疑不定的看她。
时文修将手指从桌面慢慢收回。她觉得她应该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垂了眸,她脚尖转了方向,就朝着寝屋外的方向走去。
却很快就被追上来从后扯了胳膊拽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
他压着声似咬牙道。再次将她强按坐在桌前,他怒气冲冲的朝竖柜的方向走,几下拉开那间柜屉,而后就在那空空如也的屉盒里盯了许久。
烧了,全烧干净了。
她有多喜欢那手札他是知道的,她特意给包了所谓书皮,还写了前言,装订的整整齐齐。每当她情绪不佳或身体有些许疼痛时,就会拿到手里临窗翻看着,每每那时她的心情便会好些,连眉眼都会温润起来。
如今,却被她一把火全烧没了。
想到了什么,他又迅速的拉开其他屉盒寻找。而那些同样空空如也的屉盒,无疑让他的胸膛起伏的更大。
她竟是将他给画的那张灯下杂草图也一并烧了去!
好歹毒的小娘子,好狠辣的心呐!
他嘶了声,怒极反笑的指着她,却怒喘着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就一动不动坐那,如个冰雕一样。
他长腿几步跨来,直接揽臂将她提抱起,俯身狠咬了下她耳垂。
“你听个话都只听前半段,不听后半段的?”
见她停止了挣扎,似在反应着他这话,他不由用力抱住了她,莫名滋味的叹口气。
昨夜,他确实是起过斩草除根绝后患的念头。
可就要下命令的时候,却突然就想到了她,想到了她珍视着收藏着的手札。想她那般认真画嫌犯画像,希冀能出分力早日抓到嫌犯的模样,再想他竟要去截然相反的事,他当时就有几分犹豫了。
那一瞬间,他不想当恶鬼了。
“今日早朝,我让韩侍郎上了认罪折子,坦白了茅常案里他疏忽懈怠之罪。父皇当朝卸了他官职,并让三司会审,重审此案。”
他几分郁色,却又有几分释然道。
昨夜里,其实他还想过些旁的,譬如想着自己若对那孤儿寡母下手,会不会遭报应。从前他可能也不去想这些,可如今他就忍不住会代入自身,忍不住想若将来有朝一日,有人欺负他的遗孀跟孩子,只怕那时候他饶是死了,也能暴怒的掀开那棺材板了罢。
想至此,他如何还能去杀一个寡妇,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稚儿。
况且,他也多次警戒过他们,他们不听劝非要兜屎,到头来兜不住了非要他来拾掇,让他来当恶鬼,哪有这样的道理!
自个种的因,他们自个品去罢!
一想至此,他还是火大。此番那刘奉广算是彻底栽了,不过那韩承流放些年,倒还有起复的可能。
昨个他便如此劝的,怕他哭求声大吵着了她,方将他给提溜到外头去的,可能因此方惹得她误会。
他抱着人低眸看她,见她脸也温润了,气焰也没了。
他不由阴沉冷笑着。可是他的气焰还高涨着呢。
“来,今个我们来作画,千万得将那些无辜烧毁的画,一张一张的补画回来。”
第79章 注定
“真是好悬!”曹兴朝想着今日三司会审的事,仍心有余悸,“还好九爷关键时候改了主意,否则得出大乱子!”
谁也没料到那不起眼的人证背后,竟站着孔府。那人证竟是孔圣后人孔弘义的高徒,此番去云州也是因为刚服完丁忧,欲要去拜访恩师,哪料得竟牵扯到了茅常案里。
当夜事出紧急,谁也没多大在意那么个身无长物的人证,更也来不及去查其身份来路,若是九爷真念头一差将人一概结果了去,那问题可真是大发了。不提孔府在天下读书人心里是何等地位,就单说孔弘义这人,乃举世大儒,门生故吏遍布,士林中也是影响深远的人物。
他为人刚直又护短,可想而知,若其知道其高徒在京中无辜枉死,可焉能善罢甘休了?届时但凡有蛛丝马迹查到九爷身上,他都不敢相信九爷得面对多少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这是针对我特意设的局,好险恶的手段。”
宁王脸色铁青,当夜他要是下手了,那等待他的必定是一落千丈了的声望。再严重些,可能父皇就会直接发配他就藩了!
此计当真是毒辣的很。
不用想,他都知道施计的是哪个。
除了赵元璟那个毒物,怕也没哪个能使得出这等阴暗狠毒的勾当。
曹兴朝实在后怕的紧,又忍不住重复道了句:“还好九爷没动手,还好,还好。”
即便因着那证人的特殊身份,圣上额外关注了此案,可九爷充其量就是失察之过,坏的影响还不算过大。
抬了手背擦擦额上渗出的冷汗,曹兴朝想着圣上要九爷亲自前往梁州彻查此案,不免就道:“此番您去梁州,我多安排些好手跟随过去,谨防人对您下黑手。”
若换作往日,宁王断要讽笑那赵元璟岂敢猖狂行事,可经此一事后,他亦觉得还是小心为妙。那赵元璟如今行事是愈发出其不意,瞧来亦不像从前般隐忍,行事似失了忍性与顾忌。
“事出紧急,三日后我就得启程赶往梁州,少说也得一个月方能归京。我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你多帮忙看护着些府里,别出什么岔子。若遇上什么紧急事,那些人手随你调动,我早已安排下去,他们都会听你号令。”
曹兴朝正色道:“九爷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岔子。”
禹王府书房里,等一干幕僚议事完毕出去后,室内的气氛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凝中。
禹王抚案起身,踱步来至窗前,却不开窗,只在昏沉的光线里兀自沉目站着。
赵元翊竟躲过了这劫。
他布局了很久,每个细节都考虑俱到,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对方竟在最后关头收了脚,堪堪将这局躲了过去。
委实,遗憾。
不过遗憾倒是其次。
指腹用力的在一颗颗幽黑佛珠捻过,他闭了眸。
赵元翊突然心慈手软,可是……因她?
他下意识拒绝接受这样的缘由,可除了这点,他却想不出旁的理由来。
夜里,宁王抱着她,许久不肯撒手。
“兰兰,我从前不信命的,可如今却有些信了。”
几近自语的呢喃时,他不免就想起了当日龙璧事件中,她阴差阳错帮他避开的那劫。再加上这次,无形中,她已帮他避开了两次劫难。
他低头亲了亲她眉眼的湿润,见她钗乱鬓松,细喘微微,不免又心痴意软,眼饧骨软。
“兰兰,你是我的,天注定的。”
他再次低沉下腰腹的同时,掐了她下巴轻抬,俯身含住她唇齿间的所有喘息。
云收雨歇时,他湿热的手掌覆了她的小腹,来回的摩挲,带着几分渴求。
“兰兰……”
正在平复呼吸的她朝里侧转过了身体,使得他覆着的手擦着她的腰腹垂落下来。
他给她盖过衾被,喑哑的嗓音低落下来,“早些睡吧。”
从身后搂过她的时候,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却睁着眼睡不着。关于孩子这个话题,他明里暗里提了三次,第一次是祀堂送子观音前,换来的是她尖锐的反击。第二回 在前些时日,他见她态度稍有缓和,忍不住让御医过来给她开了些关于这方面补身的汤药,可换来的是她异常的冷淡,那些汤药她也半口未喝。
再便是这回了。她无声的拒绝了他。
黑暗中,他忍不住将她揽抱的更紧,恨不能双臂在她身上生了根。
她的拒绝意味着什么,他明白。纵他们如今相处的看似融洽,却依旧是在相对界限之内的,她心底里怕也不愿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他压抑的呼吸着,劝自己且也不必想这些,毕竟说来也是他太急了,事情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更何况她这身子骨也没养得好,短些年里怕也难怀上,他又何必三番几次的在她耳边提这事,平端去破坏两人之间融洽的气氛。
逼自己闭眸睡去时,他又忍不住的去抚她身上淡了许多的疤痕。疼惜之余,又难免会心生些痛恨,恨悔当日下手为何要这般狠辣。
若是他们之间没有横亘着这些,那该有多好。
接下来的几日,宁王府几乎在忙乱中度过。
收拾行囊,准备车马,钦点人手,还有将相关案宗从刑部整理好带走。
出发那日,天朗气清,春光明媚,是难得的好日子。
宁王在寝屋抱着她亲了很长时间,直待她被他含弄的喘不上气来,方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人。
“我不在府邸的这些时日,你好生吃饭睡觉,争取在我回京前脸上长上二两肉。”他掐下她脸颊,嘱咐:“有什么需要的就找王公公,再或有事就找曹兴朝去办,可别瞎客气,尽管吩咐便是。”
宁王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这期间府上也一直相安无事。
时文修也都如往常一般,写写画画,闲暇时再出去走走逛逛。再有时候就听那王公公说起从前宫里头的事,说那些宫妃宫女太监们的勾心斗角的事,有些可笑的,有些离奇的,也有些可恨的,在她听来,不啻于一部毫无槽点的宫斗剧了。
当然宫中的事都是辛密,传扬不得,他也只偷偷与她说,每每说完还要嘱咐她一句,切莫外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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