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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绮在一旁抿唇笑,“可惜什么?”

张知迁道:“可惜是个男儿身,这要是个姑娘家多好。”

绿绮问,“是个姑娘家怎么好了?是个男儿身又怎么不好了?”

张知迁没能体会她话中的深意,回道:“这要是个姑娘家,生得这么好看我就娶回家了。可这是个男儿身,那便不行了。”

绿绮逗弄他的心思越发起了,又笑着道:“男儿身如何就不行了?张大人此番,可是没有沈大人那般有魄力。”

“那叫有魄力吗?!”

张知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上头,他顿了顿,郑重其事道:“自古以来,阴阳调和,男女结为姻亲,这方是正道。”

说着,他觑了觑楚宁的面色,又道:“当然,这偶尔跑偏倒也无妨,只要知错认错,回归正道便好了。”

楚宁只当听不出他话外之意,双手搁在腰侧,对他欠了欠身,行了个女子礼,半是恭敬半是揶揄道:“张大人打算何时带奴婢出府?这瞧着,辰时也将近了。”

张知迁瞧了眼天色,日头已东升过半。

这下他倒是不急了,只道:“无妨,我来前已探好了消息,便是他下了朝也自有人拦着他,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

说的是,沈时寒一下朝便有大臣迎了上来,是户部的陆尚书和大理寺新上任的严正卿。

陆尚书笑道:“沈大人,今日众同僚于望云阁设宴,为严大人升任大理寺卿一职庆贺。沈大人可别想走,这便随下官一同过去吧。”

朝野平素是有这个惯例,但凡有官员升任,都会去望云阁聚一聚。

一为探探性情。

二为日后办事寻个脸熟。

不过沈时寒一向不喜这些,多的是阿谀奉承的场面话。

刚想寻个由头推了,陆尚书又道:“沈大人数年前曾在翰林院中为严大人推举,正经算下来,也算他半个恩师。今日的宴会,沈大人可不能推诿,必定是要去的。”

严正卿亦是在一旁应声颌首。

沈时寒目光这才落在严正卿身上。

他记得此人,嘉和二十三年中的进士,一手文章写得极好,针砭时弊,字字珠玑。

当时他无意间看见,随口说了一句有状元之才,不想这话落进他人耳里便算是推举了。

不过此人的确是有能力的,一介寒门罢了,在众官家子弟中脱颖而出。

后来虽没中状元,却也得了个探花名次,此后便在大理寺落了职。也是勤勤恳恳,奉公廉洁。

沈时寒对寒门出身的子弟总是多一分宽宥。

这世道艰屯,百姓活着尚且不易,能在乱世中保持本心,并迎难而上,走到此间地位,实属难得。

沈时寒默了默,于是道:“好,便与两位一同去吧。”

这边楚宁和绿绮也已避开了众人,悄悄上了张知迁准备好的马车。

楚宁撩起车帘,看向张知迁,“我走了,张大人怎么办呢?沈大人不会为难你吧?”

天可怜见,张知迁也有被人惦念的一天。

他摆了摆手,颇为豪迈道:“不会。从小到大的情分在那里,公子便放宽心,安心去吧。”

他心下已筹划好了,若是沈时寒真的为此生怒,他便抱着老师的牌位寻死觅活得跳护城河去,总归是能寻出一条生路的。

楚宁“哦”了一声,悻悻收回了手。

车帘落下,她又道:“那秋书张大人也得好生护着,她什么都不知情,若是被我牵连了就不好了。”

张知迁觉得今日的楚宁格外拖拉,于是催促道:“公子放心吧,便是我挨了板子都不会让她挨了板子,行了吧?”

说到此处,不免又低声嘟囔了两句,“公子现在倒是菩萨心肠,怎么之前对我就没有这般慈悲呢?”

好在最后这尊菩萨到底是被他送走了,日光灼灼,马车在辘辘声中渐行渐远。

张知迁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又将那口气长长得呼了出来。

他想,得先找个安生处躲起来,等此间事了再出来,总归是不要触了沈大阎罗的霉头才好。

张知迁躲躲藏藏之际,望云阁的宴席也将近散了。

席上觥筹交错,沈时寒推拒不过,不免跟着饮了几盏。

这望云阁的白子醉后劲极大,喝到最后,往常清冷的面上染上了些许醉意,看着倒少了几分平日里不近人情的疏离。

众人何曾见过一贯铁面无私的沈时寒这般模样,仗着酒性,一个个敬得越发起劲。

等到从望云阁出来,沈时寒脚下已开始有些不稳了,只面上还看不大出来。

众人兴致勃勃,还打算再去护城河边游玩一番。

沈时寒听了,抬眸看了眼天色。

正午已过,日头从云层里跃了出来,灼亮耀眼得很。

“不了,本官府里还有事,今日便到此为止。”

他回绝,转身上了马车,又冷声吩咐道:“回府吧。”

第170章 大人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十三自张知迁离开后便一直候在府门外。

见沈时寒从马车里下来,连忙迎上来禀报:“大人,公子已离开了。”

沈时寒意料之中,不过淡淡“嗯”了一声。

待进了府,看见满院子里跪着的侍女小厮,这才面色不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想起先前楚宁靠在他怀里低声说的那句话——沈大人,我哪儿也不去。

她当时说的那样郑重其事,他几乎都已经当了真,不想原来还是耍的巧言令色,虚以委蛇的这一套。

他脸色实在是不好看,方才强行遏止下去的酒意混着此刻心头莫名而起的怒意一起涌了上来,本就清冷的面上似凝着一层霜雪,生冷得紧。

十三看他这副样子,踟蹰再三,还是忍不住凑了上来问,“大人,要不要卑职现在去把公子带回来?”

暗卫都跟着,倒是不愁寻不着人。

“不必。”沈时寒声音冷得不像话,“既想跑,便由她去吧。”

眼下沈时寒愁的还有另一件事。

前两日鸿胪寺那儿递了折子上来,说是景国天子亲使梁国,现已在路上了,再过几日便到大梁境内。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毕竟以往新帝登基,各国也有他国天子亲自莅临观礼的先例。

可萧衍是谁?

他自己登基都尚不过月余,朝野的权柄还未尽数攥于手中,便不顾一切地赶来大梁。

他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朝堂大臣们不知,沈时寒却知。

这也是他为什么明知张知迁要将楚宁送走也没阻拦的原因。

都城不安全。

至少,在萧衍过来大梁的这些日子里,是不安全的。

只是她走得不声不响,离开得也是毫不犹豫,就像是从未将他放在心上一般。

想到此处,他方还清冷的眼眸顷刻间黯淡了下来。

放在心尖上捂了这么久,还是说走就走,果然是个没半点良心的。

到底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于是又冷着张脸,对十三吩咐道:“张知迁那儿你不必再管。这些日子只管跟着她,务必将她护周全了。也不必管她去哪儿,到了一处地界记着回个话来,切记别让她发觉了。”

十三闻言傻了眼,掰着指头在底下算了算。

自个儿一共才去禁军处安生待了几日,这便又要跟着去跋山涉水,不免心下有些戚戚然。

刚想说什么,一抬头,看见沈时寒凝着寒霜的脸色。

忙一脸正经得应下,当下便出府去追马车了。

沈时寒没回竹清轩,脚下一转,去了此前楚宁住的厢房。

秋书在院中跪了半晌,又亟亟去了厨房端了解酒汤呈上来。

沈时寒没喝,立在窗前负手站了一会儿,问她,“她走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秋书垂首道:“回大人,公子他走得突然,也没知会奴婢一声,是以并未留下任何话。”

“倒是张大人……”她顿了一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张大人说,若是大人为此事生怒,便让奴婢将这封书信交给大人。”

沈时寒接过展开,是张知迁的笔迹。

他倒是难得的有担当了一回,信里大包大揽的说一切都是自己所为,与府里的侍女小厮全然无关。若要怪罪,便尽数怪在他头上,莫要牵连无辜。

话是说得极妥帖漂亮的,罪也是认得极好的。

只是现下人却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处藏着,便是想寻他的错都寻不见人。

自然这认罪书也与空口白话无异。

倒是算计的周全,沈时寒将书信交给秋书,吩咐道:“好生收好了,日后本官需要你再拿出来。”

说完,他摆摆手,让秋书退了下去。

临窗站了这么久,醉意渐渐涌了上来,沈时寒闭了闭眼,走到床榻处坐下。

他喝酒一贯有度有量,已经许久没这般放纵自己了。

许是心下早就知晓她会毫不留情得决绝离去,那一盏一盏的白子醉递上来的时候他便也没推辞。

一醉解千愁,世人说的极是。

只是他喝了那么多的白子醉到底也还是没有醉,他以肘撑膝,又闭着眼揉了揉眉心,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正此时,底下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声。

沈时寒睁开眼垂眸看去,是雪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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