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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噩梦
秘境之中却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
刚一进去, 所有人就被一道不知道从何处来的大浪拍进了水里,整个秘境不知道何时竟然变成了一片汪洋。
无根之水不知从何而来,却源源不断地从天际倾泻而下, 水下掀起阵阵巨浪。
一道巨浪如千骑奔腾而来, 水声呼啸,一个浪头拍下, 刚刚撑开结界的众人再一次被拍进了水里。
水下亦是波纹震动,几人就像被拖动的水草一般, 被拉扯着四处乱晃。
多数修士皆不畏水,撑开结界之后便能在水下行走自如。
但此时环境太过恶劣, 水面上一浪更比一浪强,水下震荡激烈,众人连保持站立都勉强, 被打得东倒西歪。
与几人一同在水下沉浮的还有许多血肉模糊的灵兽残肢、丧失了灵气一片灰败的仙草,被水流冲击着撞在众人的结界上。
进来之前, 几人便想象过秘境之中是怎样的景象。
秘境中是怎样的情况他们都很清楚, 往往危险与机遇并存,美丽却暗藏玄机。
或许此时的秘境灵力崩坏,四处断臂残垣;或许妖兽暴走,随处充斥着兽潮。
却绝想不到, 会是这般!
竟被不知从何处来的水淹了个彻底。
有人难以支撑, 用神识呼救道:“凌霜君!”
数道浅蓝色灵流破开水流,缠绕住被水流冲散的诸人,源源不断地向结界中输送着灵力。
灵流的中心是凌霜君, 他并未撑开结界,但周身并无障碍物近身。
在波澜四起的水底,他却如履平地, 身形不为所动,只是一身袖袍猎猎作响。
众人得到一股精纯的灵力做支持,身上压力稍减,慢慢掐诀稳住身形。
但波涛一次更比一次来得汹涌,结界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以作支撑。
一直留在水下毫无所为,只会徒劳的消耗灵力!
正阳真人面色凝肃,传音众人道:“此处不宜久留,还需尽快破水而出!”
说完,长剑出鞘,化作一道青色剑光冲开水面。
众人或是犹疑,或是无力,无人紧随其后。
踌躇间,周身水流波动更加迅疾,大惊失色地朝着波动中心看去——
那里竟然形成了一个漩涡!
磅礴水流,在景行的掌心聚集,形成了一个水流漩涡,一股庞大、浩瀚的能量让水面之下的青石台阶都微微颤抖,然后他陡然翻转手掌——
唰啦。
一声巨响后,充斥着整个秘境的水流以他为中心破开了一个圆!
画面陡然一转。
汹涌的大浪不知何时已经止息,脚下的翻滚的波涛变成了冰冷的黑色石砖。
四顾望去,周围空无一人。
阴沉沉的大殿里,高高的石座上。
一身红衣的女子陷在石座里,没骨头一般倚在扶手上;一截皓腕凝霜雪,懒懒地撑着香腮,一手执着一卷书册。
他陡然出现,女子却仿佛毫无所觉,仍然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动作轻缓闲适,仿佛在日光下倚着小轩窗看书的大家闺秀。
眼前的景象看上去有几分熟悉。
景行持剑的手紧了紧,这是被陆玖称为长哭殿的地方。
十五年前,陆玖死了,这座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大殿也被一把火烧了。
按常理说,他应该只见过黑殿彻底变成废墟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地方,他却仿佛认得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块砖。
仿佛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呼吸一窒,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却陡然看见了她身后的少年。
少年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竭力站得笔直,但肉眼可见的气息不稳,身形摇摇欲坠。
他睁大了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神炽热而……仇恨。
陆玖漫不经心地又翻过一页,身后的少年已经“噗通”一声半跪下来,用细得几乎孱弱的手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豆大的汗珠顺着已经湿透的发梢滴落。
“啪嗒、啪嗒…”
少年仿佛正忍受着非人的痛苦,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但他紧咬牙关没有发出半个求饶的字眼。
少年瘦弱却倔强的身形在眼前逐步放大,眼前的场景逐步和记忆中的重合。
仿佛是……
一场梦。
他从前常常做梦,梦中他是一个瘦弱狠厉的少年。
每一次的场景都不一样。
有时是在龙武山;有时是在太郯谷;有时是在七绝崖……
但无一例外,每一次都在拼杀,身上衣衫常被鲜血濡湿,黏连在一起。
人、妖、鬼、魔。
对手往往不止一个,有时是三三两两,有时是乌泱泱的一大群。
对抗的,只有他一人。
梦中的一切都仿佛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一般,身上的痛楚、呼吸的顿涩、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腥气,他都感同身受。
唯独,不能以自己的意志行动。
仿佛是一缕幽魂,寄宿在少年身上,旁观着他的生活。
这于他漫长的人生,亦是一种十分新奇的经历。
或许因为角度不同,他有时能从角度余光中瞥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不远不近地跟在身旁,却从不出手。
只有每每重伤濒死时,会回到长哭殿中,再次醒来时一身伤已经处理妥当,身边空无一人。
少女清浅的声音将景行的心思拉回了现实。
“知错了吗?”她合上书,歪头看向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他用来支撑的手臂似乎已不堪重负,颤抖得厉害。
“我,没错。”少年抬起头,咽下一口血沫,眼神如狼般桀骜。
陆玖微顿,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却好像越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人,红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
“银羽妖封是左使的本命护法,你带着一身银羽妖封造成的伤口回来,你当我认不出来?”
少年没说话,吭哧吭哧地喘着气,肺部发出拉风箱一般的声音。
“我知你与他不睦已久,但你用这种方式杀了他,难保不会有第二个人用这种方法杀了你。”陆玖垂首,难得的语重心长。
少年却冷硬道:“我若死,是我技不如人,不怪旁人。”
陆玖冷哼一声,坐了回去,丢出一个小瓶落在少年的怀里,“滚出去吧,看着你就心烦。”
少年接过小瓶,抬起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过去了,犹疑道:“那左使?”
“自然是你的了。”
闻言,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蹒跚地走了出去。
长哭殿的大门沉重地合上,带走了最后一缕光,殿内重归黑暗、沉寂。
陆玖望着他的背影,长久地出神。
画面一转,长哭殿浓重的黑色宛如画卷褪色,缓缓失去了颜色。
倏然间,一滴浓墨落入画卷,荡开了一幅天愁地惨、白骨露野的景象。
已近黄昏,暮色将临,天地黯沉。
整个天地都笼着一层灰白带着死气的光。
乱石、残肢、断剑、蜿蜒血河。
耳际皆是绝望的嘶吼,与不甘的呜咽;冲天魔气与遍地猩红交织成了不祥的色彩。
自进入此间起,景行始终冷然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
他抬起手,这一双手不知何时沾满了斑驳血迹,本紧握在手的【霜雪】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闪着寒芒的短剑。
滴答,滴答……
短剑还滴血。
粘腻的血落在地上,混入早已浸满了鲜血的泥里,不见踪影。
这一双持剑、执笔、刻阵的手;稳健如磐石、精准如仪器的手,此刻却微微颤抖。
他回想起了最不愿回忆起的一段噩梦——
在他经过一番艰难的斗争,抗争着神魂撕裂之苦终于能够掌控这具身体的主动权时,短剑已经出手,他堪堪停手,却也挽救不了局势。
长剑刺入心脏,没入体内三分之二。
他止住了最后的三分之一,可是于事无补。
这一场梦,做了太长太久,久得让景行险些以为这就是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前世。
可随着梦中的人去的地方愈多,他查到的消息越多,陡然间发现,这一切都是此时此刻真实发生的。
而他不知何故,竟然附身于这个惨遭灭门之祸,满心仇恨的少年身上。
惊讶之余,景行觉出了几分趣味。
年幼之时被师长抱回天衍,三岁开始修炼,十七岁崭露头角,二十六岁接任天衍宗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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