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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烨说:“看五官就知道是兄弟啦,”他问:“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吗?上次太仓促没来得及留联系方式,可以告诉我号码吗,交个朋友呗。”
林瑾瑜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说这些话的……但他不讨厌林烨,于是随口道:“好啊,你记一下,133……”
林烨记下了号码,冲他眨了下眼睛,道:“常联系,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多问我哦,不会嫌你烦的。”
“行。”林瑾瑜跟他道别,和张信礼一起走了。
张信礼走了一段,问:“你在哪认识的那个人,怎么一副一见如故的样子。”
一见如故……什么玩样,林瑾瑜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他总不能说啊哈哈哈是gay吧啊,就那种很多gay都会去的地方。
“就……路上认识的呗,”林瑾瑜瞎98编:“大好几届的学长。”
“路上认识的说喜欢你?”张信礼说:“你老实说是不是去了一些学生不该去的地方?”
当然……是的啊,林瑾瑜心里坦白从宽,嘴上打死不认:“怎么可能,想多啦,人家说的是‘喜欢我的脸’,而且显然是在开玩笑。”
张信礼转过身看着他:“我不觉得那是在开玩笑。”
他脸上表情透露出严肃的意味,林瑾瑜准备好的搪塞话语突然说不出口了,他静了两秒,说:“……如果不是开玩笑,那是什么,男人……喜欢男人?”
张信礼也静了。
周围人群喧闹,大概过了好几次呼吸的时间,林瑾瑜忽然道:“嗐,看你一脸严肃得,连别人是不是在开玩笑都分不出来,逗你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说:“我就开个玩笑,人家也是开个玩笑,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张信礼眼神闪了几下,说:“随便问的,怕你学坏,别当真。”
“那就赶紧走啊,你弟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林瑾瑜打哈道:“快点,而且我爸今天晚上就回来了,他接下来怎么办啊?”
“劝劝他让他先回家吧,”张信礼答:“我存了一些钱……实在还不愿意回去让他现在外面暂时住几天也行,开个房间,总有地方去。”
“也……也行,也行吧,”林瑾瑜移开目光:“你打算好就好,我这儿也有钱,不够问我要。”他四处寻找,最后终于找到了张信和的身影,想拉张信礼一起过去,但张信礼却没动。
林瑾瑜纳闷地回过头去,看见张信礼在他身后踌躇了几秒,然后问:“你……想喝柠檬水吗?”
……
林瑾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家伙居然还挺可爱的。
从科技馆出来,三人一起坐公交车回了家,张信礼要带张信和去找个小招待所开房间,林瑾瑜则径直回家,去帮忙收拾张信和的东西,好在也不多,他一个人就够拿了。
他难得心情很好,甚至想就算有些关系永远不可能更近一步,现在的距离也够让人心怀感激了,他们是很好的、不可替代的朋友……人要知足。
林瑾瑜开门的时候做了个微笑的表情,想着待会儿去送东西的时候也要这么放松,让这一天结束在笑容里。
他进了门,玄关处感应小灯亮着,门口鞋架上多了一双爸爸的皮鞋,但客厅静悄悄的,没有人。
林瑾瑜觉得有点奇怪,他换了鞋往里走去,走到自己房间,在门口站定了。
白色的房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林怀南背对他站在书桌前。
奇怪了,他爸给他打电话说的明明是八点到,怎么早这么多……林瑾瑜推开门走进去,喊了声;“爸?”
林怀南猛地回过身来,他的眼神透过镜片扫过林瑾瑜,那个眼神很奇怪,很不同寻常。
林瑾瑜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林怀南忽然抄起桌上一本什么书,对着他的方向扔了过来。
那本书没有结结实实地砸到林瑾瑜身上,只是在空中乱飞了一会儿,然后重重跌落在林瑾瑜面前的床单上。
内页摊开着,字迹工整而清晰。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但我仍然想送点什么东西……因为我知道我也许永远无法走进他的生命,没有回忆,只有这些东西留存。”
“我们是否能够选择自己的爱情,选择在我短暂,而又不起眼的一生中被谁吸引,钟情于谁……”
“同性恋……”
“爱本该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可为什么我们爱一个人,会如此痛苦?”
“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他,就像我从未想过我会认识他一样……”
“我并非看火的人,我就身处火焰之中。”
……
那是一本小开页的日记,塑封的封皮精美,内页字迹密密麻麻,有很大一摞,都是林瑾瑜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那里面记录着他内心无人诉说的话语,还有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有字的最后一页写于八月六日,他们在水潭的那一天:
“这个秘密会永远深埋在我心里,它将不被置于阳光之下,宣之于口,但请原谅我想在这一刻,这个城市都睡去的夜里,于无人知晓的角落写下我爱的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是张信礼。”
作者有话说: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戴望舒《烦忧》
第126章 林瑾瑜的妥协
仿佛惊雷乍起,又好似巨浪滔天,世界上有些事,总是在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突然而然地就发生了。
林瑾瑜始料不及,他不是没设想过这个秘密在某一天被人发现,但这个人不该是他爸爸。他呆呆站在原地,死盯着面前那本他亲手写的日记,嗓子眼像被胶水糊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怀南站在桌前看着他,眼神充满了诡异与不可置信。
许久之后,林瑾瑜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嗓子,说:“爸……”
林怀南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道:“是不是你写的。”
那是一个陈述句,林瑾瑜把这个秘密捂得死紧,千次万次怕被其他人知道……而它终于被扯去遮羞布,落入林怀南眼里时,林瑾瑜在令人窒息般的忐忑中,居然感受到了一丝解脱。
他说:“……是的。”
“你知道你在写什么吗?”林怀南说:“我知道你们合得来、关系好,但不是这种好,你知道吗?”
林瑾瑜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都要恐惧,比任何人都更频繁地问过自己。
“我知道……是哪种好。”他说。
父子俩中间隔着一张床,林瑾瑜站在这边,林怀南站在那边。
林瑾瑜说:“爸爸,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偷看我的日记。”
“我没有,”林怀南说:“会提前开完了,你妈妈先去看爷爷了,我特意改了早一班的机票想回来陪你吃个饭,进来却发现你不在,桌上一团乱……我没翻你的日记,是你自己摊开在抽屉上。”
林瑾瑜想起来了,八月六号,那天他回来以后一个人在家,一整个晚上都在看……那是他最开心但也最难过的一个晚上,他从未那样清楚地感受过爱着一个人的心情,同时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得到。
林瑾瑜在凌晨两三点的夜晚拿起笔写下了最后那段话,然后把那本日记塞到了桌面与配套小柜子之间的夹层里,很久都没有再打开。
如果有人帮他收拾桌子,随便一弯腰就能……他太爱随手乱放东西了。
林怀南大概冷静了点,思考后觉得有必要和自己儿子谈谈。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说:“……我知道,你大了,到了青春期,正是想谈恋爱的时候……可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爱是什么,可能你和他在一块玩得好、相处融洽、想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就把这种友情误当成了爱情……”
林瑾瑜不否认他喜欢和张信礼玩、相处,想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可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那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情。
他说:“不止是这样……爸爸,不止是这样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变态,可世界上有一些人就是这样的,和我一样会喜欢同性。”
“我知道,我知道,”林怀南说:“爸爸知道人人生而平等,我不歧视同性恋,大街上遇见我也不会去怎么人家……”他说:“可是你是我的儿子啊,爸爸还是希望你可以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
林瑾瑜说:“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不正常。”
“不是的,”林怀南反复否认:“……假如你真的是同性恋,爸爸都可以接受你,因为没有办法,是都是了还能怎么样呢……可是你不是啊!”他说:“你以前喜欢女孩,对吗?”
林瑾瑜没有否认。他小学的时候曾很开心地对爸爸还有妈妈说班上人起哄说他的同桌——那个把辫子梳得很长的小女孩是他女朋友,中学的时候也对班上漂亮的女生产生过那种朦胧的、青涩的感觉……那和他对张信礼的感觉一样又不一样,他曾对很多女孩有过这种朦胧的好感,却只有张信礼如一张大网一样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神。
那种全心全意注视着一个人的感觉……你会不停地去关注他在哪里、在干什么、说了些什么话,不停地分析他的每一个动作、神态……别人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你也会回头。
林怀南说:“你还小,根本不懂爱是什么。”
“我懂的,爸爸,”林瑾瑜轻声说:“如果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
“你们就是想在一起玩,想待在一起而已。”
“那你呢,”林瑾瑜问:“难道你不想和妈妈待在一起吗?”
“这不一样,这……”
林瑾瑜说:“你如何勘定爱情的边界?”
“是,我承认爱是世界上最难以用语言表述的东西,但它依然具备某些可以被言说的特征,”林怀南说:“斯滕伯格将爱情的要素归为三类,亲密、激情与承诺,我知道你们很亲密,在荷尔蒙的驱动下也许也有几分激情……但这样的状态能够长久吗?你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会有自己的人生,有一天你们工作了、独立了、分开了,这种错觉就会消失的,你明白吗?”
林瑾瑜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和张信礼甚至不会有开始,他又怎么回答爸爸的问题呢?
他问:“爸爸,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你在说什么啊,”林怀南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小瑜,你是一个人,是爸妈的儿子,怎么会把你关起来。”
林瑾瑜在别人的故事里看过父母为了将儿子变成一个“正常人”而采取的措施……心理医生、关禁闭和所谓的戒同所……他听过这些东西。
林怀南说:“你们分开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就好了……”
林瑾瑜有些没听懂,他说:“什么?”
“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林怀南说:“速度快点,现在办转学也来得及,他原本学的也不是这里的教材,回去应该更能适应。”
林瑾瑜呆住了,他的大脑花了差不多三秒钟才消化完林怀南这段话里的意思……
“不……爸,不要,”林瑾瑜几乎立刻慌了起来,他从未有过这么慌乱的时候,甚至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求……求求你,”他说:“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他不喜欢我的……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不关他的事啊。”
“这谁能说得清呢……就算是的吧,我也没办法,”林怀南说:“上海的学籍不是那么好弄的,他原本也不知道是否要回四川参加高考的,早点回去或许更好。”
林瑾瑜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张信礼花了那么多精力,好不容才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好不容易慢慢开始和班上的同学交朋友……好不容易摸清了上海每一条地铁的方向,有了自己的公交卡,习惯了上海风味的早餐……这个时候说送他回去?
他说:“爸……爸,我知道错了,我不喜欢他,真的,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准备高考的,不要送他回去,好吗?”
他越是这样说林怀南越不安,在家里,林瑾瑜是个注重自身感受而不肯对爸妈服软的人,平时敢顶着和父母吵架,林怀南何时见他这样干净利落地认过错?
他说:“小瑜,不会怎么样的,哥哥还是会参加高考,会去上大学,只不过是换一个学校读书而已,爸爸保证,会把他送到成都的好学校,那里教学质量好,而且他也更熟悉,好吗?”
然而林瑾瑜只是一再地说:“不……不……”他很害怕,只要一想到张信礼马上就会离开家,离开这里,今后再也没有人和他一起上下学、再也没人和他一起点外卖,所有的时间他又要一个人过,林瑾瑜就难过得不行。
“你想过爷爷会怎么想吗?”
林怀南道:“爷爷住院了,不然你以为妈妈为什么说要先去看他……他本来就有高血压的老毛病,你别告诉他。”
爷爷住院了,这是林瑾瑜没想到的……老人家身体要格外留神,一年总要进那么几次医院。
似乎再没有什么其它办法能改变林怀南的决定了,林瑾瑜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焦灼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说:“爸,只要我们不再整天待在一起就好了是不是?”
林怀南一时没说话,林瑾瑜道:“我不喜欢他……我们不会待在一起的……你送我去读住学好不好,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在学校我会自己洗衣服,会守规矩,也会好好学习的……只是不要送他走。”
“你……”林怀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从前忙,也萌生过干脆让林瑾瑜去读住学的想法,封闭式管理也能培养自理能力,可林瑾瑜自己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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