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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还是没找到工作,那些零工不是时薪七块就是一天才四五十,他都看不上。
张信礼本来只是略微说他几句,可林瑾瑜这张嘴老是喜欢顶着顶着说,半步不让,他也好强,说着说着就越说越多:“行,你都有理,那烟呢?我总没抽那个。”
“我有烟瘾,”林瑾瑜道:“高三开始一直有,不抽会很难受,坐立不安,手发抖,都拜你所赐。”
“……”张信礼无话了,这也怪到他头上了。
“你那时候多清高,装直男上瘾了是吧,黑灯瞎火人家小门那儿,漂亮啊,上一秒跟他妈忍不住,马上要就地真干我似的,下一秒好家伙,‘只是生理反应,换谁都一样’,你牛,你拍屁股走人多潇洒,我呢?我烦得很,烦得要死,不抽烟我怕我那时候直接就抑郁,从楼上跳下去,你还怪我有烟瘾?”
本来明明是张信礼占理的,这怎么风水一转,他突然感觉他成没理的那个了?
张信礼有点懵,他不太记得很多年前自己说过的话,林瑾瑜却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总是被伤害的那个人记得所有,伤害者却总将伤痕遗忘。
林瑾瑜其实是往夸张了说的,主要目的是吵赢张信礼,跳下去……不至于不至于,他想活着。
“我……”张信礼有点被带偏了:“对不……”道歉道到一半反应过来:“我不是在说这个!”
林瑾瑜说:“管你在说什么。”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因为钱这种烂俗东西吵架,可其实钱真的是情侣吵架的一大根源。
“行了,”张信礼道:“我不怪你,行吧,我怪我自己,没直接跟你说,以后别这样了。”
早这么说林瑾瑜早给他鞠躬磕头说‘对不起以后一定改’了,有事就说,有意见就大大方方提,翻什么旧账。
“知道了,会注意。”林瑾瑜围着浴巾吹了半天风跟他说话,这会儿打了个喷嚏,张信礼无奈,回身找了衣服给他穿,叫注意点别感冒了……感冒了吃药又是一笔钱。
林瑾瑜老实穿了,道:“你也加件衣服,又降温了。”
两人刚刚还斗嘴斗出个花,好似二郎神大战孙悟空,下一秒却还是彼此照顾。
张信礼拿了毛巾给他擦半干的头发,擦到一半手机响了。
林瑾瑜挺少见有人给他打电话的,张信礼手上没停,一边给他擦脑瓜,一边随手接起来,瞟了眼屏幕,放到耳边拿肩膀夹着,道:“喂……”他说:“爸,有事吗?”
第238章 窗口
林瑾瑜一直觉得张信礼跟家里的联系挺松散的。
借读那年张信礼住他家,一不过十七岁的学生和自己的原生家庭远隔千里,独自来上海上学,他父母却好像也很少给他打电话,一年365天,可能只在大的节假日打过那么三五个。
这要换成林瑾瑜简直不敢想了,不说天天早请示晚汇报吧,最少一周也得跟家里通一次话,假期住校也是,不回家就得把什么都说清楚了,住哪儿、和谁一起、有没有责任人……张信礼好像完全被家里放养。
“嗯……”那边张信礼一边给他擦着头发,一边接他爸无比稀奇的电话:“不回去,”他说:“我有事。”
他爸应该问了什么事,张信礼只道:“在外地,反正家里有人,我不回去没事。”
自从张信和爸妈出事以后,他弟的户口就投靠到张信礼家里了,张信礼爸妈也没区别对待,跟过继一样当亲生的养的,因此在血缘上他们虽然是堂兄弟,但在某种程度上算同一户口本上的亲兄弟,也多亏了张信和一直在凉山看牲口看棋牌室,张信礼才能自由一点,匀出这么多时间和自己男朋友厮混。
“多少也抽个空回来吧,”农村男人嗓门大,那边张爸声音嗡嗡的,咳嗽几声咯了口痰,很大声地吐了,说:“唉,你弟说还是要去读书,我愁呢,这半年想看看能不能走动走动,找个什么好点的学校。”
林瑾瑜去年回凉山时也劝过张信和,复读重新高考,考个大学,再不济以后考虑考虑专升本也行啊,学历多少能高点。
“嗯,”张信礼说:“我忙完等开学抽空回老家县里学校看看,帮他问问。”
张爸说:“啥子开学,现在就问,找个好点的。”
张信礼说:“现在有事,我实习……在上海。”
“哦,那正好正好,”张爸道:“你在上海读过书对嗦,要不看看,能不能也给你弟弄上海去读书,就你读过的那学校。”
这就太异想天开了,张爸可能觉得附中跟县里的什么好中学是差不多的概念,不管谁,送送礼,开个席面吃顿饭就能塞人进去,张信礼道:“爸,不可能。”
见他说这么肯定,张爸叹了口气,有点失望。
他其实挺想这事能成的,上海是大城市,在他心里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考上了大学,还去大城市念过书,应该很有本事才对,他想让他带自己兄弟去大城市看看……假如有机会的话。
林瑾瑜自觉安静,自己玩手机等他打完这通电话。
张信礼问了几句爸妈的身体状况,张爸跟他闲聊,问他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毕业、老家邻居的儿子一个个都结婚了之类的。
林瑾瑜头发吹干了,张信礼一手打电话,另一手摸了把他发顶,示意他上床休息。
“嗯,”张信礼说:“我……”
张爸道:“自己生活注意着点,家里念你,上次给你打电话,问你有没得钱用,你说有,就没给你转太多。”
他们家都是糙人,没上过什么学,也没什么文化,在情感的表达上也许不如林瑾瑜直白热烈,但亲情仍然沉淀在那里。
“知道,”张信礼说:“我钱够用。”
从大二开始他就不怎么向家里要钱了,勤工俭学再去校外找点兼职,应付吃穿住行足够了……在谈恋爱之前是这样。
张爸道:“家里两个娃一上学,开销就大了,你妈最近身体也不太舒服,想带她去看看。”
张信礼猜出下一句了,张爸道:“上次在你那儿放了一千,先借爸凑凑,等带你妈上医院看了,过几天再给你转回来。”
父子两上次通电话还是去年,那时候张信礼卡里攒了有六七千,可现在……
张信礼一时没说话。
林瑾瑜躺床上不知在手机上看什么,时不时抽空瞄一眼他,他敏锐察觉到张信礼有些走神,比了个口型,问怎么了。
张信礼摇头,示意没什么,对电话里道:“我……想办法吧,”他道:“爸,我手里暂时……等……”
张爸是知道他手里有余钱的,张信礼也不是爱花钱的人,遂问:“怎么,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一定要跟家里说嗦。”
“没,”张信礼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用钱用这么快,只能下意识否认:“挺好的。”
他之前的支吾就不像挺好的,张爸道:“到底怎么了,训练没受伤吧?还是……谈女朋友了?”
这是张信礼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还好之前经历了林瑾瑜那边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他也算有了一定心理建设,没表现得太反常,只冷静敷衍道:“都没,”他想了个理由:“买了理财,我想办法吧,过几天取。”
那阵正是货币虚拟化风潮刚刚兴起的时候,各类低门槛理财产品走入千家万户,张爸没怀疑,只说:“哦哦,行。”
“你跟我妈也照顾好自己。”张信礼又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
“怎么,”林瑾瑜看着他摁了挂断键才出声:“你爸问你对象的事了?”
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就张信礼那神色,一猜就是这样。
“顺便问了一句,”张信礼没否认,他过去林瑾瑜身边坐着,道:“没逼问。”
“你打算怎么办?”林瑾瑜说:“你准备说吗。”
张信礼家里的情况他大体有个印象,不仅仅是家里,那大山里的整个村寨间的人情关系都挺原始的,集体联系紧密,族缘甚至民族间都……有点拉帮结派。
“等稳定吧,”张信礼这回倒是没躲他的眼神,也没转移话题,只道:“看情况,想等什么都有了。”
林瑾瑜道:“其实……你不说就不说吧,也没事。”
以前他对出柜这事有那么一丝丝执念,觉得两个人如果是认真在谈,出柜就很重要,一定要让双方父母都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孩子的取向,以及他们选定的、将要相伴一生的伴侣,可现在经过那么多事……他好像稍微有点想开了。
他自己家爹妈尚且如此,难以想象张信礼家里如果知道了会作何反应,最亲近的亲人跟反目成仇似的,那种苦,假如能不吃,那就不吃吧……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张信礼有点惊讶,他知道林瑾瑜什么性格,不喜欢藏着掖着,爱要爱得澎湃,恨也要恨个痛快。
“干嘛干嘛,什么眼神,”林瑾瑜道:“真的,如果你家不太干涉你,也不影响到我们两个的话,我不逼你。”
换而言之假如影响到了,那就要说,比如催婚催得很紧,而张信礼自己又不能很好地处理的话。
这是他的让步,也是给张信礼的谅解。
张信礼看着他露在棉睡衣外的脖颈,道:“我想想,能说的话,我会说的。”
没等林瑾瑜说话,他接着道:“我爸刚让我给他汇钱。”
“啊,”林瑾瑜说:“我俩都穷得叮当响了,哪来的钱。”
吐槽归吐槽,他挺欣慰张信礼主动跟他说这个。
“想办法吧,”张信礼道:“我看好地方了,准备去那儿打工,虽然工资不怎么高,但能进一点是一点。”
市区但凡平头整脸些开高薪的中高档夜店、餐厅,服务员都挤破头,人家规定本科及以上学历、会英语优先,且也不要兼职的,他们只能去一些条件差的,好歹落落脚。
林瑾瑜还是看不上那些抠得要死,只给芝麻肉的工作,但老拖着好像也不是个事,为啥好工作就这么难找呢?
张信礼这边决定了,他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思来想去,林瑾瑜想起一招来,道:“哎,我有主意了,前几天我看我们学校校园通群里一堆对接家教的,一小时就一两百,比服务员来钱快多了,明天我去踩点,保证行。”
这想法在他脑海里盘旋好几天了,林瑾瑜以前上过那种一对一专职补数学补习班,托这个的福,知道附近哪儿有机构,不必熟人介绍也能自己去,张信礼刚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依靠万能的网络略微回顾了下中学课本知识,那些以前看起来难得不得了的东西现在重看感觉似乎也就那么回事,想着教个初高中弟弟妹妹还不简单,林瑾瑜颇有几分信心地打了包票。
家教这活儿张信礼干不了,他手放在林瑾瑜肩上,顺便捏了捏他的耳垂,道:“希望如此。”
他俩手里加起来可就几十块了,再找不到法子可真要去吃饱含汽车尾气的西北风了。
林瑾瑜看他眉眼间有股淡淡的忧郁神色,笑了笑,想说点什么给两个人打气,可还没等开口——房间天花板上的大灯连闪都没闪,忽然灭了,黑暗骤然降临。
与此同时,床单上原本处于息屏状态的手机亮起,锁屏界面显示日期,提示充电中断。林瑾瑜视野里残留着灯熄灭前张信礼的面庞轮廓,窗外,对面大楼透出明亮的灯光,万点灯火的海洋里,只有他们这扇小小的四方窗口是黑的。
大概是刚刚张信礼给林瑾瑜吹头发用完了最后仅剩的一点电……现在电表余额归零,停电了。
第239章 为了钱
“你意思不行?”
某专攻数学的小教辅机构里,林瑾瑜把做完了的试卷交回去,机构老师看了看,拿笔标了分数。
那试卷上一共八道题,四道初中四道高中,林瑾瑜熬了好几个通宵恶补了从前那些看到就让他头痛的数学知识,这会儿做对了七道,剩下一道高中的几何没做出来。
桌旁摆着其他来面试的兼职学生的试卷,林瑾瑜偷偷看了好几张,八道题出得都很难,没有一道是基础题,全做出来了的少之又少。
“没有说不行,”机构老师说话带点南京口音:“我们唯才是举,不搞专业歧视乱七八糟的晓得伐,就看你能不能做出来,没有说拿了一张毕业证马上就让你进来带学生滴晓得伐。”
对学生来说,来钱多又体面的最理想工作大概就是家教,这年头补数学的需求最多,好些课外补习机构在招老师,林瑾瑜就恶补了几个白天+晚上,跑来等着被挑了。
托王秀福歪打正着的福,数学本来是他的弱项,可大概是因为张信礼转学那段时间他跟一入了定的老僧似的发狠学习,专攻弱科,这会儿发发狠倒也真重新捡起来了点。
林瑾瑜屏息凝神等结果——最后改出来,两张八道都对了的满分卷,两张对了七道的,其中包括林瑾瑜。
然而,只招三个人。
几个负责招人的机构老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林瑾瑜心底燃起希望,以为有一线生机,谁知大概五六分钟后,那些人喊人签合同时没有他。
凭什么?林瑾瑜不乐意了,明明他和另一个人都是七道,凭什么直接定人家不定他?
他觉得忒不公平,没有正义可言,但无处说理。面试结束,除了被录用的,其他炮灰纷纷起身出门,各回各家,林瑾瑜这暴脾气,非要上去问个为什么,大概看他年轻气盛,人家老师委婉告诉他是学历问题。
林瑾瑜的本科学校比另一个做了七道的人好——但专业不对口,另一个和前面两个满分一样,是学数应的,而林瑾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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