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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瑜忙道:“其实还好,不怎么辛苦,挺轻松的。”
医生走了,林烨此刻亲眼见了检查过程,道:“基本不能动?真伤这么严重,我还以为有夸大成分。”
“我哪会夸大这种事。”林瑾瑜这起床困难户连着n天都起早,此刻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张信礼道:“你休息吧。”
哪能休息啊,吊瓶里药快没了,林瑾瑜还得盯着,等着按铃,他摆了下手,示意没事,过去把他手拿出来,给他捏肩膀跟小臂,叫他闭目养神。
许钊吐槽道:“唉,我都没这么伺候过我爹。”
林瑾瑜没抬头,边按边道:“我也没有……对不住了,没啥能招待的,你们自便,一会儿晚上我去外面买个快餐,你们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就算了,不管怎么说很感谢你们愿意来这趟。”
越说越客气了,林烨道:“没事,我们本来也不是来蹭饭的,你已经够辛苦了,管好他就行。”
完全出于好意,他道:“……借的那笔钱也不用急着还,等他好了再说。”
许钊也道:“是啊,咱班以前的同学很多来找我打听你为啥借钱的,我都给你挡回去了,你先不用想这事。”
听到这话,原本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张信礼猛地扭头,道:“你还借了钱?”
“……”林瑾瑜语塞,他下意识想撒谎,但不知怎的又撒不下去,道:“没……没……多少,”他说:“应急,就……打电话借了点,一点点。”
林瑾瑜借了笔数目可观的钱,这几天他不止给许钊打电话、给林烨、小堂哥打电话,还给每一个还留有联系方式的高中、大学同学打了电话。不管是毕业后就没联系过的,还是沾亲带故身份敏感,容易把位置暴露给他爸的,只要能拨通,有一个算一个,林瑾瑜全都打了一遍,打过去找他们借钱。
借钱就意味着要低声下气,遭人白眼,张信礼听许钊的话就知道不会是“一点点”,连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都借了,说明周围已经借遍了,数额怎么可能小?
他挪了一下,好似想要起来,可又起不来,反而牵动伤处,突如其来的疼痛恍如一记闷锤,让他将床单抓出一条褶皱。
“你干啥,”林瑾瑜忙让他躺好:“老实点行吗。”
“不是让你用卡里的钱,”张信礼缓了几秒:“为什么还找别人借。”
每天的住院单子林瑾瑜看过就扔了,从不让张信礼看见,加上小孩那边,一天的住院费就是四五百,每天流水似的往外花钱,不借根本顶不住,林瑾瑜想搪塞过去,道:“就……暂时的,你赶紧休息,刚活动那么会儿不累啊。”
然而张信礼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手能抬一些了,林瑾瑜过去拉被子,他艰难但坚决地把他手拦开了:“瑾瑜,”他语气严肃:“我们说好了,用卡里的钱,用完就出院。”
确实说好了,可……
林瑾瑜有理有苦说不出,卡里就三千多,加上卖花赚的那六七百,一共也就四千块钱,住院费加伙食费都是支出,七天不到就得花个精光,他道:“那是理想状况,钱花完你好了,刚好出院,可照目前进度看这根本不可能。”
“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说我一定得好,”张信礼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钱花完,就出院。”
“……”林瑾瑜那完全是为了哄他休息答应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履行,此时耐着性子道:“我有分寸,你就好好养着,不要操心别的了好吗,算我求你了,乖,睡觉吧。”
“我们明明说好了,”张信礼显然不打算听他的,他看着林瑾瑜疲倦的眼睛和好几天没换过的衣服,道:“……你一直瞒着我对不对。”
林瑾瑜陷入了沉默,他确实瞒了张信礼很多事。
张信礼看了他一会儿,说:“……把钱还了,办出院吧。”
开什么玩笑?!
“你别无理取闹行吗?”林瑾瑜又急又恼:“你看看自己这样子,站都站不起来,你能出院吗?!”
“你管我什么样子,”张信礼忽然毫无征兆地朝他吼道:“让我出院不就行了吗!”
他声音很大,而且带着十足的暴躁,连另一边小孩的父母也不由回转头看过来,张信礼胸膛起伏着,他吼完这句,忽地又没声了,好几秒后才移开目光道:“……对不起,让我出院吧。”
许钊跟林烨站在一边,也被他吼了个激灵,完全没料到这俩人突然之间就吵起来了。
“不可能,”慌撒不下去,林瑾瑜就不撒了,索性摊开了明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我是不会给你办出院的。”
“有什么意义?”张信礼道:“医生已经说了脊柱没事,可以自己恢复。”
“安慰成分居多,”林瑾瑜毫不留情地道:“医生对我说的是这段时期很关键,能恢复成什么样,多块能恢复,就看这段关键期,所以不要想着因为狗屁钱的问题就出院了。”
钱确实是狗屁,可大多数成年人的整个下半生都在为狗屁奔波。
张信礼眼见软的没用,放低了声音,严肃而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道:“我认真的,让我出院。”
林瑾瑜近前几步,撑在床边俯身看他,道:“我可不是村寨里那些怕你的小孩,你吓别人还行,吓不着我。”
张信礼和他对视了五六秒,两人谁也没移开目光,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心理确实足够强大,林瑾瑜神色很平静,眼里一丝动摇的神色也无。
走廊外医生来来去去,药瓶里昂贵的不知什么药一滴滴滴着,流进他的血管里,张信礼肉眼看见地焦躁起来,他满满从被子下挪出手——然后忽地一把揪住了林瑾瑜的领子。
“哎哟我靠!”
他那左手是吊着水的,脊髓受伤导致张信礼现在本就不灵活,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动作,拿个勺子都像拿了根杆擀面杖,他这猛地一下动作很大,把输液架都扯了个趔趄,针自然也在皮肤下移位,刺破静脉,手背那快地方不多时便开始有青紫发肿的趋势。
许钊去扶着输液架了,林烨上来,试图劝一劝分开他俩,道:“好了好了好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嘴欠行吧,别跟小孩似的,还动手。”
张信礼完全没管自己的手,他就这么看着林瑾瑜,眼神说不清是恼怒还是请求。
好几天以来他就只能这么躺在这儿,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看着林瑾瑜四处奔波,这是种很难熬的日子,躺久了人会焦虑发疯。
林瑾瑜被他抓着,也不惊也不恼,他静了片刻,伸手慢慢把张信礼的手掰开了:“比第一天有劲多了——不过还是省省吧,”他攥着张信礼的手,道:“你现在的力气还没我一半大,我说了算,明白吗。”
第320章 察觉
“我说,你别太过分了,”许钊心惊胆战地把输液架扶好:“发什么疯呢。”
张信礼看着林瑾瑜把自己手掰开,将移位的针抽了,然后拿纸巾压着针眼攥在手里,陷入了沉默。
他想:林瑾瑜说得对,现在他没法上班,没法实习,甚至连走出这间小小的病房都做不到,他什么也做不了。
林烨按铃叫医生重新来推针,他看着这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得,刚还觉得这好一对情比金坚的爱人,简直天作之合,现在我又要开始重新审视你们了。”
“小点声,那边还有别人,”林瑾瑜说:“重新审视倒是用不着,过日子,都是磕磕绊绊过来的。”
“你倒认识得很清楚,”林烨说:“不是以前那个没勇气又满脑子浪漫主义的小孩了。”
“早不是了,”林瑾瑜并未因为刚才张信礼跟他闹了通而生闷气,他脸上表情十分无所谓,好像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其实……我也理解。”
他有那么点理解张信礼的心情,很多时候只有真的调换了位置,人们才能真正理解对方,在情绪不太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自己就有这种感觉,会觉得不安、愧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这种心情会让人变得焦躁,况且——他已经是个挺自我的人,张信礼骨子里比他还要强。
“互相理解吧你们,”林烨拍了拍他肩膀:“冷暖自知。”
护士来了,看见张信礼那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育,林瑾瑜反正只点头应和,仿佛一只姓林的应声虫。扎完针换完药,张信礼把眼睛闭上了,似乎放弃了抵抗。
“要不……让他歇会儿,”许钊也不知道说啥好,只觉得发小跟张信礼都太惨了:“那个什么老话说得好,要给彼此一些空间,咱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躺着的焦躁,照顾人的辛苦,林烨也有点担心他俩这弯没转过来,放一块还要起矛盾,道:“对,都换位思考下,都过得艰难,就别彼此为难了。”说着推着林瑾瑜和许钊出去了。
张信礼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慢慢睁开眼。
‘都过得艰难,别彼此为难’,说得不错,他想: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
医院之外。
“看你这样子也没功夫出去放松,”林烨道:“这几天没怎么离开过医院吧,正好陪我们走走,当放风了。”
“放风……”林瑾瑜笑笑:“你当坐牢呢。”
“就那意思,”林烨说:“抽烟么?”
“不了,好不容易戒的,你别让我又来瘾,没钱抽。”林瑾瑜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顺路去买份快餐。”
“你俩每天就吃这个?”林烨道:“要真省钱就自己做,外面总得赚你点不说,也不适合病人吃。”
“我知道,这不是没办法,”林瑾瑜道:“我完全不会做饭。”
以前高中在张信礼的熏陶下还能炒个辣椒炒肉什么的,现在已经全还回去了。
“不可能吧,”林烨颇惊讶:“你俩在一起这么久,你就一顿饭也没做过?”
林瑾瑜道:“是啊,碗也是他洗。”
林烨:“……”
虽然他知道林瑾瑜家庭条件比较好,而且也不是那种喜欢进厨房的人,可这未免也太……算了,外人不好指手画脚。
几人沿街走了好一段路,林瑾瑜去路边不知名店里买了份快餐——晚上他们两个人吃一份:“我刚想了想,光借钱坐吃山空确实也不行,能进还是得进点,白天我知道你们也没空,这样,每天晚上七点到十点,你俩假如方便,能不能偶尔过来趟医院?”
“可以倒是可以,”许钊没推辞,问:“你要干嘛去?”
“找点活儿干。”林瑾瑜算过,借的那些钱专门用来当医疗费,他晚上去洗个碗,80块每天吃饭够了,好歹不必再两人吃一份饭。
许钊没太懂,但仍答应了,问:“什么时候开始,我最近刚好没事。”
表盘上指针刚过六,这时候赶回去应该正正七点,择日不如撞日,林瑾瑜把塑料袋朝他手里一交,道:“就现在,你帮我送回去,顺便让他吃了,我十一点再回来,你就说我回去看书吃药了。”
许钊接了,道:“你到底干嘛去?好歹给我个准话。”
“到了再跟你说,记着,我是回去看书了,千万记住啊。”林瑾瑜这么说着,跑出几步,挥了挥手,和他俩分道扬镳。
……
“真搞不懂鲸鱼,话也不说清楚了。”林烨半路接了个电话走了,许钊顶着一头雾水回到医院,自觉接班,按铃叫人给张信礼换了点滴。
“瑾瑜呢?”张信礼开口第一句就问的这个:“怎么就你。”
“呃……他……”许钊自己都迷糊着,道:“他回去学习了。”
“是吗,”张信礼看着他,那目光带审视意味:“确定?”
“呃……嗯……”许钊道:“我不知道,可能边学边摸会儿鱼吧,咱你也知道,就喜欢边学边玩。”
林瑾瑜是挺喜欢玩的,明天要交差的事他绝不会今天做完,张信礼听完他的回答没出声,好似在思考些什么。
许钊拖着凳子坐近了些,打开塑料盖,道:“受人之托先给你吃饭,你高中在篮球场上装逼虐我的时候,没想到今天会落到我手里吧,啊?”
张信礼好似有些出神,半天才道:“没有。”
他顿了顿,说:“我自己吃吧。”说完示意许钊去把床摇起来,然后把勺子递他手里。
“?”许钊将勺子给他,张信礼手有点抖,但握住了,看起来吃个饭没什么问题。
“你能拿稳啊,那还老让鲸鱼喂,”许钊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张信礼叫他把饭放小桌板上:“你可以回去了。”
“别,”许钊道:“答应了兄弟的事就得做到,虽然看起来没啥事用得着我吧,可我也得待在这儿,你别管了。”
“随你。”张信礼说完这句不管他了,自己吃饭。
男人吃饭对许钊来说没什么好看的,不管那男人有多帅,他百无聊赖,坐一边刷了会儿社交软件后开始给林瑾瑜发消息:嘛呢,你男人刚问你干嘛去了,怎么抛下他一个人吃饭,让我转告你句老公,早点回来~
呕,那边林瑾瑜发了个呕吐的表情过来:你就编吧。
许钊抱着手机笑:说真的,赶紧交代,你到底干嘛呢?别糊弄我说真去学习了,我还不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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