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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张信礼听不明白,秘书和其他人也没明白,林怀南明白了,说:“是,离经叛道不要紧,只要实效。”

宁晟凯捻了捻手上的沉香手串,再次笑了一下,林怀南伸手,道:“幸会,我是林怀南。”

“幸会。”

双方这时才握了手。

“宁总就一个人?”林怀南道:“显得我这边兴师动众了。”

“哦,本来在休假,我加班不要紧,占用他们节假日就不好了,”宁晟凯淡淡道:“想着算了。”

做到这个体量,手下高管拿的都是年薪,什么节假日不节假日,老板一句话,就是半夜三更也得从床上爬起来。林怀南笑,说:“像宁总这样洒脱随意的老板不多了。”

“林总过奖了,我可洒脱不起来,”宁晟凯看起来无意互相吹捧,虚与委蛇:“做生意,我的眼光是最重要的,用不上他人。”

这话听起来自大,实则命中核心,风投这行看的就是眼光,要从无数看起来天马行空、离经叛道的计划书中精准挑出那为数不多的奇迹。

“宁总爽快,那我们就开始吧。”

两人互相“总”来“总”去了几轮,林怀南估摸着初步了解结束,下面可以切入正题了,遂示意坐在下首的意秘书拿出项目书。

秘书起身,弯腰递给宁晟凯,道:“这是项目计划,之前已经跟您秘书初步接洽过。”

宁晟凯接过,但没打开看,而道:“这位是……”

“这是赵秘书,”林怀南开始依次介绍:“这两位是新项目的技术骨干,这位是张助理。”

香炉中的烟平静上升,介绍前几位的时候,宁晟凯表现得十分淡定、正常,挨个朝他们点头致意——直到了最后。

“张助理”站起来,学着前面几位朝宁晟凯伸手:“……宁总,你好。”

宁晟凯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位刚刚还云淡风轻,胸有成竹仿佛万事尽在掌握的甲方老板在看清张信礼面容的那刻哑然无声,仿佛忽然被人截断了声带。

两相对望,现场瞬间比寂静岭还寂静。

“宁总……宁总?”林怀南叫了他两声,宁晟凯恍若未闻。

这是怎么了,不是要谈生意?怎么突然掉线了似的,计划书也不看,话也不说。

其他人脸上也纷纷露出疑惑神色,张信礼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宁晟凯没握,他也没收回。

“宁总。”他直视着宁晟凯,又说了一遍。

“你……”宁晟凯怀疑自己看错了,虽然只见过张信礼一面,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小梵身边那个沉默寡言、身无长物的年轻人。

那人如同他刚出来创业时所见过的那些心底怀揣希冀但又为现实所困的小伙们一样,明明无力,也没有去改变现实,却又死抱着那丝骄傲不放,明明手上戴着块几十块钱都没人要的旧手表,衣服也洗得褪色发白,却还目空一切,见他有钱,在完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就出口讽刺他不过是生了个好人家。

林瑾瑜聪明、有个性、有学历,只因为跟他在一起才不得不去那种地方上班,干着下九流的擦边工作。

宁晟凯曾经觉得,张信礼是配不上林瑾瑜的。

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这人西装革履,一看便知是定做面料的西装考究非常,衬得他甚至比林总手下其他骨干更加神采奕奕,宁晟凯看向张信礼手腕,那块老旧的电子手表已经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块崭新的日本机械表,透过底盘透明的隔栏窗口,可以看见细小而精密的古铜色齿轮。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站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宁晟凯百思不解。

“这是……林总您的助理?”宁晟凯想问个究竟,他甚至觉得自己眼睛出问题的可能性大一些,也许这只是一个长得和小梵男朋友有些相似的人罢了。

哦,应该是小梵前男友。宁晟凯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如他所料想的一样。

“是的,”林怀南不明白他为什么唯独询问张信礼,但还是答道:“宁总见笑了,这是我远房侄子,张信礼,今天带他过来历练历练,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宁总多海涵。”

张信礼……真是这个名字,长得像还重名的几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宁晟凯陷入了二次震惊中。

远房侄子?风投这行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信息,远的不论,单就上海市内,各行各业混得稍好一些的老板宁晟凯都有所耳闻,就像林怀南听过他的大名,宁晟凯也依稀听过林怀南的,知道这位林总名下公司虽然算不上什么有能力角逐福布斯排行榜的大集团,可也算小有实力,如果张信礼是他的亲戚,那时怎么可能如此潦倒?

“宁总。”张信礼手仍伸着,第三次叫他。

俗话说事不过三,虽然是甲方,可宁晟凯再无动于衷下去就显得太失礼了,他整理好仪态,伸手和张信礼浅握了下,道:“……张助理好。”

介绍完毕,双方重新落座,林怀南道:“计划书您先过目,各项报价、从研发到投产的计划上面都有,宁总先……”

他这边一本正经谈着正事,宁晟凯却老不由自主地不看他这乙方一把手,视线反而频频扫过张信礼。

张信礼拿着林怀南秘书给他安排的笔跟速记本,谁也不看,面无表情低头写字,扮记录员扮演得兢兢业业。

“……宁总,您……”林怀南说了半天,宁晟凯都没动作,他面露疑惑,再次提醒道:“项目书。”

“……嗯,先放一放,”宁晟凯艰难收拢心神:“你们传过来的所有资料我在洽谈前都已经看过了,据我所知,林总以前是做贸易的,对医药和环保领域并无涉足。”

“我确实没有亲身涉足过,不过相关领域与我们对接的合作伙伴却有大把,”林怀南懂他的潜台词:“宁总不必担心我们这边缺乏经验,或者项目缺乏研发人才。”说完示意跟着一起来的两位项目骨干详述。

涉及研发的专业陈述很难懂,张信礼没必要记,他抬头,目光随意四扫,发现宁晟凯还盯着他。

“……大概就是这样,我们有充足的信心和决心花费最短的时间攻克技术难关,一旦投产,投资回报比必定非常巨大。”

非常巨大?宁晟凯每天扔掉的项目书都不计其数,一千份里九百九十九份都会写‘非常巨大’,还有一份写‘开创xx新时代’,吹牛这活没有小的,是人就往大了吹,吹得恨不能冲出银河系。

张信礼还是静默坐着,宁晟凯看着他,只觉得思绪混乱。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关于小梵,他们为什么分手?小梵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林总说他是他的远房侄子是怎么回事?

种种跟生意无关的东西困扰着他,一小时前还主人一般给林怀南倒茶的宁总不见了,却而代之的是混乱、如坐针毡的宁晟凯。

“嗯……大概情况我了解了,”宁晟凯说:“林总,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此时离林怀南五人进门才过了一个小时多点,一般来说,这样严肃、复杂、重要的洽谈,这点时间连打牙祭都算不上,跟做风投的谈项目,时间越久、对方问得越多说明越感兴趣,能拿到的资金也就会更多,林怀南显然不愿就这样离去。

“宁总,”他沉声,顺势给宁晟凯倒了杯茶,道:“还是不要这样轻易下决定的好吧,您若还有疑问可以尽情说,要真能投产,于你于我都是双赢的事。”

突如其来的相见,每当宁晟凯觉得自己要忘记那个萍水相逢的夜店男人时,他又会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宁晟凯满脑子都是小梵,刚刚根本没心神听林怀南那边的人讲技术,此时当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想谈了,没听是一个方面,林怀南说张信礼是他远房侄子又是另一个方面。

就算这个项目真的能赚钱,宁晟凯也不在乎,对他来说不过是账户上再多些抽象的数字,反正那些数字他也花不完的。他在意的是——那个坐在末位,曾经拥有,却又抛弃了小梵的人。

宁晟凯见过那个独自在上海街头、迷蒙夜色里大哭的小梵,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确信是张信礼甩了小梵——那个即使他不结婚,也不会属于他的人。

尽管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但宁晟凯依旧为此感到不平,为自己,也为小梵。

越想越觉得五内郁结,面对林怀南的争取,宁晟凯忽然皱起眉头,说:“不必了,林总还是请回吧。”

还谈什么?风投不是慈善,也不是按需分配,宁晟凯想投钱给谁就给谁,即使项目书是无字天书,只要他愿意,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反过来一样。

宁晟凯不想和张信礼,或者任何与张信礼有关的人做生意,张信礼过得如何他并不感兴趣,他甚至小小地希望张信礼过得不好,这样那个在路灯下哽咽的小梵会觉得好受一点么?

“宁总,您……这是为什么?”林怀南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宁晟凯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明明刚进门喝第一杯茶时,他虽然表现得审慎,可对于合作的态度还是积极的。

“没有为什么,林总,您和您的侄子还是另找他人吧,”宁晟凯显得累了:“休假期间果然不宜工作,我想休息了,您自便吧。”

“我们可以休息一小时再谈,”虽然风投公司也多如过江之鲫,可各方信用、实力、运作流程都不同,林怀南也是千挑万选才在众多选项里挑出宁晟凯接上了头,包括项目书的撰写、情报收集等在内的所有前期工作都是针对宁晟凯这边展开的,如果头都没开就这样结束,他们势必要重新打算,所有时间也要推迟,隐形损失会非常巨大:“不论大小,每一桩生意都是大事,相信宁总也同意不应该这么轻率决定。”

这种具体的项目对接往往要花费大量时间商谈,谈一会儿歇一会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林怀南显然不甘放弃,秘书也站起来,想说服宁晟凯。

不想谈就是不想谈,公司是私人所有,制度也是老板建立,这种出于私人感情的不想谈基本无解,林怀南几人说了半天,宁晟凯还是没点头。

林怀南有些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宁晟凯对这位文质彬彬的林总本人并无恶感,相反,从从进门到现在的系列接触看,此人修养良好,做派既不粗鲁也不做作,虽然是乙方,但整个商谈过程里不卑不亢,利害得失陈述得均十分清楚,他只是……

他再次仔细端详了林怀南一番,忽然感觉这人眉眼透出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来。先前戴着眼镜的时候还没发觉,此刻林怀南摘了眼镜,皱眉四顾,宁晟凯突然生出种在哪儿见过的感觉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绝没见过这位林总。

宁晟凯觉得疑惑,但又死活想不起来,林怀南又游说了一番,最后道:“楼下有餐厅茶饮,山庄外室风景也不错,那不如就这么定了?宁总放松片刻,我们待会儿再谈。”

宁晟凯仍兀自陷在那种熟悉感里,听见林怀南的话这才回神……他想弄明白这种熟悉从何而来:“……那也好吧。”

宁晟凯想了想,道:“既然林总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因为身体原因一走了之,不过……”

他看向张信礼,说:“您这位助理一表人才,您这次带他来相必也是有意栽培,不如……以后所有事宜就由他和我这边接洽。”

第422章 无效长情

对于宁晟凯的这一要求,别说张信礼本人,就是林怀南也十分意外。

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按照职位高低,这桩生意再怎么也轮不到张信礼跟甲方这边接头。

“宁总,您误会了,他……还年轻,很多事不懂。”林怀南以为他误会了:“虽然是我侄子,可只算刚入行,一应事务都手生,不如还是和秘书接洽更好。”

“没关系,”宁晟凯说得冠冕堂皇:“应该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这……”宁晟凯坚持,林怀南无法,问张信礼道:“小张,你看……”

他希望全无经验的儿婿自己说些什么。作为刚出社会,从未接触过这种层次社交的年轻人,尽管张信礼始终勤于观察、谨言慎行,从出发到现在都没出任何笑话,但林怀南知道他心里还是紧张的。

如果他真是公司里一名受过专业培训的职员,宁总的要求算不上强人所难,林怀南想帮他推辞也没说法,最好是他自己来说。

张信礼缓缓抬头,从一个小跟班与旁观者切换为这场洽谈中的主角。他看见了林怀南眼里的担忧和暗示,也看见了宁晟凯眼里的冷光。

“……林叔,没关系。”在林怀南与宁晟凯共同的注视下,张信礼思忖片刻,竟道:“既然宁总看得起,我怎么能推辞。”

林怀南惊讶,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他这个“侄子”非但没有任何从业经验,甚至连专业也和现在这事八竿子打不着,他这一答是有胆气,可只怕过于莽撞,日后闹出笑话事小,误了正事事大。

然而张信礼话已出口,宁晟凯颔首,道:“辛苦张助理了。那就这样,林总几位自便,我们休息片刻再谈。”

木已成舟,林怀南也无话可说,只能带着自己这边人起身出去。张信礼照旧走在最后,等所有人起来了才离开小桌,几人走到门口,山庄侍者递了擦手的毛巾,帮着穿了鞋,林怀南本想找个僻静地方问问张信礼,谁知宁晟凯捷足先登,以互相了解为由把张信礼叫走了。

林怀南只觉得事情扑朔迷离,没有比这更让人纳闷的了。

室外草木苍翠欲滴,亭台无数,远处围栏里几匹白马在打圈,宁晟凯和张信礼一前一后走上露台,在微风里眺望地平线上摇动的草叶。

“……好久不见,”风吹叶动,宁晟凯先说话了:“没想到再见是在这里。”

张信礼落后他一步,和他一同看向广阔的萋萋芳草,淡淡道:“是啊,没想到。”

宁晟凯单手扶着栏杆,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靠林总提携?”

他语气算不上咄咄逼人,但也无甚友善意思,看似是在正常陈述与发问,实则字字句句都隐晦地夹枪带棒。张信礼比他年轻、比他帅气、比他1、比他更讨小梵喜欢,宁晟凯与他最大的差距就在于财富和社会地位,在那艰难的时日里,当林瑾瑜在书房里退回宁晟凯过于昂贵的礼物时,张信礼还在优衣库叠衣服。

无论做生意也好,干什么也好,都讲究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他打算不遗余力地提醒张信礼这点。

张信礼答:“算是。”

宁晟凯便笑,说:“无一技之长,有个好叔叔也不错,也算间接‘有对好父母’。”

这是张信礼曾拿来讽刺他的,那时宁晟凯这个深柜老男人gay还没在林瑾瑜面前露出真面目,张信礼以为他和林瑾瑜一样,站在巨人肩头摘苹果,不过依靠着父母辈兢兢业业打拼留下的那点家底,所以才不必为他所烦恼的那些东西烦心,每天花天酒地就是。

“林叔只是叫我来旁听,没为我安排过什么,”林怀南说他是自己侄子,张信礼便只能在宁晟凯面前顺势叫他林叔:“宁总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关心我的父母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谈生意的?”宁晟凯转过身来,道:“我想,刚刚喝茶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这桩生意没有太大兴趣。”

“为什么,”张信礼直言不讳:“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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