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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着小眉头,疑惑道:“父亲,这是哪里的姐姐?”
陆安之脸色大变,投向新城郡主的目光里都透着恨意,只差举手给这臭小子一巴掌,在舅兄李长风温厚的目光之下难堪之极。
陆微打量着同母胞弟,当年的小胖子长成了小傻子,竟被新城郡主给忽悠瘸了,于是向李铭使个眼色,少年郎上前一把从新城郡主身边提起小傻子,在新城郡主跟韩锦的呵斥声中,陆衍惊叫着被按在陆微面前,粗声粗气说:“笨蛋,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她是哪里的姐姐?她是你同一个亲娘生的亲姐姐!”
新城郡主:“……”
韩锦大骂:“哪里来的混帐,跟我弟弟混说什么?”
李铭嘲弄道:“敢问这位姑娘,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陆衍一下便乱了。
他仰头注视着与自己相似的面容,少女温柔摸摸他的脑袋,眼圈却有几分红了,万分感慨道:“当年你生下来丑的跟只小猴子似的,娘说长大了必然是个俊秀儿郎,果然娘没有骗我!”
都不必多说,仅凭陆微一张脸,衍哥儿便知道她没有说谎。
新城郡主与陆微目光相触,少女当着她的面握住了陆衍微微颤抖的手,笑着向她打招呼:“十年未见,郡主一向安好?”浑似忘了当年被弃的过节。
韩锦见到陆微,不用任何人提起,她脑中便浮起当年两人客栈相别,一个在车里逃命,另外一个从客栈门口惊慌失措冲出来的模样,当时她只觉得心中好生痛快,总算是甩脱这个拖油瓶了,可是这十年间她到底已经长大,也亲眼见证了新城郡主支离破碎的婚姻,总算不似小时候那般口无遮拦。
她紧握住了母亲的手,母女俩与陆微平静的目光对上,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
“多谢微儿记挂。”新城郡主眼尾带一点红痕,似带着万般委屈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这个继母,故而不愿意在我身边长大,但这些年衍哥儿在我身边长大,可从来没受过委屈,你可否让李公子别吓到了衍哥儿,他年纪还小。”
陆微:有毒!
十年未见,当年强势的新城郡主居然学会了挑拨离间加卖惨,还是向衍哥儿卖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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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陆安之没想到新城郡主竟然离间他一双儿女的感情,但他这些年远在南越,没办法将儿女带在身边,只得交由亲娘抚养,亲娘却在明知他与新城郡主闹翻的情况下,竟还允许她与儿子亲近,对家中父母倍觉寒心。
做人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就算了,还专往他心口戳刀子,刀刀令他痛彻心扉。
他生怕衍哥儿说出什么偏向新城郡主的话伤到女儿的心,忙要向儿子解释,谁知陆微轻笑起来:“衍哥儿大小伙子,又不是官窑的瓷器,碰一下就碎了。”
她正式向陆衍介绍:“这是舅舅家的二表哥李铭,他从小习得飞虹剑法,你这个年纪他已经能独自进山杀狼了,江湖之中谁人不知外祖父剑术精绝,英雄虎胆。阿衍身为飞虹山庄的外孙,也理应是少年英才。”
她肯定了陆衍的血脉传承,这才试探性问道:“弟弟方才……害怕吗?”
男孩子大多喜爱刀剑,从小心中都有个英雄梦,陆衍听说愣头愣脑的李铭竟然还有如此英勇事迹,更被激出满腔热血,顿时把方才对新城郡主的愧疚之心消散不少,竟还好奇的向李铭张望,初时与亲姐姐相识的抗拒便少了,低声但坚定道:“我不怕的!”
陆微一副以他为傲的模样:“你果然是我亲弟弟,胆量倒不小!”
陆衍被她夸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往养在祖母院中,身边并无亲近贴心之人,陆家许多堂兄弟们嫉妒他,从小暗中受过不少委屈刁难,养成了自卑敏感的性子,多得新城郡主关怀照料,还有韩锦的回护,一颗心便全然倾斜向了她们娘俩,但性格却有些怯懦,还是头一回有人对他的期许是“少年英才”,赞他胆子大,他的腰板不知不觉挺直了几分,唇角也露出一点强抑着的笑意。
李铭笑如暖阳,大大咧咧向他打招呼:“表弟好,你要是回头想杀狼,我带你去山里,杀熊杀老虎都使得!”
陆衍:杀熊杀老虎?
他心中还是有些慌乱害怕,但面上不好表露出来,生怕被李铭看轻。
陆微似乎猜得出他心中所想,拍拍他的肩宛若朝夕相处未曾分离的姐弟般,亲昵道:“阿衍别担心,有铭哥哥跟姐姐保护你呢,到时候咱们弄只虎皮给爹爹做个虎皮褥子。”
陆衍从小的活动范围都不大,除了陆宅便是族学,顶天跟着新城郡主去鲁王府拜访,堂兄弟们出门玩都不大愿意带他,因而过得十分孤独,没想到见到陆微跟李铭的头一日,两人便约他上山打猎,想想便兴奋不已,少年人心性只恨不能立时出发。
陆微顺势握着他双肩将人推至李长风面前,笑意盈盈介绍:“阿弟来见过舅舅,我跟表哥们的剑术都是舅舅亲授。”
“姐姐……也习武了?”他脱口而出“姐姐”俩字,让陆安之不由眼眶湿润,更让萧兰茵母女俩瞠目结舌,没想到打个照面的功夫陆衍就要被陆微给拐跑了。
“是啊,这当中有缘由的,回头再解释给你听,来叫人。”陆微催促道。
陆衍对上李长风温厚慈爱的笑容,往日所学的礼仪总算没忘,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一礼:“舅舅安好。”
李长风眼眶泛红,摸摸他的脑袋,送给他一把精巧的匕首:“好!好!乖孩子,这是舅舅送你的见面礼,你可喜欢?”
陆衍从小到大,在陆老夫人与新城郡主瞧不见的地方,没少受堂兄弟们的暗中奚落,还有鲁王世子家中表兄弟们的冷嘲热讽,做梦都想自己强大起来,把那些讨厌的嘴脸打趴下,但陆老夫人与新城郡主只会让他用功读书,送的也多是笔墨纸砚书画字帖等物,或者荷包衣裳鞋袜点心,属于物质生活不缺但精神上似乎与所有人都隔着一层,无人知道他的需求。
他紧紧抓着李长风送的匕首爱不释手:“喜欢!”
——特别喜欢!
陆微向李铭使个眼色,两人默契十足,他立刻便领会了陆微的意思,夸张的捂着胸口心疼的直吸气:“表弟有所不知,这把匕首父亲随身带了许多年,我跟大哥都想要,跟父亲磨了好久都没讨来,后来你姐姐来了,最得父亲喜欢,都没讨到这把匕首,我们俩还私下打过赌,看谁有本事跟父亲讨到这把匕首,没想到父亲原来记挂着你呢。”
陆衍的疏远戒备被这种赤**裸**裸的偏爱给融化了,他甚至觉得这位二表兄穿的虽然普通,但习武之人目光坚毅清正,身量劲瘦挺拔,比之鲁王世子家中整日无所事实不务正业的表兄弟们要顺眼许多,颇为不好意思的与他打招呼:“二表哥好。”
陆微赞赏的摸摸他的脑袋。
陆安之眼中微有湿意,招呼李长风:“大舅兄远道而来,不如入府一叙。”
李长风爽朗笑道:“却之不恭。”
新城郡主:“……”
这就……相认了?
她花了近十年时间才笼络住了陆衍,没想到这小子与陆微才打个照面的功夫陌生防备的态度就大为松动,竟还李长风一把匕首收买,眼见得要一家团圆,那她千里送孩子,图什么?
一场笑话吗?!
“衍哥儿——”韩锦更是愤愤不平,倒也并非对这个弟弟有多喜爱,只是就算养只狗也认主了,没想到陆衍一个看不住就要跟着陆微跑了,窥到亲娘铁青的脸色,眼见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顿时急了:“阿弟,你不认母亲跟姐姐了吗?你忘了母亲跟姐姐这些年待你的好了吗?”
陆衍脚步踟蹰,眼中显出为难之色。
陆微牢牢握住了弟弟的手,他身量未长成,骨节如同未拔节的青竹,还是个小孩子呢。
她既握住了便不肯撒开手,解释道:“阿弟不必为难,郡主与韩锦这些年待你的好,不过是为着向父亲与我赎罪。这事儿陆府与京中鲁王府都知晓,当年郡主带着我与韩锦回京,半路上遇到民乱,她弃我于不顾,带着韩锦跟一众护卫跑了。姐姐那年六岁,一路乞讨回飞虹山庄投奔外祖,无数次差点饿死道旁,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脚底板都走得血肉模糊,舅舅他们都知道。”
李铭帮腔:“你姐姐走到山庄的时候,就跟街边快要饿死的乞丐没什么两样,衣衫褴褛瘦的皮包骨头,别提多可怜了,祖父那么强硬的人都抱着你姐姐哭了,将养了一年才慢慢好起来。”
陆衍目露不忍,想象自己在六岁的年纪千里投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寒意沿着尾椎骨直往上爬,又对陆微大为钦佩,紧抿着唇不肯表态,脚下却不由向着陆微悄悄挪了两步,似乎想靠得近些,给当年六岁便孤身乞讨千里投亲的姐姐一点温暖。
新城郡主难堪之极,却听得陆微不疾不缓道:“父亲一怒之下要与郡主分开,她大约心中有愧,这才把对姐姐的愧疚补偿到你身上而已。”
“你胡说!”新城郡主大怒:神特么赎罪!
陆微举手发誓:“我若胡说,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郡主你敢发誓当年在荣安县城没有在民乱之时抛弃我?”
新城郡主:“……”她还真不敢发誓。
这些年里,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再嫁婚姻痛苦不幸的原由皆来自于荣安县抛弃陆微一事,也曾经不止一次的假想过,假如没有当初之事,好生将陆微带回京城,笼络住了陆安之的一双儿女,是不是便能夫妻和美?
韩锦娇纵非常,就算是长大懂事不少,但面对理直气壮的陆微也透着心虚,况且陆微言之凿凿,说的全是事实,还是当年萧兰茵做过的亏心事,眼见着母亲千里投奔陆安之,却受到陆微如此侮辱还不依不饶,顿时怒不可遏:“陆微,就算是我母亲在荣安县民乱之时抛弃你又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自己乱跑吗?”
“对啊,我是乱跑了。”陆微欣赏着韩锦的怒色与陆衍震惊的眼神,不疾不徐的讽刺道:“民乱之时,我在梦中跟着周公乱跑呢。等我被外面吵醒推开窗子往下瞧,你们母女带着奴仆护卫已经要上马车,竟无人顾得上叫醒睡梦之中的我。我当时惊骇非常,追出去眼睁睁看着郡主娘娘的车驾绝尘而去,可真是跑得有点慢了呢。”
陆衍扭头,向新城郡主求证:“母亲……真有这事儿?”
他自小受新城郡主照顾,无非是四季衣裳点心嘘寒问暖,但平日跟着陆老夫人起居,开蒙读书却是在陆家族学,从小读的是圣贤之书,只当父亲与母亲分居两地,不过是南越气候不好,却不意当中竟还有如此令人齿冷的内情。
韩锦话中虽承认了当年之事,他却依旧想听新城郡主亲口承认。
“母亲——”
萧兰茵城难堪之极,也知道此事抵赖不得,她多年的骄矜又回来了,昂着下巴铁青着脸色道:“是又怎么样?莫非你还想代你姐姐向我讨回公道?”
陆衍读书开蒙,年纪虽小却也懂得是非曲直,当即无言的注视着萧兰茵母女,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控诉——难道不应该赔礼道歉认错吗?
让她给陆微认错道歉,萧兰茵自忖做不出来,遂愤而带着女儿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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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长风与妹夫多年未见,难得相聚自要摆宴叙旧。
他此行除了送还外甥女,还肩负着妻子交负的“亲上加亲”的重任,时间紧迫,酒意渐浓,待得孩子们退下之后,便提起此事:“微儿在我们身边十年,去年在庄上办了笄礼,若妹妹还活着,恐已给她择了佳婿,不知妹夫可有合适的人选?”
提起李清柔,陆安之不免显出几分惆怅,仰脖饮尽杯中酒,醉眼朦胧道:“此事还未同微儿提起,当年阿柔怀她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曾指腹为婚,为她订过一门亲事,当时说好阿柔若生的是女儿两家便结为亲家。后来薇儿落地,这门亲事便算是作定了。对方是京城杨柳胡同的沈家三郎,比微儿大几岁,前两年我还派人打听过,说是读书上进刻苦,品貌俱佳,是个敦厚孩子。”
李长风不意妹夫早已为外甥女订了亲,且还是京中人氏,便歇了亲上加亲的念头,改日快要离开之时私下问及李铭,可有想过讨个甚样媳妇?
他暗中思虑,若李铭对陆微有了绮思,便要带他回去,省得误了孩子终生。
哪曾想李铭还未开窍,傻呼呼问他:“我干嘛想不开要讨个媳妇啊?”还拿长兄举例:“爹没见到大哥订亲之后啊,跟变了个人似的,只要云家姐姐来,必然围着云家姐姐转,有什么意趣?还不如我跟微儿玩的开心呢。”
李长风暗示他:“你现在觉得跟微儿在一起开心,若是微儿哪天成亲有了夫婿呢?”
这傻小子满不在乎:“妹妹成亲也没关系啊,带上妹夫一起玩,多一个人还更热闹些呢。”
李长风:“……”
我怕不是生了个傻儿子吧?
他万分惆怅的离开了吴江,打道回府。
陆安之既将儿女接到身边,公务已经上手,听手下来报新城郡主带着韩锦还住在外面宅子里,有时出门看戏逛街,竟似不打算挪窝,也不知萧兰茵心中作何打算,也懒得动问。
他记挂着女儿的婚事,寻得一日天清气朗,陆衍跟着李铭出去玩的功夫,跟女儿提起婚事。
“沈家三郎家住在京中杨柳胡同,父祖皆在朝为官,家中也是累世官宦读书人家,比你大着几岁,书读的也不错,还是你母亲在世之时指腹为婚订下的亲事。这些年为父怕误了你的终身,也曾派人打听这孩子容貌品性,倒也不错,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微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会经历一次包办婚姻,况且生父跟生母还是自由恋爱不惜跟家族抗争结合的情况之下,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女儿年纪还小,离成婚还早吧?”
陆安之也舍不得委屈女儿,话倒没有说死:“成婚之前为父定然会让你们见见的,到时候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退婚就是。”推过去一个匣子:“这是订亲信物,你且收好。”
陆微回房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放着一块玉佩,黄色的穗子,玉质通透触手湿润,上面雕着山川水纹的图案很是眼熟,她猛然间想起什么,连忙去翻从飞虹山庄带回来的行李,终于在衣箱最下面一个荷包里翻出一块藏了很多年的玉佩。
两块玉佩摆在一处,她终于明白为何如此熟悉了。
两块玉佩无论山川水纹及玉质都相其相似,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一块玉石上雕出来的两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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