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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晏山被噎住了,半晌方道:“你小孩儿家,哪里懂得这些经济事务,不若由二娘先替你照管着,钱再生钱,到时候一并交给你,你还自在。”
窦氏则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她一定不会贪图昧心钱——尽管那几间铺面都是用陈氏留下的资产开办的。
何苗唯有冷笑,这两人一搭一唱,说得还真好听,可惜全是空中楼阁,这种画大饼似的承诺,谁信谁是傻瓜。
何苗不想再耗下去了,静静道:“爹的意思,是不肯将娘亲的嫁妆交给我么……”
“你这孩子……”何晏山才说半句,何苗已收敛了全部笑容,“那看来只好衙门里见了。”
她要报官?何晏山又惊又怒,虽说陈氏的嫁妆依律该留给亲生子女不错,但,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她却打算对簿公堂,是打算将何家的丑闻喧嚷得人尽皆知么?
何晏山咬牙道:“女告父,是为不孝,你以为知府肯受理?”
更别提他还是堂堂国公爷,又有贵妃裙带关系,京兆尹总得掂量掂量。
哪知话音方落,庭外一道肃杀的声音便已响起,“若这是孤的意思,大人您又将如何?”
何苗循声望去,不期然见到那袭熟悉的身影,惊喜自然而然流露在脸上。
下意识带了些雀跃,“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天吉想说怕她处理不好,才特意过来看看,但那样似乎太过傲慢,踌躇片刻,说道:“孤甚饥,乞食。”
言下之意,他肚子饿了,专程到老丈人家来打秋风的。
何苗松口气,还好不是特意来寻她的,否则又得欠人情。
何晏山本就呆若木鸡的脸上却更僵硬了几分,这是在暗示他舍财免灾么?
第16章 . 复仇  看来接下来至少一个月里,这家人……
太子突然大驾光临,一屋子的人皆震撼不已,还是何苗最先反应过来,吩咐窦氏身边几名仆妇,“还不快交代厨下布酒布菜去?”
李天吉说他打秋风,其实何苗倒想沾一沾他的光——正好自己也饿了,有什么话饭桌上谈起来更合适,不为自己,也得为腹中的孩子。
何苗发觉做一个孕妇还是挺有便利的,至少回娘家来无人敢克扣她的饮食,虽然府里的菜色未必有宫中那样丰富,吃惯了山珍海味,尝点清淡的解解腻也好。
于是特意让厨房清炒一个芦笋菜心,再加上清炖的白鲢鱼汤——方才进门她就看见一个老大的鱼头在筐中放着呢。
窦氏见她这样颐指气使,也不敢辩驳,只能陪着笑脸,“姑奶奶好胃口。”
何苗理直气壮地道:“那是为乆拾光殿下准备的,殿下最爱吃鱼。”
其实李天吉顶讨厌这些精细费工夫的菜肴,不过借他的名头当幌子,更显得郑重其事,省得府里怠慢。
太子明知她是在狐假虎威,却也只是微微一笑。
何苗心里熨帖极了,觉得便宜夫婿真是人美心善。
不一时上了桌,太子夫妇自然居于上首,何苗虽是当女儿的,可也没说给老爹让座,任凭何晏山与窦氏分居左右,如同仆从一般。
何晏山心里别提多窝火了,窦氏则是战战兢兢,外头人皆言太子宽厚,她则对这位殿下有着说不清的畏惧,尽管进门来太子处处遵循礼数,未有丝毫冒犯,可窦氏只消轻轻一瞟那双眼睛,便如堕入古井幽潭中,周身冷透。
加之她上回去东宫又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何妙瑛这个死丫头不知背后吹了多少枕头风,只怕东宫早就将他们怨上了。
其实这个倒是她小人之心,何苗才没空在太子跟前闲磕牙,人家日理万机还未必肯听呢,更何况,要对付窦氏,何苗一人就够了。
太子擢了半个鱼头在碗中,仔仔细细将尖刺剔除,留下雪白干净的鱼肉供何苗享用,温言道:“慢点吃,又无人同你抢,当心伤着喉咙。”
他如此一说,旁人只好放弃这道菜肴,何妙容也遗憾地放下筷子,心想若二殿下在此,会否也对她这般温柔细致——哎,早点嫁人便好了。
何苗再度佩服于太子秀恩爱的功力之深厚,她就做不到这样自然,甚至连她都不曾在李天吉眼中发现破绽——也许他从前也这样为旁人夹过菜的。
她猜得没错,的确不是头一回,李天吉小时候在傅皇后面前表演过更多——外人看来母慈子孝,其实单纯因他不爱吃鱼的缘故。
何苗饱餐一顿,总算将话题拉回正轨,“父亲,女儿方才的提议您可想好了?”
一顿饭钱可抵不了那数万的嫁妆,休想同她赖账。
何晏山差点没让一根尖锐的鱼骨头给噎死,匆忙喝了两口陈醋,狼狈道:“前儿刚买了城外的一块地,怕是钱不凑手……”
指望使个拖字诀敷衍过去,但何苗岂能令他如意,笑眯眯道:“地契也可,铺子也行,我都不介意的。”
可我介意!何晏山差点咆哮出声,当着贵客的面却不肯造次,唯有努力撑着笑脸,“话虽如此,那生意却非容易事,庄子上的烦难更是数不胜数,爹只怕你年纪轻轻,被人瞒骗了去……”
何苗满不在乎地道:“不是还有太子么?殿下您会帮忙的,是不是?”
仰头望向身侧,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耀若星辰。
她带点小狡黠的时候,姿态尤其娇媚动人。太子难得恍神了刹那,随即正色道:“小婿自当遵命。”
一副义不容辞的架势。
何晏山这会子也没法了,只得召来管事,命将书房里锁着的田契店契尽皆取来。
何苗怕他藏私,忙道:“可都点清楚了?别累得我改日还得跑一趟。”
胃口还真不小。何晏山本来还想使点诈,偷偷私藏起几张,这会子被何苗挑明,只得放弃原定计划,摆出一副慈爱父亲的姿态来。
何苗可不跟他虚与委蛇,指尖沾了点唾沫便一张张地翻阅起来,比数钞票还痛快——这些可非死物,都是能继续生钱的。
确定与桥香所说的嫁妆对上号,何苗这才欢欢喜喜接过,“到底是爹宽宏大量,心胸磊落。”
何晏山这会子脸色已惨白如纸了,他倒是想不宽宏,能行么?面前现坐着一尊门神呢,只怕他前脚反悔,后脚这死丫头就得去敲衙门的登闻鼓,还是太子亲手写就的状纸。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贵妃娘娘也丢不起!
好在庄子和铺子都是他的人,妙瑛这丫头空有宝山,却不懂经营,不善理财,等她亏损到支撑不下去时,自己再设法赎回,算算也就不出一年半载的事——何晏山如此安慰自己,府里的生计总归是有着落的。
窦氏却做不到丈夫这样乐观,虽然那是先夫人留下的遗产,论理该由何苗承继,但在窦氏看来,陈氏已死,她帮府里操持家业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一点好处都得不到么?
何况瑛丫头进了东宫,吃穿用度皆比着皇家例子,哪里又有额外花钱的地方?倒是她的妙容还不知会嫁到哪户人家,纵使选定二皇子,何贵妃也是个势欲熏心的,嫁妆不丰厚,妙容怎能不被轻视?她可比不得何妙瑛这样粗枝大叶的好养活。
窦氏秉着一腔爱女之心正要说话,太子的目光却已凉凉投射过来,“国公爷,孤还有一事容禀。”
何晏山这会子已是斗败了的公鸡,天大的事也提不起劲来,委顿道:“殿下请讲。”
纵使太子真心将自己视作女婿,他也不敢在这位爷跟前摆老丈人的架子。
窦氏心头一紧,忽然意识到那人想说什么,她尚来不及阻止,太子已开口了,“东宫琐事乃孤之内政,孤爱用何人伺候洒扫,亦或是要宠幸哪位,皆不劳国公爷操心,更不必尊夫人越俎代庖。”
话音方落,何晏山已严厉地转过头去,“你这妇人,私底跟殿下说了些什么?”
窦氏暗道完了,怯怯赔笑道:“也没什么,无非怕妙瑛孕中劳碌,添几个丫头给她服侍……”
何晏山差点没让蠢妻气死,东宫的门是想进就能进么?且不提来历不明的根本得不到重用,便真是太子肯留用了,以皇后贵妃这样恶劣的关系,但凡出点岔子,岂非都得迁怒到何家头上,他纵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至于窦氏是否真心帮瑛丫头固宠……何晏山自然不信,纵使窦氏得他欢心远甚于元配,可何晏山也很清楚,她并不算完美无瑕的女人,甚至私心不轻。若只是偏袒妙容漠视妙瑛就算了,如今却想将手伸到东宫去,不管她是否为泄愤,何晏山都容不得这样不理智、会给家族带来危险的行为。
不过一个闪念,何晏山已有了决定,“妙容,明儿为你母亲请个郎中来瞧瞧,她最近太累了。”
何妙容想说娘身子明明很好,随即却醒悟到屋内的气氛不比寻常,便也怯于做声,只讷讷道:“是。”
窦氏则神情若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
何苗对今日的成果很满意,渣爹被迫散财,窦氏也被剥夺了管家之权,尽管与原主所受的痛苦无法相比,可也算是个良好的开端——慢慢来,往后还有更精彩的呢。
捧着那摞地契,何苗也无心再待下去了,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角,“殿下,咱们回去罢。”
李天吉只是偶然路过,他跟何家素无交情,自然犯不着留下安慰,便轻轻点头,“就坐孤的马车。”
临别时,只有何妙容前来送行,窦氏已遵照丈夫的话“病倒”,何晏山忙着心痛被剥夺的半数家产,实在没有力气出来见客——而且他也笑不出来。
何妙容倒是难得松了口气,从头至尾都没见何妙瑛提起那对镯子的话,也许她已经忘了。
这让何妙容多少得了些安慰,说不定她运气不错,那是两块极上等的翡翠,比三千两银子还多——放在嫁妆里头也很能充场面了。
然而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何苗借口姊妹闲谈,悄悄附耳过去,十足好心地提点道:“忘了告诉你,那对镯子是假的,不信的话,可以拿去典当铺子瞧瞧。”
何妙容魂飞天外,对方还用不着拿这种话来刺激她,况且,连典当行都搬出来了,试一试便知真假。
她不禁咬牙,“你早知道,却不告诉我?”
故意哄她上钩,还装模作样地与之竞拍,看她倒霉很好玩么?
何苗微微一笑,“你不也没问么?”
至于这件事是否有趣,反正何苗是爽到了。如今何家被她搜刮走一大笔财物,渣爹想必正肉疼呢,三千两银子从前或许不放在眼里,如今么……何妙容恐怕撞枪口上了。
看来接下来至少一个月里,这家人都不会消停。
第17章 . 月事  太子轻呲一声,觉得这姑娘真是朵……
何苗补完这一刀,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马车。
太子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打算插手女人间的纷争,可当看到何苗那张春花般灿烂的笑脸,他却忍不住发表意见,“这样就知足了?”
男人之间的交锋往往充斥着刀兵与厮杀,再不济也得见点血,眼前的小姑娘仿佛比他想象中善良许多。
何苗莞尔,“做人做事应留有余地,点到即止便罢了。”
三千两银子在太子看来或许不值一提,对何妙容却是极大的麻烦,足够她懊恼一阵子——当然,也只是懊悔而已,真要令她痛彻心扉,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抢走她最爱的二殿下,但,有什么必要呢?
为了报复一个人,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也给赔进去,那样未免太不值得。
况且,何苗也能感知到,原主对这位继妹的恨意并不及何家夫妇那样深厚,何妙容到底只是个孩子,三观尚未塑就,所言所行皆出自人性天然的弊病,这样的人若太与她较真,反而有失身份。
留着她反而是突破口。何苗紧紧握着手中银票,她当然知晓何晏山不会轻易让她得逞,但,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
她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李天吉的势力,足够帮她摆平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何苗双眸弯成月牙状,觉得有必要表示一下亲昵,“方才,多谢您帮我说话。”
尤其制服窦氏的那一招,从她嘴里讲出来未必可信,可太子亲口道来就不一样了,也因而何晏山如此震怒,他至为爱惜的脸面都让老妻给丢尽了,难怪会愤而将其禁足。
倒省却许多周折。
太子面无情绪,“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总是如此,这人就像块木头,无论发生多大的事,也不见他生气,也不见他欢喜。何苗都怀疑那衣裳底下并非肉-体凡胎,而是一具金属做的冰冷机械。
她索性也省却繁文缛节,一心一意地数起钞票来,忽然感觉大腿处黏糊糊的有些湿意,信手抹去,指腹却鲜红一片,何苗不由轻轻呀了声。
李天吉也坐不住了,“怎么?”
何苗敏锐地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紧张,这倒是罕有的,也许李天吉以为她受伤——实在是场误会。
何苗难掩尴尬地道:“我大概……癸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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