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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司马家族的异梦
殷王玉玺
汉光和二年(公元179年)的十月初八下午,正值初冬季节,天气渐已趋寒,灰白色的太阳亦似在浓浓的密云之间被冻得暗淡少光。
一阵寒风徐徐拂过,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落而下,掉在了伫立庭院空坝当中的京都洛阳令司马防的脚边。这位执掌着天子脚下中枢要地管辖大权的中年官僚,此刻正用双掌极其小心谨慎地托着碗口般大小的一方玉印,默默地翻来覆去地端详着,眉宇间满是恭肃之色。
这玉印颜色淡青,晶莹剔透,上面用一笔端方隽永的小篆工工整整地镌刻着“殷王之印”四个大字。玉印的印钮,被雕成一匹仰天长嘶、扬蹄奔驰的骏马,姿态灵动、凛凛有神、栩栩如生。
原来,司马防的先祖司马卬在秦末战乱之际曾是赵国大将,随同项羽、刘邦、张耳、陈余等各路英豪一齐讨伐暴秦。秦亡之后,他被西楚霸王项羽封为殷国之王,拥有河内、朝歌等方圆数百里属地,并被授予这方“殷王之印”作为信物。可惜,司马卬的殷王没当几年,便卷入了楚汉纷争之中。后来,刘邦扫灭了项羽,降伏了司马卬,废除了各个异姓王,统一了天下。殷国被刘邦改为河内郡,隶属汉室中央直辖。而司马卬和他的子孙也随之从昔日显赫一时的王室降为贵族,世世代代就居住在河内郡中。但司马氏却一直未曾忘却本族曾经贵为王室的辉煌历史,把这方“殷王之印”当做传家之宝代代留传了下来。时光整整过去了近四百年,那方“殷王之印”居然还被保存得好好的——焕然如新,一丝未损。
凝望着这方玉印,司马防的眼前有些恍恍惚惚起来——不知不觉之中,他又沉浸到昨天夜里所做的那个异梦中去了:云海苍茫的天际,一道灼目的电光刷地闪过,紧接着便是一个霹雳凌空炸响!梦境里的他也和现在一样站在庭院当中,骇然仰头望去,但见一条浑身鳞甲闪闪发光的五爪金龙拨云划雾腾跃而来!它飞到庭院上空盘旋数匝,昂昂然一声长啸,清越入云,余音袅袅!突然,司马防陡觉眼前一花,灿灿金光如瀑一泻而下——那条五爪金龙竟然倏地一下钻进庭院里侧妻子刘氏的卧室内不见了!
随着啊的一声惊叫,司马防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蓦地惊醒过来,才知原来是一场梦!他半坐在榻床上侧目一看,已有九个月身孕正待产而眠的妻子,几乎也是同时猛醒过来,睁眼一见到他便战战兢兢地说道:“夫……夫君,妾身刚才梦见一道金光破……破窗而入,竟……竟然钻进了妾身的腹……腹内……当真是吓煞妾身了……”
“没事儿,没事儿……”司马防急忙温言软语地抚慰自己的妻子,让她安下心来好好休息。同时,他心底却暗暗生了疑念,今天一大早起床之后便寻出占梦之书来翻阅查看,居然找出了一句“金龙入梦,必生麟儿,贵不可言”的吉祥断语。于是,惊喜异常的他在将此事悄悄禀过父亲司马俊之后,便从宗祠供堂里取来这方“殷王之印”,拿到庭院中为自己将要出生的这个“麟儿”祈福驱邪。
就在他认真端详那方玉印之际,庭院东厢的那排屋舍的廊柱处,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咳嗽。
听到这熟悉的咳嗽声,司马防随即回过头去,只见父亲司马俊正背负双手从走廊那边缓步而来。司马俊曾任儒学人文渊薮之地——颍川郡的太守,素来博学好古、饱读诗书,而且为人豪爽大方,在朝野士庶之间人缘极佳。他今年六十五岁,早在两年前便已告老致仕在家。这位当过二千石官秩的高官,回到府里养老期间也一直没闲着,每天就和一个普通老农一样到郊外上坡下田自力耕作、勤劳苦干。他的故交和邻居都对他这般勤俭清朴的举动有所不解,纷纷劝告他。司马俊却对他们呵呵笑道:“孟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老夫如今将其践而行之,外则可化知己之乡党,内则可示家人以模范,以求自食其力、经世致用,不亦宜乎?”此语一出,诸位故交和邻居无不佩服,一时竟在街里坊间传为美谈。不过,这种勤劳实干的作风也给司马俊本人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他虽然早就年过六旬,看起来依然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全无衰弱之相。
“父亲大人……”司马防见他渐渐走近,连忙将那玉印抱在怀中,同时向司马俊躬身行了一礼。
“免礼。”司马俊面色凝肃,犹如王侯一般气象俨然地缓缓行到司马防身前,向他轻轻摆了摆手。司马防这才应了一声,慢慢直起腰来,屏息敛神,静静地恭候着司马俊发话。他们父子之间的交往礼接显得如此肃穆,与司马氏“尊卑有序,长幼定位”的传统家教观念有关。《管子》有云:“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上失其位,则下逾其节。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衣冠不正,则宾客不肃。进退无仪,则政令不行。且怀且威,则君道备矣。”这段铭言自先祖司马卬时起一直是河内司马家族奉为圭臬的家规铭训,由司马氏代代后人扎扎实实地身体力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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