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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又继续扫雪,就见安玲珑就被两个婆子连拖带架地拖出了院子。

“你们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剁了你们的手!”

安玲珑吓得脸色已经惨白,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激动惊慌之下她觉得自己的小腹隐隐作痛。

安玲珑看着院子里木讷的芍药,惊恐之中已经顾不上生气。她大喊着让她赶紧去找安侍郎,去通知她的姨娘弟弟来救命:“去找姨娘!找望哥儿过来!”

被她看见了,芍药不敢装聋作哑。啪地一声丢掉扫帚,作小跑状去万姨娘的院子。

安玲珑其实心里早有预感,该不会是安琳琅回来了吧?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丝丝恐慌,眼皮不停地跳。她其实早就知安琳琅还活着的事情一旦暴露,自己就绝讨不着好。可心里一直抱着侥幸,林家和安家找不到人。

毕竟她把人卖到那种地方,哪里是那么容易找的?可一想她跟路嘉怡一到晋州就碰上安琳琅,顿时又不确定了。

心里恐慌越来越甚,安玲珑的冷汗打湿了衣裳。她直到这时候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要对付安琳琅不该为逞一时之气,非得打破安琳琅与身俱来的“高贵身份”。非得看安琳琅堕落泥尘。若非画蛇添足地搞这些,她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心中后悔,她却也不能回到那个时候重新做一个决定。她如今只能抱着侥幸自己做的事没被发现,是偏心的老虔婆忽然发疯。

结果她刚到院子,就听到老太太暴怒的声音:“混账东西!早就知道她是个混账东西,没想到真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

老太太往日觉得姐妹俩虽偶有争端,都是小打小闹。想着牙齿跟嘴唇还有磕碰的时候,出了门子往后自会清楚自家姐妹才是依靠,多次给安玲珑机会。结果这黑心的死丫头竟然如此歹毒,歹毒到令人发指:“把自己亲妹妹卖到苦寒之地的腌臜窝里去!这还是人么!她还是人吗!”

老太太的一番话,让她如至冰窖。

原以为不会被发现的事情,原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安玲珑挣扎的动作瞬间窒住,脸色煞白,在即将踏入门内的瞬间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不进去!你们放开我!我身体不适,我要看大夫!”安玲珑不敢惊动屋里的人,只压低了嗓子朝捉着她胳膊的两个婆子怒吼,“你们敢对我怎么样!我剁了你们的手!”

两个婆子根本不怕她的威胁,生拉硬拽地将人拖进了屋。

屋里早就听到屋外动静的母子俩,此时脸色是一样的难看。安老太太脸色铁青,安侍郎也差不了多少。两人坐在高坐上,安玲珑刚踏入屋内,一个杯子就朝她的脸狠狠地掷来。若非她躲闪的及时,这张脸都要破相。安老太太毫不怜惜地喝道:“给我跪下!”

安侍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也是冷冽地看着她。

安玲珑一看这阵仗心猛地就是一沉。

果不然,就看到安老太太将手里的一叠纸狠狠地砸到她的脸上,那副暴怒的模样,仿佛一只被激怒的老母狮子。她手里的拐杖拄得邦邦响,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活撕了:“你还有何话说!我就问你,做出这样的事,你还有何话说!”

安玲珑抓起地上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竟然被查了个底朝天。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挺高明的,那个婆子是府外人。跟林家和安家都没有关系,根本不可能会被揪出来。结果林家人竟然抓到了!他们居然把那个婆子给抓到了,不日就要带到京城!

身体抖如筛糠,安玲珑脑子一片空白。

她一面控制不住惊慌,一面脑子里绞尽脑汁地想对策。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承认,就是把她打死她也不可能承认:“荒谬!荒谬!这都是污蔑!”

“祖母,父亲,这些都是赤裸裸的污蔑!林家人为了洗脱林子冲的污名不择手段,竟然连这种谎话都说得出来!”若说安玲珑在什么事情上天赋异禀,那必然是狡辩和撒谎,“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卖了琳琅,我一个庶女联合外面的人牙子卖了嫡女,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都没有这么讲的!”

“你还狡辩?”安老太太胸口剧烈起伏。

“祖母!我知你不喜欢孙女!但是再不喜欢孙女,你也不该如此污孙女的名声!任何人都可能做这个事儿,我是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等恶毒的事情!”

安玲珑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别提多真切:“祖母,父亲,这种话说出来你们信吗?我在林家之时,被林家看得跟囚犯一样关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连自己住的院子都出不去。还被林家给捆着送给路家当妾,如何有那个本事离开林家去外面跟人牙子密谋?”

“这肯定是林家的栽赃!定然是他们恶意栽赃我的!”

“林家五爷早在琳琅出事的次日就追出去了!他出去找了五个月,带回来一个面部全非的尸体指着说是琳琅!谁晓得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林家连琳琅的死都瞒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晋州买通什么人,好把一切罪责都栽赃到孙女的头上!”

安玲珑激愤道,“祖母,父亲,我跟琳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害了琳琅我有什么好处?我除了回来会被祖母和父亲处置,害了安家的名声还能有什么好处?!”

这话说的是事实,但老太太却怎么都不信。

“真不是我!那个什么人牙子的话,肯定是有人交代他说的!我平素月例才二十两,我算什么贵人!”

安老太太与安侍郎对视一眼,安老太太脸色没变,安侍郎的眉头却蹙起来。

说实话,他心里也是不信的。

大女儿十几年来虽然与琳琅偶有争端,也是多方避让的。姐妹俩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还算和谐,否则当初琳琅去林家做客也不会同意带玲珑一起去。就算有龃龉,那也是没有隔夜仇的。再说,玲珑今年也才十七岁。一个内宅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认得外面的人牙子还有本事把人卖出去?

安侍郎面色动容,安玲珑心中一喜,顿时哭得更可怜了。

她在安侍郎身边讨好了十几年,最清楚他看似风雅实则粗糙的性子,也最清楚什么模样能让他心软。此时完全顾不上梨花带雨,哭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果不然,安侍郎立即就心软了。

可是他心软,安老太太却不会。她太清楚这丫头能装会骗的本性,看儿子脸色软化顿时气急。

今日这丫头说的这么多话,她一句话不信。她没有害琳琅的心,人家林家就有了?比起安玲珑这个庶出的姐妹,人家林家才是琳琅嫡亲的外祖。林家老太太唯一的女儿拿命生下来的孩子,难道就忍心放任林家人把孩子往苦寒之地的青楼妓馆卖?

老太太可没忘了安玲珑为了能跟路家那小子搭上,青天白日的下药。她也没忘记,琳琅对那小子有意。若当真姐妹为争一男相斗,安老太太完全相信安玲珑能干得出害人名声尽毁的事。

她自小到大做事就是这么绝的人。

安玲珑抹着眼泪,哭的是声泪俱下。她也不敢把罪责推到林老太太头上,就所有的错尽往林大太太母子俩头上盖。半真半假道:“我还记得林表哥说过琳琅没死,私下里一直派人在找。林大太太也派了人去,此事千真万确,请祖母父亲明鉴!”

“那个指正你的婆子已经被抓到了。”

话音一落,安玲珑身体倏地一僵。

闹了半天,竟说些无用的话。安老太太已经不指望儿子了,在他心里,指不定这还是个好女儿呢!她冷酷道,“林家人押着那婆子,不日就会抵达京城。”

安玲珑抿了抿嘴唇,眼神闪烁,脸色雪白。

安老太太一看她脸色,就忍不住心寒齿冷。她拐杖重重一拄喝道:“安和山,这个死丫头是一日都留不得了!”

“琳琅这还没妨碍她什么呢她就敢把找人牙子。我老婆子这样罚她这样针对她,指不定心里怎么恨我!”老太太将手中拐杖拄得砰砰响,当下果决得很,“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这个安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是自己看吧,家中有这么一个毒蛇在,我夜里睡觉都不得安眠!”

“母亲!”安侍郎顿时惊了,这事情不是还没有定论么?

“只是两份信罢了,真相如何还不得而知。”安侍郎第一次发现大女儿可能不如他以为的那般纯良,心里也是泛起惊涛骇浪。但就算是杀人犯,砍头之前还请大理寺断案呢,“总得把事情始末弄清楚了再做定论吧?若是弄错了,真是林家人从中作梗,怪错了人,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我看这就不算是十成十真,也八九不离十!”

安老太太十分笃定。别以为她不晓得这死丫头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哭就能蒙混过关!想得美!眼泪在她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安侍郎还是犹豫,老太太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个庶女耗:“你不愿处置是吧!”

她甩开安侍郎的搀扶,怒道:“我自个儿处置!”

老太太果决的行事作风跟安侍郎如出一辙,一旦决定做什么是完全不给犹豫。她扬声喊来奴仆,直接下令将安玲珑母女俩赶出了安家:“这种蛇蝎母女,我安家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即冲进来,夹起还在卖力哭着的安玲珑就往外走。

安玲珑没想到安老太太完全不听她的狡辩,惊慌之下都忘了哭。等着人被拖出门外,她才惊惶地大声喊起来:“父亲!爹你救救我!真的不是我!”

安侍郎想说什么,忍不住上前追了两步,结果身边的安老太太两眼一翻往地上倒去。

安侍郎哪里还顾得上安玲珑?抱着亲娘就大声地喊大夫。

第一百零六章 双更合一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 晋州又是大雪。

想到去岁一家四口围着灶台吃送灶粑粑的滋味儿,从来不提要求的方老汉难得想一口吃的。他一大早就跟方婆子两人准备好酸菜和肉等配料,炒好米团。直言想吃一口送灶粑粑。安琳琅很感激他们的用心。她很清楚, 晋州腊月二十八只是烧纸祭奠仙人, 可没有这个习俗。

大雪沙沙地打在瓦砾上, 好在没有风。没有风的天气不算太冷, 院子里一片白晃晃的天光。不知不觉安琳琅都适应了晋州, 冬日里若是不下雪她都要觉得不正常了。

方家老夫妻俩是一大早就起来,人在院子里又是洗菜又是瓜果的,忙的不亦乐乎。

这些东西有些是周家运送过来的, 有些是章家给送过来的。章老爷子祖孙俩如今在安琳琅这待上瘾,大过年的连家都不回。反倒让那些想巴结章老爷子的人或者章家小辈送的过年节礼, 一车又一车的节礼给送来了方家村。里头好些东西,转头就给送来了方家老夫妻的院子。

方老汉夫妻哪里好意思收?手足无措地就想拒绝。

“过年在你这,怎么着都该交点伙食费。”章老爷子态度很坚决,他们在这儿过年,就给交点过节费。老爷子也上了年纪,无论天好天冷他早晨总是醒得早。先前还喜欢去后山那块儿转转, 如今大雪封路他也不爱出去。就一大早缩到后厨里来, 此时捧着一碗热羊奶喝得直眯眼睛。

其实都是一些布匹绸缎,也有些毛色不错的皮料子。大部分都是吃食药材,老夫妻俩虽然大多数不认得,那婴儿手臂粗已经成型的老参还是认得的。看着这么好品质的老参就有好些个,看的老夫妻瞠目结舌。方老汉摸箱子的手都觉得唐得慌,于是拿眼睛去瞥周攻玉。

周攻玉点点头:“既然送来了,爹娘你们只管收着便是。”

这些东西对于世家大族来说,连手指头缝里漏的都不算。收着也就收着了。

方家老夫妻俩这才忐忑地将东西收进屋里, 特地将其中一些吃食拿出来招待。不过大冷天的也没有客人上门,除了余才大叔风雨无阻地给方家这边送羊奶。东西拿出来还是给家里人甜嘴儿。

方婆子特意挑了好些孕妇能吃的东西给余才带回去,那上品的老参就给了一株。拿个旧布包着就给塞他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余才以为是一些吃食,也没打开就收下了。且不说等回到家打开看到这么好品质的一株参,夫妻俩大惊,顶着大雪天都要赶紧过来还。就说章老爷子听说又要做新鲜吃食,死活赖在后厨不走。他还很自觉,自己端了个小马扎坐下,安安稳稳不需要别人安排。

安琳琅:“……您老也不怕烟熏着你!”

“熏不着,”老爷子一碗羊奶喝下肚,胃里身上暖洋洋的,“你做你的,你管我作甚?”

安琳琅:“……”

看配料准备的差不多,她于是也懒得跟着猫冬的老猫掰扯有的没的,洗了洗手就跟方婆子一起忙起来。

说起来,送灶粑粑做起来不难,跟包酸菜肉末包子很像。不同的是送灶粑粑用的是米面,酸菜包子用得是麦面。包好了也不用蒸,反而是用油水煎熟。去岁的这个时候安琳琅就已经做过一次。方婆子是个厨艺上有点天分的,其实早就包会了也记在心里。不过方家人习惯了吃食上的事情让琳琅做主,她于是便也不做那等主事的活儿。

章老爷子去岁这个时候还没来呢,自然是没吃到。今儿听方家人一说他就很期待。一大早蜷缩在后厨就不乐意挪窝,无论安琳琅怎么白眼,他就是不走。

章谨彦如今也算看惯了祖父在安琳琅这里没皮没脸的无赖模样,原先还惊讶,如今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仅眼皮子不抬,他有样学样,也整日里往后厨这边缩,蹭吃蹭喝的。别看面子上还保持着一点世家公子的矜持,但该跟屁虫的、该吃的、该喝的他一样没落下。

若有那认识章谨彦的人知晓,估计得惊掉下巴。这还是他们眼睛长头顶上的荆州第一贵公子么?

安琳琅:“……”祖孙俩一模一样。

说实话,安琳琅对这个温和有礼还清纯不做作的贵公子印象还挺好。两人关系不算多亲近,但偶尔也会说上两句话。章谨彦是个很会聊天的人,跟他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他从不会叫人难堪,大多数跟他聊完天的人都会觉得十分荣幸。这也算章谨彦的过人之处了。

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玉哥儿。这两人就仿佛天生不对盘的两只猫,见面总要针尖对麦芒。

大概就是所谓的王不见王吧。

安琳琅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笑,但好在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人。即便互相刺对方,但该有的仪态和风度都没有丢。安琳琅偶尔撞见一回,明明两人都是那等一看就矜持持重的世家公子,跟两个乌鸡似的互踩痛脚别提多违和好笑。她一笑,玉哥儿总怪她没良心。

“来年咱们就成婚。”玉哥儿拿她没办法,恼羞成怒以后就这一句。

自打安琳琅答应,玉哥儿对治病这件事格外的积极。他十分期盼能从邹无大夫嘴里听到一句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可以成亲的话,他不想等到回京再定。日子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琳琅的身边还有不识趣的小白脸蹲守,他怕自己稍微一离开,变故会是他承受不起的。

安琳琅大概明白他的急切,所以也算是默许。对玉哥儿私下里的动作故作不知。只管等他安排妥当就顺势定了亲事。反正除了他,她的眼中也看不到别人。

“琳琅,”馅儿才一炒出来,章老爷子就已经受不住了。他吸了吸鼻子,看着酸咸鲜香的酸菜肉丁馅儿目不转睛的道,“这是不是已经熟了?”

“馅儿当然是熟的。”安琳琅一面忙活着包,一面头也不抬道。

“那可以拿这个配饭么?”老爷子在安琳琅这里吃东西最是质朴接地气,如今给他一个碗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端着在门口吃,“老夫肚子有些饿了,拿这个配饭。”

话音一落,安琳琅眼睛斜过去:“你还想不想吃送灶粑粑了?”

“吃啊,”他吸了吸鼻子,答的那叫一个顺口,“我可以少吃点,留点肚子吃那什么送灶粑粑。”

安琳琅:“……”

直接把他给赶出去。大忙的时候,谁有功夫给他粑粑馅儿配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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