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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外, 士兵走动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帐篷里, 谢蘅的手轻轻抓着赵瑾身前的衣襟,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软。
赵瑾呼吸乱了一下,谢蘅的衣裳还没换,外面的大动静适时传来, 赵瑾回过神来, 他连忙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快速恢复了自己的神情, 并提醒道:“你先把衣裳换了。”
“你......”“此事晚上再说。”
谢蘅想再说些什么, 可赵瑾却仿佛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似的, 打断了谢蘅余下的话。
他拉开了谢蘅的手, 紧接着便站了起来, 僵着身子道:“你既然能动了, 衣裳便自己换吧。”
“我去门口守着。”
“欸——”
此间话一说完,赵瑾压根就不给谢蘅拒绝的机会,很快就转过了身子, 走向了营帐入口。
未免自己出去引人注意, 他最终并未走出这个帐篷, 只背对着谢蘅, 面向入口站着。
晚上再说......
谢蘅看着赵瑾的背影愣了一下。
很快, 她便回味了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让谢蘅没忍住噙了噙自己的唇角, “骗人是小狗啊。”
赵瑾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开口否认。
此处到底特殊,一会儿主帅等人随时会过来, 若在往常, 谢蘅或许会软磨硬泡,一定要赵瑾给自己一个准话,但现在,一来确实不是说儿女情长的时候,二来赵瑾也不是什么都没表示,所以谢蘅见好就收,并未再继续纠缠下去。
一确定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她很快就敛了敛自己眼中的笑,恢复了正经的神色。
她周身是血,赵瑾准备的衣裳有里衣,谢蘅看了一眼,也没与人客气,索性能换的都快速的换了起来。
赵瑾只听到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心知谢蘅这是已经在换了,他身子绷的紧紧的,全程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谢蘅身体受伤,再加上脱力严重,换衣的速度要比往常慢上一些。
赵瑾也没催促,就这样等着。
直到外面有了异样。
赵瑾瞬间皱了皱眉,沉声道:“大部队回来了。”
谢蘅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声音,她快速把结系上,“好了。”
赵瑾旋即回过了身。
见谢蘅衣裳穿的不大合身,他目光一顿,“这是我的衣物。”
“营地里除了军服,没有别的可以给你换。”
“你只能暂时将就。”
谢蘅笑,“穿你的衣裳,这有啥将就的。”
赵瑾快速的走到床边,一边拿起了谢蘅换下的血衣,一边不急不缓的解释道:“我的衣物,你穿不一定合身。”
“好在你既受伤,便先躺着,也看不出来。”
谢蘅开心的弯了弯自己的双眼,“好~”
“都听你的~”
赵瑾看了眼谢蘅腰上包扎的地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忍住生硬的问:“伤口如何?”
说着不信自己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看起来也是在生自己气,可这关心却是做不得假。
谢蘅一眼见此,眼底的笑便柔了几分,她浅笑道:“放心,问题不大。”
某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惨白,赵瑾眉头蹙了蹙,“你休息片刻。”
“我去外面看情况看。”
军队归营过后,光是整军,清点伤亡人数,没一两个时辰,这活干不下来。主帅等人,需要快速做出布防,待人数清点完毕,再根据此役双方的伤亡情况,制定下一步的计划,同时还要安抚人心,巡视伤兵,点阅部队。
这里面,谢蘅因为身份原因,注定不可能藏于幕后,还别说此役她表现有目共睹。
若没有谢蘅这边死守,南蛮军队必然已经打开了攻向守军极少的虎啸关,因此,可以预料,一会儿主帅回营,谢蘅眼下的营帐,必然会来来往往很多人。
这一点,两个人心底都清楚,所以赵瑾提议让谢蘅休息,她并没有拒绝。
“那一会儿伯父或者季伯伯来了,你记得叫我?”
赵瑾点了点头。
两人交涉好,有赵瑾在,谢蘅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很快就放心的躺了下去。
赵瑾这边都还没出营帐,帐里的某人就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速度快到,可以算得上是到倒头就睡。
尽管先前也猜到谢蘅现在应是十分疲惫,可见人这样,赵瑾眼中,还是浮出了一抹诧异。
诧异过后,便是说不出的心酸与心疼。
谢蘅已经睡着了,她一天两夜没睡觉,又与人打斗了那么久,身体早已透支,先前能与赵瑾插科打诨,完全是靠着赵瑾给她喂了一瓶营养液,再加上她强行打起的精神。
此间心态一放松,想要入睡,那还不是秒秒钟的事?
至于睡着之后,赵瑾又做了什么,这就不在谢蘅的注意范围之内了。
骑龙坳一役打了近二十个时辰,魏军这边,副尉宋安年战死,魏军损失近三万,南蛮则是近四万,战况可想而知。
此役结束时,是第二日清晨。
在众人找谢蘅前,赵瑾趁着谢蘅睡着了,打水给她擦拭了脸与双手。
来边关半年不到,谢蘅的脸肉眼可见的糙了一些,双手就更不用说了,这双手现在来看,上方的茧子厚厚的一层,恐怕不会有任何一人会觉得是姑娘的手。
原只打算睡一会儿,结果谢蘅这一睡,竟然直接睡到了中午。
郑衢在床边看了谢蘅好一会儿,人竟然睁眼了,他眼中瞬间满是欢喜,“你醒了?”
肚子饿的有些痉挛了,谢蘅皱了皱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床边有一人,听声音也不是赵瑾,“......谁?”
“我啊——”郑衢笑着露出了自己的一口白牙,“你小子,我的声儿你都听不出了?”
能这么说的,除了郑衢,不会再有第二人。
谢蘅用手掌腹部揉了揉眼睛,笑了一声,“怎么是你?”
“我怎么了?”郑衢双手环在胸前,“这战场你能来,本公子就不能来?”
“这么瞧不起人?”
肚子饿的胃疼,谢蘅眉头微蹙,好笑道:“我是想问,怎么是你在这里。”
“赵瑾呢?”
“他?”郑衢一听赵瑾的名字,脸色就臭了,“我这大老远的从长安过来,你都不多问我几句别的?”
能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关心她,谢蘅还不至于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笑了笑,转问道:“那现在什么时候了?”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待遇,但到底没在问赵瑾,郑衢郁闷的回:“午时。”
“怎么了?”
竟然睡了这么久...
谢蘅指了指门口,看起来有些虚弱道:“行了,我两天没吃饭了,你给我找点吃的去。”
郑衢一开始还看起来不靠谱,一听谢蘅这么说,他也变了脸色,“你怎么不早说。”
他边走边回头道:“两天不吃饭,你能耐啊....”
赵瑾就是在这个时候,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郑衢走得快,险些撞上他。
“小心——”
好在二人都是反应迅速的那一类,谢蘅一招呼,郑衢就连忙刹住了脚,赵瑾这边也护着手中的东西往一旁退了一步。
一见屋子里有人,谢蘅还醒了,赵瑾看郑衢的目光便不大友善,“你怎么在这里?”
郑衢抬了抬自己的下巴,“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眼看着二人互相看不对眼,谢蘅适时的出了声,打断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记挂着谢蘅,赵瑾没再搭理郑衢。他快速走到了床边。
谢蘅已经闻着味儿了,一确定是吃的,她的眼睛就亮了。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说起这个,赵瑾的心情就十分复杂,“季老将军说,你一个人打了一天两夜。”
虽然先前大致清楚益州前线的情况,但赵瑾从未想过,谢蘅会是最早进入此间战场厮杀的人,并且全程无休坚持了这么久。
所以,明明功夫不弱的一个人,累的连动手都是问题,你让清楚了真相的人如何不难受。
粥是再简单不过的白米粥,但许是饿的狠了,以至于现在光闻着味儿,谢蘅都觉得香的不行。
她冲赵瑾伸出了手,“给我吧。”
一旁还有郑衢,赵瑾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把碗递了过去。
“粥是温的。”
谢蘅勺都没用,一拿到就直接就着碗边喝了一口,“好唔......好吃。”
“你吃慢点...”郑衢慢慢的跟了上来。
他并不想沾郑太尉的光,所以此次来益州,他也不是什么小将,只是普通的一个士兵,打算不靠任何人自己闯一片天出来。
因为没有品级,所以主帅大帐会议他进不去。能进这个营帐,完全是他靠着往日里不学无术的本事。
因此乍一看到郑衢,赵瑾才会那般质问。
没有品级的士兵,想要知道重要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就比如谢蘅这边一个人独守骑龙坳两夜一天,那还是军队班师回营后,军中传开的消息。
大伙都知道,护国公的外孙颇有萧家风骨,也都知道骑龙坳一役有多残酷,越是前线的士兵,对谢蘅的敬佩就越多。
如今见人只是喝一碗白粥,就像是山珍海味似的,人也黑了一圈,郑衢心底颇不是滋味。
谢蘅一连喝了三口,肚子里的痉挛总归是好了一些。
她重新抬头看向床边的二人,边喝边问:“我怎么睡这么久?”
赵瑾微微颔首,“季老将军体恤你这一役多有不易,便没让我把你唤醒。”
“那现在战况怎么样,主帐那边......”
“季老将军已经安排了,现在我爹在和季老将军讨论军情。”
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谢蘅随即将目光放在了郑衢的身上,一见人穿着,她未免疑惑道:“你怎么这个打扮?”
终于算是正儿八经的问了一个关于自己的问题,郑衢挑了挑眉,“本公子喜欢这身衣裳,成不成?”
赵瑾转身,来到了一旁的桌边,头也不回道:“军营内每日用膳时辰只有一刻钟,错过了就只能等下顿,半炷香前,伙夫便已经开始发饭。”
郑衢听到这,神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却恢复了正常,“一顿不吃又饿不死人,我乐意和我兄弟多说几句。”
谢蘅哪会听不出郑衢与赵瑾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喝完最后一口,笑着轻轻推了某人一把,“ 去去去,先去吃饭。”
“我人在这,想见想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可别指望我有多的吃食分给你。”
行军打战不比家中,曾经的纨绔子弟,进入军营后心高气傲,又不愿搞特殊,要是不积极主动,就会被踩下去。
这一点,郑衢只随军走了不到十日,就已是深有体会。
因此,谢蘅让他先去吃饭,他也不矫情。
“那成。”
“我下午要再来,你得保证,没人拦本公子。”
“行——”谢蘅点了点头,“真找我,随时过来就是。”
听到肯定的话,郑衢脸上这才重新扬起了笑容。虽不知自己在得意什么,但他还是对赵瑾抛了个得瑟的眼神过去。
随后,便在二人的注视下,光明正大的从帐门走了出去。
谢蘅已经喝完了粥,赵瑾便走了过去。
这边刚把碗拿到手上,屋外就传来了询问的声音。
“元帅,将军。”
“谢小将可醒了?”
“回元帅,将军,谢小将应该已经醒了。”
“嗯。”
是季老将军与平阳侯。
谢蘅与赵瑾对视了一眼,连忙自我检查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谢蘅一直都在睡着,其实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几乎是二人放下戒备的同时,屋外的人就走了进来。
谢蘅先对二人打起了招呼,“季伯伯,伯父。”
季老将军见人醒了,眼尾的老褶子瞬间笑着挤到了一起,“好,好.....三郎醒了就好。”
休息了一上午,再加上喝了些粥,谢蘅气色恢复了一些,她笑了笑,“季伯伯,您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伤的多重呢。”
“伤的不严重,可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收下骑龙坳。”
“你小子——”
话虽然听起来有些不满,可语气却全然不是那回事。
季老将军这会儿指不定多开心呢。
毕竟,要是骑龙坳没守下,虎啸关就守不下,到时虎啸关一开,益州就危了。
这责任,谁也负不起。
谢蘅见季老将军笑得开怀,她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平阳侯,“伯父,我今日偷睡了个懒觉,你不怪我吧?”
自古英雄出少年,谢蘅有这出息,平阳侯也由心的为她开心,他背着手笑道:“不怪你。”
“不仅不怪你,伯父还和季老将军商量着,要给你记大功。”
“功名都是虚的。”谢蘅嘿嘿笑了笑,“要是能停战,那才是实打实的。”
说起停战这个话题,季老将军与平阳侯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笑意也淡了淡。
最后,平阳侯主动问:“三郎,你现在感觉如何?”
谢蘅一听这话,就知道应该是有正事要说,所以她点了点头,“没问题。”
“季伯伯,伯父,可是有什么事?”
“我与你季伯伯,本是在视察军营里的情况,转到你这里来,说来看看你,你既然醒了,两刻钟后,便来主帐一趟吧,我们商讨一下下一步计划。”
“好。”
谢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甚至出于尊重,她还从床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赵瑾全程在一旁看着,见谢蘅掀被起床一气呵成眼也不眨,他眉头皱了皱。
和谢蘅这边说完了,军营里的情况还没看完,时间有限,季老将军与平阳侯也没多逗留,只临走前,平阳侯对赵瑾道:“阿瑾,一会儿你也过来。”
“是。”
赵瑾今日虽也去了趟主帐,但那时只是商量布防,还没说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这会儿提到,想必是伤亡统计了出来,要重新部署了。
收到了命令,谢蘅也就不再床上耽搁了,她的衣裳大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穿,还别说两个多时辰过去,赵瑾早就替她找到了合身的衣裳。
现在是白天,二人也不好过多交流什么,正事要紧,虽然入魏军军营的时间不长,先前也多是置身事外,可经历骑龙坳一役,这一役给谢蘅的震撼过大,她也付出与投入了许多,脑子里系统这会儿时不时的播报帅气值到账的消息,谢蘅很难无动于衷。
赵瑾见谢蘅如此认真投入,他心情有些沉重,却终究还是没在这当头开口。
两人一道去了主帐,一道与我方众多军中主将商讨现在的情形。
在这里,谢蘅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司马辰。
司马辰比谢蘅,也就大一岁多,如今成了亲,又经历了长兄逝世,先前的庸散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傍晚,因骑龙坳一役大捷,又因援军到了,季老将军与平阳侯商讨之后,为振奋人心鼓舞士气,今晚的军营,格外热闹,一共杀了近百只猪。
谢蘅作为骑龙坳一役的功臣,她的出席,甚至将此次晚会推向了高潮。
一切的庆祝过后,就到了回营休息的时候。
因赵瑾功夫出众,又是主动请缨,他现在的等级是沙场校尉。按理说,他还不足以一人一个营帐,可谢蘅因先前与季老将军有过约定,要她作为萧家军精神领袖,必须要有独立的营帐,哪怕是小帐。
所以,赵瑾没有的,谢蘅有。
赵瑾不愿搞特殊,他现在的等级该是什么营帐便是什么营帐他没意义,谢蘅这边的规格,倒是方便了二人晚上的谈话。
不过,军营中人多眼杂,还容易碰到熟人,真谈话并不安全,因此,当明日升起时,用完晚饭的赵瑾谢蘅二人,两人饭后消食,慢慢的走到了大军驻扎的军营外的小山坡上。
再过一两月就要进入夏季,这会儿温度并不冷。
山坡上,杂草高的有半人之高,矮的也能到人膝盖的位置。
终于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了,赵瑾与谢蘅二人都慢慢的慢了下来。
谢蘅与人隔了一米的距离,她看着赵瑾的背影,斟酌的试探道:“你今日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开心。”
“可是因我骗你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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