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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被崔桃的表情唬得心里一抖, 莫非是什么暗器机关被遗漏了,这会儿才被触发?所有人都不约而地紧张起来, 皆以防御姿态, 紧盯着那面墙,甚至做好了飞速逃跑的准备。

崔桃大步流星地走到墙前,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后回来。

“走吧。”崔桃道。

李才愣了愣, 确认问崔桃:“刚才说‘等等’, 就是为了去捡一块石头?”

“对啊。”

众人:“……”

离开山洞后,王钊等衙役根据线索分工追查。

崔桃在返回韩府后, 才将她从石堆里捡出来的那块石头递给韩琦。

石头为白色, 有部分地方看起来有点透明, 跟山洞内那些或黄或青的石头有一定的区别。当然这区别只有细心且懂得的人才能看得出来, 一般人看见只会觉得是堆没用的碎石头, 多看一眼的必要都没有。

韩琦早料知崔桃捡道的不会是普通的东西, 但当这块石头落到他手里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有几分惊讶。

“硝石。”

此为火药制作的必用之物。

“我留意过了山洞其它地方,再没有这种石头。”崔桃道出自己的揣测, “这块硝石很可能原本被放在密室里, 因我们的突然偷袭, 他们匆忙清理账本的时候, 就把这块硝石丢弃到密室门口的乱石堆里, 不想被我们发现。”

越是隐藏就越说明有问题, 韩琦令张昌负责暗中追查这条线。

三日后, 王钊等人根据在安定村内所缴获兵器的特点,调查到了兵器来源,出自泉州白、温两家铁匠铺。前者擅打造大刀、长枪等大件兵器, 后者则擅长暗器、匕首等小件兵器。

两家铺子都是泉州的老铺, 原本是竞争关系,上一辈人还起过冲突,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因两家的长房长子娶了一对亲姐妹,成了连襟关系,倒是关系好了起来。

当然,这是外人看起来的样子。

实际上两家铁匠铺都是因这俩姐妹的游说和怂恿,一个为了赚钱,一个被逼无奈违法犯事,不得不选择给天机阁卖命,暗中打造了大量兵器。其中兵器制造所用到的铁矿,则由一位叫陈一发的商人提供,此人在泉州生意很大,酒肆、米铺、赌坊、妓院都有涉猎。陈一发很会附庸风雅,与当地许多读书人都有结交,碰到境况困难的书生,他还愿意出资帮助他们。

“我知这个陈一发。”韩琦道,“在泉州读书时,曾有几位友人为我引荐过他。那时他三十多岁,头发比同龄人更斑白。”

“可能是要经营这么多产业,累得白发早生了。”

衙门内存有陈一发的户籍情况,上面写着陈一发是蕲州人,父母早亡,由长兄陈启抚养长大,后长兄病故,他来泉州做鱼鲞生意,便就此扎根在泉州。据了解他的身边人供述,陈一发初来泉州的时候,确实操着一口蕲州话,为人豪爽大方,常以笑面示人,所以人缘非常好。

“常以笑面示人……”崔桃琢磨道,“倒不禁让我想起了苏员外,他也经商厉害,甚至把两个‘女儿’嫁给了本地高官。且从年岁上看,陈一发、苏员外、娇姑和苏玉婉的年纪都差不多。”

王钊这时候呈上了审问陈一发的证供。

陈一发拒不承认自己跟天机阁有干系,只承认了自己贪财,暗中私采铁矿,并供货给了白、温两家铁匠铺。

在陈一发住宅内,李远搜到了陈一发与两家铁匠铺往来交易的账本,查抄了近十万贯的家财。

私采铁矿的罪名证据确凿了,必为死刑,且罪无可赦。

韩琦命王钊继续拷问陈一发,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从其口中查问到更多线索即可。

“是奸商贪钱,私采铁矿供货?还是说他也是天机阁的人?”崔桃问韩琦更偏向认为是哪一方。

“当年大家作词饮酒之际,曾戏说过起名号。”

崔桃反应了下,才意识到韩琦在接着说他当年在友人引荐下,和陈一发见面的经历。

“陈一发说他可以叫丙洲老叟,但老当益壮。”

“丙洲老叟?”崔桃打一激灵,“丙洲村?”

韩琦应承,他和崔桃的想法一样。

当年陈一发突然一说,不了解情况的人自然察觉不到异样。可如今知道了娇姑和苏玉婉的老家都在丙洲村,且都跟天机阁有干系,就不免叫人联想到了一起。

当然,严谨点来说,苏玉婉的老家其实在古井村,只是与丙洲村相邻,但当时古井村是逃难者安置后渐渐形成的村子,还不算是个正经村落,故外面的人经常把古井村也算成是丙洲村。

“因为发白,所以自嘲是老叟。可陈一发不是丙洲村人,为何要用‘丙洲’起名号?还特意强调了老当益壮。”崔桃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但她没立刻说出口 ,在与韩琦的对视中,确定了韩琦的想法再次跟她一致了。

刑房内,王钊拿着苏玉婉的画像,质问陈一发可认识画上的女子。

陈一发受刑之后,嘴角流血,气息羸弱,连抬眼皮都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当他看到画像上苏玉婉如花般的美貌时,目光定住了,失神片刻后才缓过神来,低下了头。

“不认识。”

“那却不凑巧了,当我们拿你进府衙后,便有一男子跑来指认你,说当年就是你欺辱了画上的女子。”

王钊在刑讯犯人上经验丰富,纵然陈一发有心刻意隐藏,但他身体乍然绷紧的状态却已经出卖了他。

“他当年只是个孩子,亲眼目睹你在苏玉婉买药回来的路上,对她下了手。后来他在泉州见你很有风头,跟官贵结交,更不敢揭发你了。但这件事一直是他的梦魇,终于等到今日,他听说你被抓了,家被查抄了,官府悬赏有关你的线索,才有胆量跑来官府坦白了当年他目击到的情况。”

王钊说罢,就将那名年轻农户叫了上来,令他与陈一发对峙。

男子一身农户身打扮,半脸的络腮青胡茬,穿着破旧粗布衣裳,双脚踩着脏兮兮破洞的青布鞋。他一见陈一发,便操着浓浓的本地口音,喊着‘就是他’的话。

陈一发垂着脑袋不欲让对方再看自己的脸。

王钊嗤笑质问:“怎么看着,你好像还有羞耻心似得?”

“他头壳坏,就是个该杀的鲈鳗,哪来的羞耻心?可怜那漂亮的査某被他祸害了!”男子咬牙切齿地骂完了,情绪更加激动,还想上脚去踹他,骂陈一发害得他这么多年一直良心不安。

王钊忙叫人阻止男子,男子却不依,挣脱拉扯之后,一脚就揣在陈一发的裤裆上。陈一发痛得“嗷”一声大叫,王钊忙命属下赶紧将男子拉出去。

男子依旧咒骂不听,直至被拖出刑房外老远,他才站直身体。

拉着张昌的李远和李才都放下手了,不禁笑起来,直叹张昌学得像,真真一点都看不出是本人来。

“就是个农夫!”

张昌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青胡茬,谦虚笑道:“还是这玩意儿遮掩得好,换谁贴脸上都认不出来。”

刑讯房内,审讯未停。

“私采铁矿,贩卖铁器已然是死罪了,再多罪加在我身上,结果终不过还是个死。你们随意吧,有什么悬案难案都往我身上安,反正只要我一死就都了了。”

陈一发脸色很差,可见才刚男子那一脚踢得有多疼,豆大的冷汗珠正顺着太阳穴流淌而下。他虚弱地把话说完后,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凭‘你们如何折磨、诬陷我,我都不打算再睁眼’的架势。

明明就是个祸害,说得好像是他受了多大的冤枉似得。王钊被气得恨不得再多给他几鞭子。

“丙洲老叟。”

潮湿阴暗充满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刑讯房内,忽然传来一记悦耳清朗的男声,且这四字当真令陈一发心里猛然一震。

陈一发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向来人。

只见一容貌丑陋的少年,推着一位容颜绝色的男子进了刑讯房。男子穿着绯色官袍,彰显着身份和地位。

陈一发一眼就认出了韩琦,再见刑讯房内王钊等人对韩琦恭敬地行礼,更加肯定自己没认错了。

陈一发不禁自嘲地笑起来,“初与韩推官见面时,韩推官还是一位稚气少年,在酒桌上不善言谈,一人落寞而坐。我那会儿见你受冷落,特意跟你多聊了几句。如今再见,不想是这等光景了,一官一囚。何须三十年河东河西?三五年就够了。”

“你不是丙洲村人,却要起这个名号,可是因某些缘故,心中一直惦念一个人?”韩琦没理会陈一发的‘叙旧’,继续他的质问,却换来陈一发再度的闭眼。

似乎闭上眼就可以逃避一切问题,省得让人看到他的心虚了。

“苏玉婉死了,你可知情?”韩琦语调不变,也似乎没看到陈一发的抗拒,质问如故。

陈一发仍旧闭眼不大,但从其极力紧绷的脸部状态可知,他知情,而且还很愤怒,在非常努力地隐忍。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苏玉婉系遭开封府所杀?”

陈一发埋在眼皮下的眼球动了两下,蹙起眉头。

“开封府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机阁和地臧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蠢到在诸多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就先将匪首诛灭。况且以苏玉婉的聪慧,她主动提出的交易,选定的地点,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么?”

陈一发睁开了眼睛。

“当年天机阁早就盯上了苏玉婉,但他们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收留她,得以成功训教她。于是你就成了引发这个‘契机’的工具,令苏玉婉在遭受一干屈辱后,自愿归顺了天机阁。人在愤怒中的力量往往更强大,甚至会忘记肉身的痛苦,此系天机阁所传《阙影书》所言。如今天机阁又拿苏玉婉的死诓骗你,想来是要利用你对苏玉婉的‘旧情难忘’,令你更愤怒,更加效忠天机阁。”

韩琦轻嗤了一声。

“你们都很聪明,却都被当猴耍了。”

陈一发仍旧戒备地盯着韩琦,觉得他在激将自己,在心中再三警告自己千万不能上当。

“我有些好奇,你当初又是因何缘故才选择效忠天机阁?你就没有想过,你的那个‘契机’是不是跟苏玉婉一样,也是被安排策划而来?”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支飞速的箭,狠狠戳中了靶心。

陈一发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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