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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葱葱的绿完美地遮住视野, 从这里向远处眺望, 连点湖的影子都看不见。
树林通着一个山坡, 看这深入的情况, 他们几乎是到了坡下, 除非有意, 否则根本不会再有人过来。
叶凌秋看着沈君泽。
他仍如往常那般温和, 身上一点冷意和火气都没有,仿佛刚刚杀人的不是他。
君子如玉,温文尔雅。
以前每次见到他都觉得赏心悦目, 暗自欢喜,可此时此刻,她却只觉脊背发凉, 心中一片寒意。
沈君泽见她不答, 对手下挥了挥手。
后者便松开叶凌秋,扛起尸体离开了这里。
林间静了下来。
叶凌秋手指冰凉, 心里怦怦直跳, 甚至感觉不到吹进来的风。
沈君泽站着没动, 十分有耐心地等着她缓神。
片刻后, 叶凌秋终于开口:“你……为什么?”
“我若说是被逼的, 叶姑娘可信?”沈君泽勾着浅笑, 坦然自若的模样与“被逼”两个字完全不沾边,他似乎只是应付一句,根本不等她回答, 问道, “你是跟着我进来的?”
他进来是干什么,湖边的人都知道。
一个姑娘家本不应该跟过来,但由他说出口却好似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没有丝毫不妥似的。
叶凌秋道:“嗯,我有些事想问你。”
她脑子里很乱,尽量稳住心神解释了一句,“我原是在外面等你,后来看到有个影子闪过去,就跟了进来。”
沈君泽看着她:“叶姑娘是因为担心我,还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我看你这一路总往我身上看,有心事?”
叶凌秋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人对我说你的心疾犯了,只有两年好活,还说若不信便去谢公子那里看看,你就在那边。”
她没见到那个人的影子,只是收到了一张小条。
但毕竟事关沈君泽,她在家里坐立难安,因此见父亲为乔九的事伤神,便有意提了几句,成功打着“劝说谢凉”的旗号出了家门,后来在半路遇见了结伴游玩的两位女侠,便同行了一段路,再后来她们在酒楼听见有人谈论谢凉,就一起过来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有人指使,便加了分小心,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她们一路上都很顺利,成功抵达了敌畏盟,而沈君泽的情况果然不太好。
她低声道:“那个人还说谢公子他们来自通天谷,我先祖当年藏了一件宝物,能治百病。”
可她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年前那些事,就能猜到对方是冲着白虹神府来的。
紧接着她想到了沈君泽经常找方延下棋,人对于心上人的事是很在意的,她知道沈君泽虽然脾气好,但其实不怎么喜欢与人深交。
先前她见他总和方延凑在一起,还以为他突然对下棋感兴趣了,更是在家里努力学了一段时间的棋,可若方延是通天谷的人,便不得不让人深想沈君泽的目的了。
她最近总在想沈君泽和给她传小条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牵扯,沈君泽又是不是想要她先祖的东西,所以今天好不容易找到独处的机会,她便想来问问他知不知道通天谷。
她方才能跟着人影进来,也是这些天的怀疑所致,谁知竟见到了那一幕。
她问道:“你是为了那个宝物?”
沈君泽道:“不是。”
叶凌秋道:“那是为了报仇?”
沈君泽道:“叶姑娘不是说有事问我吗?问吧。”
叶凌秋见他避而不答,只好道:“你知道通天谷吧?”
沈君泽微笑:“嗯。”
叶凌秋便沉默下来。
“给你传消息的应该是董一天,年前去红莲谷的时候,他易容成我的护卫跟了咱们一路,想来是看出了什么,方才也可能是故意暴-露踪迹引你过来,想让我收买你,”沈君泽的语气不紧不慢,一贯的令人舒适,“叶姑娘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回去吧。”
叶凌秋顿时一怔:“你不杀我?”
沈君泽道:“我不杀没必要的人。”
叶凌秋道:“那你不怕我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沈君泽笑了笑:“所以还请叶姑娘看在我饶你一命的份上,替我保密。”
这话说得既礼貌又和气,简直像是在说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叶凌秋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尚未理清纷乱的思绪,便见他率先向林外走去,只好无言地跟着他,片刻后冷静了一些,她望着前面的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沈君泽原来知道她对他有意。
但她发现她根本不了解他。
而他对她因他赶来的事一点都不在意,对她这个人的评价只有三个字:没必要。
“找到了,在那儿呢!”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见她的朋友跑了过来。
两位女侠的视线被几棵树挡着,刚刚只扫见了叶凌秋的一个衣角,第二眼再看才发现还有沈君泽。她们快步来到这二人的面前,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神色有些古怪。
孤男寡女的……这该不会是在幽会吧?
叶凌秋假装没看见她们眼中的深意,问道:“找我?”
两位女侠回神,解释说是秦二见她久久不回,便求她们进来看一看。
秦二对叶姑娘的心意众所周知,她们说完见这二人一点不高兴的表示都没有,便觉得可能是她们想多了,这两个人兴许是凑巧了才碰到一起的。
几人边说边走,很快出了树林。
秦二正在干巴巴地等人,见沈君泽竟然也在,想起叶姑娘说的心有所属,脸色立刻就不太好了。他僵硬地望着叶姑娘回来坐下,拿着洗好的方巾递过去让她擦手,给了她一串菜,笑容勉强:“已经烤熟了,你趁热吃。”
叶凌秋接过来咬了一口,慢慢嚼完咽进肚。
她觉出了菜的鲜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一齐滑进胃里。
一直到此刻,她才彻底确定这条命是保住了。
那些凝固住的情绪顿时涌上来,她不由得眼眶一红。
秦二吓了一跳:“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我给你换一串。”
“不用,”叶凌秋放下那串菜,淡淡道,“烫了一下有些疼,暂时不想吃,我想去划船。”
秦二道:“我陪你去。”
二人说走便走。
秦二主动当了船夫,陪着她离开了湖岸。
叶凌秋抱膝坐在船上,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了腿间。
秦二瞬间明白她不是真的想坐船,连忙问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叶凌秋道:“你别说话。”
秦二手足无措,只好当一只安安静静的大狗,乖乖守着她。
他们走后,岸边的气氛便有些微妙。
几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往沈君泽的身上瞟,想知道他和叶姑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沈君泽笑容温和,一脸坦然,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指挥他哥给他烤了不少吃的。
两位女侠实在忍不住,便也找了个划船的借口,跑去说悄悄话了。
方延是知道叶姑娘有心上人的,见状便觉得是叶姑娘告白被拒了。
他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叶姑娘喜欢上断袖就和他喜欢上直男没啥区别,一样的命苦。
纪诗桃则继续气质出尘地坐着。
她心里好奇得不行,但面上仍维持着淡漠的模样,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串菜,吃几口便用手绢擦擦嘴,生怕沾上不该沾的东西而不美。
几人里只有沈正浩依然热情。
他把烤好的东西分了一圈,拿着剩余几串回到自家弟弟的身边,看了他一眼。
沈君泽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正浩便不问了,坐着吃东西,说道:“这味道挺好的,以后咱们在家里也能这么烤着吃,顺便让父亲也尝一尝。”
沈君泽笑着附和一声,慢条斯理地把他烤的东西吃完,看了看他,伸手摸上他的脸。
沈正浩询问地看向他。
沈君泽道:“有东西。”
他神色如常地放下手,提出想吃一吃烤野菜的味道。
沈正浩一向疼他,便跑去给他挖野菜了。
沈君泽望着他走远,拿起旁边的方巾,擦了擦手。
方延刚刚不太好意思打扰他们,这时便往他身边挪了挪,低声道:“真不是?”
沈君泽笑道:“真的。”
方延道:“那是啥?”
沈君泽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玩天黑请闭眼的时候?”
方延道:“记得,怎么?”
沈君泽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一次局里说过的话?”
方延不清楚这有什么关系,满脸疑惑:“嗯?”
沈君泽道:“若是想不明白,记得私下里去问一问谢公子。”
方延见他说完起身,问道:“你去哪儿?”
沈君泽道:“去找我哥。”
沈正浩去树林里给他挖野菜了,他便在方延的目送下重新进了林子。
然而一直到沈正浩和秦二他们陆续回来,他都没再出来。几人把树林全翻了一遍,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只好派了一个人进城去通知谢凉。
谢凉和乔九这时刚刚收到天鹤阁传来的消息。
先前乔九派去盯着董一天的人反馈说董一天受伤很重,从凝心寺逃走后就躲进了这附近的村子里,他们想知道他会不会再和内鬼联系,这才让窦天烨谈笔生意,也好借机留下。
他们等了三天,这一天总算有了收获。
谢凉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他。”
能在那种情况下忍住了不出手,想来也只有沈君泽了,不过……他问道:“他为何杀董一天?”
消息上写的很清楚。
董一天今日易了容,带着手下去见沈君泽,后来那个手下扛着董一天的尸首出来,扔在了官道上,还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匕首,再后来沈君泽和那名手下便一起离开了。
天鹤阁的人不敢靠近,根本不知道那二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那名手下大概是听命于沈君泽的,而董一天八成是沈君泽杀的。
谢凉道:“他应该不是董一天的主子。”
不然董一天不敢对他那般恼怒,更不会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动手”。
他猜测道:“是他们上面还有人,还是董一天是主子,沈君泽想杀掉他之后接管他的势力?”
乔九道:“谁知道。”
他想起沈君泽还曾拉着谢凉喝过酒,趁机教育道,“以后涨点记性,别什么人都信,也别随便跑去和人喝酒,知道吗?”
谢凉笑道:“嗯,我知道了。”
他想起初遇时和沈君泽一起顶着件外衫聊天的画面,再次叹了口气。
乔九不乐意了:“你挺难受?”
谢凉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乔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有什么可惜的,他自己选的路。”
谢凉刚想加一个评价,便见纪诗桃的一个护卫回到客栈,说是沈公子不见了。
他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让他们都回来吧。”
护卫便又折回城外,带回了一脸焦急的人们。
同时回来的还有天鹤阁的另一条消息:他们把人跟丢了。
凤楚这时也在客栈里,听完笑眯眯地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乔九不搭理他。
谢凉则叹了今天的第三口气。
不愧是沈君泽。
他应该是猜到了乔九是有意放的董一天,甚至连他被他们怀疑也猜到了,便干脆主动跳出来,带着人走了。
此刻已到傍晚。
客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大堂里吃饭,一片热闹。
沈正浩看都不看他们,直奔谢凉的客房。
其余几人也没什么胃口,一齐找到了谢凉。
谢凉看着沈正浩赤红的双眼,措辞一番,将他知道的事告诉了他们。
两位女侠不由得惊呼,捂住嘴,满脸的不可置信。
叶凌秋神色平静,终于明白沈君泽为何没杀她了,原来他早已知道瞒不过去。
沈正浩的呼吸则瞬间重了:“你胡说,我不信!”
谢凉道:“这是事实。”
沈正浩的双眼更红,下意识想抓着他的衣领问个清楚,结果刚迈出半步便被击中了穴道。
乔九收回手,冷声道:“带他去洗个冷水澡清醒清醒脑子,何时不发疯了再捞出来。”
天鹤阁的人道声是,迅速把人拖了出去。
乔九环视一周:“有想跟着一起洗的吗?”
众人整齐地转身往外走,半句话都不想问了。
乔九很满意,刚想拉着谢凉去吃饭,便见方延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一下下地往谢凉身上瞅。
谢凉道:“进来吧。”
方延道:“……你出来呗。”
谢凉无奈,便跟着他到了他的房间。
方延道:“他真的是幕后黑手?”
“就算不是,他也是知情者,”谢凉见他难过,拍拍他的肩,“我也不希望他和那伙人有关系,但事实就是如此。”
方延道:“他今天临走前和我说过几句话。”
他把那几句一字不漏地告诉谢凉,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谢凉微微一怔。
当时的第一局极其短暂,基本由沈君泽一人主导,说的是杀手主动跳出来,是为了保护剩余的那个同伴。
他白天还在想究竟是他们上面还有人,还是沈君泽要收编董一天的势力,结果到晚上沈君泽便主动为他排除了一个答案。
方延道:“你想到了吗?他什么意思啊?”
谢凉轻声道:“他的意思是,他的身后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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