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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烨苦笑。
他想要说很多的话,可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瘫跪在地的胡媚娘踉跄着爬起来。
向来以风流妖娆自居的胡媚娘, 这会儿狼狈不堪,面上的脂粉早都被眼泪冲掉,发髻松散开来,一脸的疲态与悔恨。
她行至台阶处就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低声哀求:
“三,三哥,让我给她诊脉吧。”
谁料,她的三哥只是呆呆抱着半死不活的庭烟,一句话也不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胡媚娘轻咬下唇,疾步走上王座。
她不敢看班烨,一眼都不敢。
垂眸看向庭烟,小公主脸色惨白,黑色碎发被额上的汗打湿,紧紧地粘在肌肤上,虚弱地靠在班烨身上,不哭不笑,不怒不喜,眼里只是绝望。
“没事,没事的。”
胡媚娘温言安慰庭烟,跪到女孩身边,不防头,却看见班烨正直勾勾盯着她。
他双眸通红,唇角勾着抹笑。
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死盯着她,仿佛质问,又仿佛怨恨。
“三哥,你,我,我有苦衷。”
胡媚娘咽了口唾沫,头越发低垂,泪珠子一颗颗掉下,掉到地毯上,消失不见。
“我先给姑娘瞧病,行不行。”
胡媚娘刚抬手,还没碰到庭烟的袖子,忽然就被班烨揪住衣襟,一分分地往近拉。
“三哥,求你了,别这样。”
胡媚娘凄然流泪,却不敢推开班烨。
这么多年,她爱他,却也恨他。
没错,她可以用药压制他体内的邪毒,最后,他能保住命,却可能会疯,会瘫……但至少,圆了她的梦。
这个秘密,她原以为只有义父知道,没想到……
“姑娘她的身子拖不得,你,你让我救她好不好。”
听了这话,班烨丢开手。
胡媚娘登时松了口气,刚要去给庭烟诊脉,忽然听到一阵破风之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左脸硬生生地挨了一巴掌,这力道太大,把她打得差点昏过去,身子没稳住,给扑到正燃烧香炭的青铜鼎上。
左脸生生贴在了大鼎,那鼎上好似有镂刻凸起的大篆,磕得她骨头生疼,可头又偏晕得紧,一时间竟晕乎得站不起来。她闻到了股怪味,像是头发被烧的微臭味,又像肉被灼的焦香味。
等她有了精神,推开滚烫的鼎,晕晕乎乎地盘腿而坐时,好似一切都晚了。
她的一只耳朵被打得嗡嗡直响,有点听不清,聋了,左边长发被燎烧掉大半,脸又疼又烫,生生掉了层皮,好啊,看样子是烙上了个字……
毁了,全都毁了。
胡媚娘笑着哭,扭头看向班烨。
三哥面无表情地看她,可眼中,却是恨和怒,还有伤。
他一生最恨人背叛。
他再也不会原谅她,再也不会。
“师父,您别这样。”
唐林拖着铁链,跪着往前行了几步,他瞧见胡媚娘的下场,亦心有余悸。
“您,您能不能先叫太医来给我妹妹止血,她,她吃过十三寒,不能流太多血。”
听见这话,庭烟笑了。
她拉了下班烨垂在胸前的头发,虚弱道:“大,大伴啊。”
“嗯。”
班烨忙回应。
“能不能帮我个忙。”
班烨轻抿了下唇:“你说。”
“他……”
庭烟斜眼看向泪流满面的唐林,冷笑道:“我讨厌他,这个人若是再说我是他妹妹,就杀了他。”
“好。”
夜凉如水。
燕国王城处北地,一年到头都能听见风声。
春夏的风卷着尘土和花粉,呛人口鼻;
秋冬的如同刀剑,伤人至深。
殿外狂风肆虐,卷动檐下的青铜风铃。
铃声如同鬼哭,哭这良辰美景奈何天。
殿里在前半夜搬进来好些个暖炉,门窗缝儿被塞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钻不进来。
庭烟躺在柔软的褥子上,半死不活。
她又小产了,又。
班烨没有让胡媚娘碰她,也没有把她挪到旁边的偏殿,只是让宫人们抬进来毛毡、褥子和被子等物,平铺在王座跟前。又宣进来曾为王上瞧病的太医来,忙乱了好久,总算把她这条小命从阎王殿里勾了回来。
这会儿,大殿里又空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声。
瞧瞧吧,胡媚娘死皮赖脸地环抱着双膝,蜷缩在大殿的阴暗角落里,呆呆地掉泪,不过才几个时辰,这女人怎就老了这么多,往日胜雪的肌肤此时又干又黄,左脸被烫的红肿,哎,即便好了后,脸上也留下黑乎乎的疤。
她一生最珍视容貌,呵,毁了。
而唐林呢?
失神地跪着,痴痴地看着自己手掌心的一条银铃,不知在想什么。
庭烟冷笑不已。
这场棋局里,没有赢家,全都输了。
班烨,会救她吗?
大概不会吧,这个男人太自私。
瞧瞧吧,班烨这会儿坐在王座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喝吐后就接着喝。
他看着好平静啊,还像往常那样,将烛台拉近,用朱笔批阅奏疏。随后,他轻抚着案桌上摆放的金印和虎符,忽然笑了,很开心地笑了。
笑着笑着,他拿起面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阴沉下脸,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庭烟白了眼男人。
多熟悉的画面,当初的她,就这样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到后来,红豆就出来了……
“烟烟,还疼么?”
班烨放下镜子,冷不丁地问了句。
“疼。”
庭烟实话实说。
“我想和你说说话。”
班烨将镜子放下,踉跄着从王座起来,慢慢地挪到庭烟跟前,坐到褥子边上。
他替女孩将被子掖好,轻抚着她的柔发,笑问道:“唐林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庭烟默然,她这辈子最不想听的,就是唐林二字。
有时候她觉得,班烨都强过唐林。
那个人,就像阴沟里的臭虫,阴损又恶心。
班烨轻轻拍着被子,像哄孩子那样:“他说咱们练了心经,最后的结局不是疯,就是死。他还说,我能帮你化解掉心经。到时候,我就立马……”
班烨凄然一笑,俯身,凑近女孩,轻声问道:“你想不想我救你?”
“你会么?”庭烟反问。
班烨嘿然一笑,没说话。
“所以,何必问呢。”
庭烟闭眼,不想看见这男人。
练了心经,那就是个毒,一辈子都甩不掉了,除非同样练过心经的人化解,否则,那就等着疯,等着死。
“大伴问你个问题。”
班烨轻吻了下女孩的额头,柔声问:“如果我先你一步疯掉,你愿不愿意照顾我?”
“愿意。”
庭烟狞笑:“我会每天打你出气,直到我也疯了。”
“哈哈哈。”
班烨大笑,轻拧了下庭烟的鼻梁。
“商量下,能不能下手轻点,别打脸。”
庭烟哽咽不已。
明白了,他果然不愿救她。
哪怕留给自己的清明时间不多了,他也不愿浪费,还要贪恋权势。
“下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庭烟刚说完话,就听外面忽然响起激烈的砍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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