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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下官李泰见过陆大人。

李泰自称下官, 说明他是官场中人,居然也被人追杀,可见他所涉及的事件, 肯定牵扯巨大。

傅南陵和季翎岚对视一眼, 接着问道:李泰, 你在何处任职?官居几品?

回大人, 下官在辽远布政司下辖经历司任经历一职, 官居六品。

辽远布政司?傅南陵看向季翎岚, 道:若我没记错, 那些追杀他的人, 自称是提刑按察司佥事李恒,你可认识此人?

回大人, 提刑按察司佥事李恒是下官至交好友,若不是有他掩护, 下官也不可能逃出生天,得遇大人, 此时他大抵是没了性命。李泰悲痛之下红了眼眶。

且不说这辽远是距离京都最近的行省,就是佥事一职也是五品朝廷命官, 怎能说杀就杀,到底是谁这般胆大包天, 又为何故?傅南陵的眉头皱的死紧。

回大人,此间事皆因辽远布政使高瑾, 及其党羽贪污赈灾粮所起。

哦, 这事从何说起?

五年前辽远连续两年大旱, 几乎颗粒无收,受灾百姓达数百万。皇上仁慈,心系百姓, 曾三次拨下粮款,达五百万石粮食,数千万两白银,然而仍旧有数万百姓饿死街头,几十万人流离失所。

怎会如此?辽远距离京都如此之进,若是发生此等大事,为何京都没收到半点消息?

傅南陵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虽然上一世也发生了这件大案,他却因为身体原因,不曾详细了解,只知道这起大案之后,京都的法场接连被鲜血染红了大半个月。

大人,高瑾与其党羽在辽远只手遮天,但凡与其作对者均被其迫害,布政司参议刘吉并非暴毙而亡,实则是因他负责督粮道。刘参议不忍百姓再受迫害,偷偷记录下这些年高瑾及其党羽的贪腐之证,可惜被高瑾发觉。高瑾派人潜入刘大人家中,用毒药毒死了他,对外宣称刘大人是因病暴毙。

你怎知刘大人是被毒死?

回大人,刘大人向来身体康健,前一日还和下官去粮库巡视,怎会一夜间便暴毙?李泰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刘大人死后,刘夫人见其死状有异,便找了大夫给刘大人查看,大夫皆言刘大人口唇发绀,很有可能为心疾发作所致。可刘大人并无心疾,且刘大人双手手腕有淤青,明显是被人束缚过双手,刘夫人去报案,要仵作验尸,很快提刑按察司的人便上门,负责此案的便是李恒。李恒刚刚将刘大人的尸体带走,就被高瑾的人拦截。李恒给刘夫人报信,刘夫人上门索要尸体,均被拒绝。十几日后,尸体被送回,已经腐败不堪,给出的结果依旧是心疾发作。刘夫人心知高瑾势大,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有幼儿要抚养,根本无力与其作对,且不忍刘大人再被迫害,就安排了丧礼下了葬。

见李泰停顿下来,季翎岚下意识地接话道:口唇发绀,的确是心疾发作表象之一,故不能判断他是否中毒。有许多毒素皆会让尸体造成此等表象,例如河豚之毒。

河豚?傅南陵若有所思,道:河豚出于江海,有大毒,能杀人,凡烹调者,腹之子、目之精、脊之血必尽弃之,凡洗宜极净,煮宜极熟,治之不中度,不熟则毒人。

陆大人的意思是刘府中有高瑾之人,在其食物中下毒?

也不无可能。傅南陵看向欲言又止的季翎岚,道:阿岚可有不同见解?

季翎岚原本想说这种毒还可以提取后静脉注射,但猛然想起这里是古代,就连注射器都没有,那种可能只能被排除。

李大人方才说刘大人手腕处有淤青,若是被人在食物中下毒,应不会有这种束缚伤,我更倾向于是有人束缚住刘大人后,强迫其喝下提取的河豚毒液,致其死亡,当然也可能是其他毒物。

季翎岚说出自己的推测,转头看向李泰,问道:李大人,刘大人是何时被害,已过去多少时日?

刘大人是五月初五被害,已去一月有余。

季翎岚小声的嘀咕道:一月有余?以现在的气温来说,尸体应该已经腐败的差不多了,即便找到也只剩白骨,恐怕无法检测有没有中过毒了。

最主要的是这个时代并没有法医科学的理论支撑,也没有精密的仪器供他使用,就算他能进入解剖实验室,能让唐棠帮他检测,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不能作为证据。

阿岚,阿岚季翎岚说话声音太小,傅南陵未曾听清。

啊,哦,那个我是说,刘大人的尸体现下应已变成白骨,无法辨别是否中过毒。季翎岚看向李泰,问道:李大人,你为何会被追杀?刘大人生前是否将高瑾贪腐的证据,交到了你手上?

李泰的眼神一闪,眉头下意识的皱起,道:你是如何得知?

李泰说完,随即看向自己的腹部,脸色变了又变,看向季翎岚,道:东西在你那儿?

李大人若是在问你塞在伤口里的东西,确实是在我这儿。季翎岚从袖袋中掏出一枚铜制的钥匙,放在了桌上。

李泰连忙将钥匙拿起,仔细确定真假之后,不禁松了口气,见季翎岚看过来,惭愧地说道:季小公子,实在对不住,这钥匙背负着数位大人的性命,不容有失,还请见谅。

李大人严重,您这样不顾个人安危,为的都是那些枉死的百姓,这种精神令人敬佩,阿岚又怎会小肚鸡肠。

李泰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用这种方式避免这把钥匙落入那些人手中。

李泰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下官原本从未想过要与高瑾作对,自以为深谙为官之道,时时处处明哲保身,谁知高瑾竟对刘大人下手。刘大人对下官有提携之恩,下官一直视刘大人为恩师,若是对他的死熟视无睹,那便是忘恩负义,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异。

傅南陵的目光始终放在那把钥匙上,问道:这把钥匙如何使用,证据又在何处?

这把钥匙是刘大人生前所赠,他早就预料到高瑾会对他下手,便在府中建造了一间密室,密室只有刘大人知晓在何处,而开启密室的钥匙便是这把,里面藏有高瑾贪腐的所有证据。

季翎岚疑惑地问道:高瑾如何得知钥匙在你手中?

高瑾想方设法也未曾在刘夫人那儿找到账册,又因刘夫人身份,不便过于为难,只是将其囚禁在府中,不得外出。而我在刘大人手下做事,又素与刘大人亲近,高瑾便怀疑到我身上。我虚与委蛇,却被自家人出卖,幸而被李恒所救,逃出宁城。只是我一介文人,又身上带伤,终是未能到达京城,倒在了永平镇外。

原来如此。季翎岚点点头,看向傅南陵,道:大人,此事关系重大,唯恐高瑾狗急跳墙,还是赶紧回京,将此事禀告皇上,再做定夺为好。

已知的两个朝廷命官,一个正三品,一个正五品,均被迫害,足以说明高瑾在辽远的势力之大,以及心狠手辣。李泰逃脱,以高瑾的性子,定然穷追不舍,想尽办法除掉这个祸害。加之傅南陵的身份特殊,他们的处境真的险之又险。

傅南陵淡淡地说道:若当真如此,恐怕我们回京的路将九死一生。

季翎岚眉头紧皱,道:大人的意思是他们会在回京的路上设伏截杀?

若是让我们回京,他们便是死路一条,若是将我们截杀,稍微处理的干净些,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阿岚觉得呢?

傅南陵嘴角的冷笑,让季翎岚一怔,傅南陵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单纯。

大人,每日进京之人不在少数,只要乔装改扮得当,他们怎么确定我们是何人?

在季翎岚想来,傅南陵有这么精巧的人/皮面具在,只要不是特别熟悉之人,应该不会发现破绽。

傅南陵自然明白季翎岚在想什么,无奈地说道:他们对我们确实不熟悉,但李泰不行。

那便让李大人留在席柳山,我们进京向皇上禀明情况,然后带齐人手,去宁城找到证据,再接李大人一起回京。

我担心他们会疑心李泰藏身在席柳寨。以高瑾的心智,就算短时间内想不通,时间一久,也定会起疑心。傅南陵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还有刘府,若是高瑾狗急跳墙,一把火将刘府付之一炬,那刘大人的家眷恐怕也不能幸免。

最最重要的是傅南陵清楚,高瑾能这般肆无忌惮,身后还有人给他撑腰,一旦朝廷大动干戈,肯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恐怕不止保不住证据,还会血流成河,连累不少无辜之人。前世,这起案子傅连朝也是筹谋了许久,有了十二分的把握之后,才动的手。即便如此,刘府上下三十几口,以及李泰等人,都未能幸免。可隐藏在高瑾背后的人,依旧没能被揪出来,直到他继承皇位。

季翎岚皱起眉头,问道:大人能否告知,为何朝廷会容忍席柳寨的存在?

既然已经参与其中,季翎岚索性问出心中疑问。

傅南陵没有回答季翎岚,反而看向李泰,问道:高瑾党羽是否已涉及辽远提刑按察司,以及督察司?

李泰回答道:回大人,下官虽不知具体名单,却可根据刘大人之死判断,提刑按察司恐已被高瑾收买。至于督察司那边,下官并不了解。不过,素闻督察使张大人与高瑾不合,两人之间很少来往。

张汉臣

傅南陵努力回想着前世的记忆,恍惚间记得张汉臣是在他登基后,旧疾复发病逝的。

季翎岚忍不住发问道:大人对此人可熟悉?

傅南陵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此人是朝中老臣,为朝廷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应是可信。

季翎岚想了想,说道:既然回京之路艰险,不如我们索性前往宁城,置之死地而后生。

傅南陵一怔,随即眼睛一亮,看向季翎岚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赞赏,道:阿岚真是聪明,想必高瑾那厮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非但没有回京,反而进了他的老巢。

李泰眉头紧锁,道:大人将赌注压在张大人身上,是否太过冒险?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很快便能明白其中含义。

傅南陵和季翎岚对视一眼,嘴角勾起笑意,道:我们可做两手准备,一路南下去宁城,一路绕道北上回京都。即便高瑾再只手遮天,也不过是辽远一地,而进京之路可不止这一条,只需多耗费一些时日而已。

季翎岚站起身,道:既如此,我们便先行定下,李大人重伤未愈,还需多休息,我们明日在商谈详细计划。

李泰见状,将手中的钥匙递给傅南陵,道:陆大人,下官今日便将此物交给陆大人,还望陆大人能妥善保管。

傅南陵也没矫情,将东西手下,道:李大人放心,再强壮的虾米也只是虾米,翻不起大浪,收拾他们不过是早晚的事。

下官代辽远百姓谢过陆大人。李泰躬身施礼。

傅南陵没有多说,和季翎岚一起出了客房。

两人回到房间,傅南陵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阿岚,你说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能不能把李泰骗到?

看傅南陵讨赏的小孩子模样,季翎岚有些恍惚,对方才心底产生的怀疑又有些动摇。他笑了笑,说道:阿陵表现的很棒。若不是提前知道你不是陆九,我也定然被你骗过。

嘿嘿,父皇说在人前定要有威仪,这样才能体现皇家人的气势,不让那些大臣欺负了去,可我总觉得这样好累。傅南陵顺势扯住季翎岚的衣袖,笑眯眯地说道:还是和阿岚在一起好,我可以无拘无束。

看着傅南陵眯起的眼睛,季翎岚好笑的摇摇头,将刚才的猜想抛之脑后,这哪里是心机深沉的大灰狼模样,活脱脱就是个被宠在掌心长大的纯真小白兔。

阿陵,我方才问你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了么?

方才?傅南陵想了想,恍然道:阿岚是说这席柳寨的来历?

季翎岚点点头,道:没错,我一直很好奇陆九的身世,他为何会进宫做了御前侍卫,朝廷又为何容忍在京都附近有这么一个寨子?

傅南陵拉着季翎岚来到桌前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季翎岚倒了杯茶,道:阿岚,你的嘴唇干裂,喝点水润一润。

刚才还不觉得,傅南陵这么一说,季翎岚本能的抿了抿唇,顿时感到一阵疼痛,不用看他也知道,定是开裂了。

阿岚,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都流血了。

傅南陵伸出手指摸了摸,殷红的颜色沾染在略显苍白的指尖上,就像开了的花儿一样。

季翎岚一怔,脑袋向后躲了躲,不在意地说道:最近天气干了些,身体缺水,多喝点水就好了。

傅南陵回神,将水杯往季翎岚面前推了推,道:那阿岚多喝水。

季翎岚端起茶杯喝了两口,道:阿陵,你跟我说说席柳寨的来历。

阿岚应该已经见过席柳寨的大当家了吧。傅南陵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见过,在进寨的当天见过一面,是陆九的义父。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先生,温文尔雅,气质不凡,跟传说中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一点都不像。

傅南陵笑了笑,说道:他确实不像。这席柳寨建于三十年前,第一任寨主是蔡永彦,他是皇爷爷在位至今,唯一的一位异姓王爷,被皇爷爷封为康陵王。他骁勇善战,为皇爷爷开疆拓土,曾经也是风头无两。

季翎岚一听,心里越发好奇,问道:那为何会放着王爷不坐,来这席柳山当个寨主?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父皇说,当年康陵王驻守边疆,其王妃李氏并未随行,留在京都照顾幼子,也就是现在席柳寨的大当家蔡自新。康陵王一辈子忠心耿耿,一心为国,谁知败就败在了他的王妃李氏身上。

傅南陵喝了口茶,接着说道:父皇念在康陵王功在社稷,而他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便破格提拔其妻弟李盛,为亲卫军忠显校尉一职,正六品,虽然品阶不算高,却是个不错的差事。谁知那李盛是个不安分的,仗着康陵王的权势,在京都胡作非为,甚至闹出了人命。那死者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是刑部侍郎蒋青的本家侄女。蒋青一纸御状告到了皇爷爷面前,皇爷爷大怒,将此事交给了刑部查办,最后查明真相,是那李盛见色起意,强行掳走了去寺庙上香的蒋玲儿,意欲施暴之时,将奋力反抗的蒋玲儿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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