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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枝快急哭了,拽住公主的袖子,“您别愣着,快跑啊!”

“跑去哪?”越长溪反问,不紧不慢穿上外衣。抬手时,发现她的手指不停颤抖,她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越长溪愣了愣,快速握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

冷静!害怕是最无用的情绪。难道她害怕,就能化身战狼、拯救永和宫?当然不能!而且,如果她真是战狼,早就将社会主义的光普照九盛城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长溪扎起头发,继续刚才的话题,“大皇子从午门打进来,不代表其他城门没有敌人,你我手无寸铁,跑出去遇到敌军怎么办?如今,最安全的反而是皇宫。”

公主面不改色、语气沉稳,她的淡定从容很快感染半枝。半枝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常,冷静询问,“现在怎么办?”

越长溪又吹灭一根蜡烛,“做好午门失守的准备,熄灭宫里所有蜡烛,宫女太监们聚集在偏殿,有什么武器,都拿着。对了,”她补充,“安抚好他们的情绪,无论谁当皇上,都不会杀宫人。以及,无论损失多少钱财,本宫都会补偿。”

“是,”半枝迅速应下,有条不紊吩咐下去。

偌大的宫殿只剩她一人,空气中蔓延着灼烧的气味,令人头晕目眩。越长溪打开窗户,寒风迎面吹来。她看着远处火光,瞬间联系起所有线索。

宫宴那天,有人痛斥大皇子;

张校尉告诉她小心;

宫中传出立太子的消息,大皇子被折辱;

昨夜,金吾卫和张校尉吵架。

越长溪握紧拳头、低骂一声,该死!她怎么会没发现,昨晚吵架的金吾卫、正是痛斥大皇子的人。他们肯定计划今夜宫变,才会要求换班!

这么明显的线索,她竟然没察觉!果然身边奇葩太多,影响了她拔剑的速度。

半枝很快回来,一一回复,“宫人都在偏殿了,大家都很冷静,”她站在越长溪身后,眼神坚定,仿佛最忠诚的守卫,唯独语气泄露一丝紧张,“……您觉得,大皇子会成功么?”

越长溪握住她的手。半枝的手很凉,像一块冷玉,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

她叹息,“很难。大皇子刚回京,根基太浅,追随他的人不会很多。皇上有二十六亲卫,金吾卫只占其中之二,现在只是打个措手不及。等其余禁卫军反应过来,大皇子未必能成功。”历史上那么多成功政变的案例,大皇子不学,偏偏选择最莽撞的一种!傻孩子,抄作业都不会抄!

肌肤接触的地方,汲汲不断传来温暖,半枝心思稍定,还是忍不住确认,“我们会没事吧?”

“留在这里,肯定没事。”越长溪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分析现在的局势,“如果大皇子失败,一切如常;如果大皇子成功,他为了名声,也不会苛待一位公主。只要我不作死,肯定没事。”

半枝松口气,却感觉手腕一松,越长溪放开她的手,撩动长发。明灭火光中,她目光如炬,“我要去乾清宫。”

*

越长溪的猜测没错,大皇子优势很小。午门前,两军僵持。

张校尉挥刀砍死一个小兵,鲜血喷涌,眼前一片通红。这个小兵,他昨天还打过招呼,对方还要请他吃饺子……

张校尉目眦欲裂,“王川,你还是人么!你对得起弟兄们么?”最近金吾卫人员调动频繁,他早就察觉到不对,还以为有人趁着皇子回京、捞个好差事。根本没想到,对方是要造反!

金吾卫的青衣被血染成黑色,王川死死握着刀,面色疯狂,“我对得起他们,谁对得起我?”

王家满门忠烈,他的祖父、父亲、兄长皆是皇帝亲卫,为保护申帝而死。他的姑姑嫁给申帝,为对方生儿育女。

可他得到什么?父亲兄长马革裹尸、尸骨难寻;他在皇城守大门,低三下四,文武百官谁都能踩一脚;他的表哥是皇子,却要对三皇子摇尾乞怜;他的好友被诬陷殴打御史、惨死狱中。

这个王朝吃人,文武百官吃人,他想活着,只能比他们先拿起刀。

长刀抬起又落下,又一道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身影倒在眼前,他早就没有回头路了……王川咬牙高喊,“我今日所为,就是要对得起自己!兄弟们,给我杀!破城之人,赏金千两!”

重金之下必有莽夫,一时,喊杀声震天。刀剑碰撞,撞出明亮的火花,鲜血横流,把午门前的地面染成红色。王川形容癫狂,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张校尉只能另想办法,他抹去脸上的血,大喊,“大皇子,你不要一错再错,收手吧!”

战场之外,大皇子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切。

昨天,他鼓起勇气、恳求申帝晋封娘亲,申帝只道,“你身为皇子,不以政事为先,只惦记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老大,你太让朕失望了!”

失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皇子神情阴鸷,近乎冷笑。母亲死前,还惦记着申帝,让他乖乖听话,不要劳烦父亲。他想为这样的母亲求一个位份,申帝却说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从小到大,申帝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他在冷宫自生自灭时,申帝在哪?他被三皇子欺辱时,申帝又在哪?既无生恩,也无养恩,这样的父亲,有什么资格说失望!

皇妹说得对。他不该低头,他早就不该低头!

吱呀——

厚重的午门被合力推开,如同他对申帝的期待,一齐轰然倒塌。

大皇子举起剑,高喊,“捉拿申帝之人,封大将军,死生不论!”从今往后,他再无父亲!

*

听见公主的话,半枝第一反应,“你疯了。”

越长溪无奈,“我才没疯。要疯,也是大皇子疯了。”

他既然能说服金吾卫,为何不直接控制申帝、而是出兵造反?

如果他控制住申帝,明天登基,后天杀死三皇子,她就能开启休闲模式。现在倒好,生生变成地狱模式!

大皇子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

她解释,“午门现在还没破,我要去乾清宫,刷一波申帝的好感。”大皇子如果失败,三皇子肯定更嚣张,皇后很可能对她出手。哪怕现在苟住小命,到时候也要死。

不如现在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越长溪:万万没想到,公主还要懂投资。就是项目风险太高,失败就丧命。

半枝罕见地强硬,她展开双臂,拦住对方,“不能去,太危险了。”她明白所有道理,但刀剑无眼,公主受伤怎么办?

越长溪:“……”你认真的?展开双臂拦住我?你以为这是老鹰抓小鸡啊!

两人僵持间,院子传来一阵骚乱。越长溪皱眉,谁来了?

她走到门口,只见漫天星辰与火光中,卫良一身黑衣,疾步走来。四周烟雾迷茫、喊杀震天,他却神奇地没沾染半分,依旧清冽冷淡。锐利的身影穿过幽长宫道、走上台阶,像是一把明亮的剑,穿越迷障,来到她身边。

这个瞬间,越长溪似乎生出一股微妙的、复杂的情绪,像紧张、又像惊喜。仿佛沉寂已久的种子突然破土,倏然生长。

卫良跪地道,“公主,大皇子的人已经混进宫里,他们可能会抓住你威胁申帝,请您随臣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公主快走!永和宫我来守着!”

越长溪还没反应过来,半枝一推,直接把她推到宫外。

朱红大门紧紧闭合,越长溪与门板上的钟馗四目相对,她沉默,“……”无论心里有什么小鹿,这下都拍死了。

那点无法言明的情绪瞬间消散,她沉思几秒,对卫良点头,“我们走。”离开这里,也许对半枝更好。

两人走得很快,裙摆拂过地面,稀疏响动。他们左拐右绕、越走越偏,最后停在御花园某座假山前。卫良拨动假山上的石头,一道小门缓缓出现。

越长溪:传说中的密道!!!

“公主小心。”

门口狭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地下。密道很黑,借着月光,越长溪隐约看见,下面是一个十字路口。卫良指着左侧,“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出宫,外面有人接应,您不必担心。”

越长溪以为,卫良只是带路,不会跟她一起走。没想到,说完这句话,他率先提剑转向左方。

密道的大门已经关上,两侧夜明珠发出幽幽的光。越长溪还没适应黑暗,眼前一片漆黑。视觉失灵,其他感官顿时凸显出来。她闻到土壤的腥气,听见黑暗中、自己略带紧张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右边,“那这条路呢?是通往乾清宫么?”

卫良没有回答。

黑暗中,越长溪无法判断他的表情。但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卫良似乎转过身、正在望向她。

心跳莫名加快,这是人在陌生环境的本能反应,越长溪并没在意,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本宫不能走,大皇子如果失败,朝中的平衡会被打破,皇后一家独大。本宫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得到申帝更多支持,创造和皇后抗衡的条件。

卫良依旧没有回答,他沉默不语,呼吸几不可闻,仿佛融入这片黑暗。

越长溪看不见,但能想象出,卫良一定冷淡地注视着她,薄唇抿成一道线,无声的拒绝。

半枝也经常这样。

如果她提出过分的条件,比如早上不想起床吃饭,半枝就会一言不发看着她,试图用眼神谴责她。越长溪手法熟练,顿时软下声音,撒娇道,“卫厂公,你答应本宫,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她就蒙了。

啊啊啊啊,我在干什么?对方是卫良不是半枝,我不是眼瞎,我是心瞎了啊啊啊!

额头青筋直跳,越长溪恨不得以头抢地,但很快,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轻得仿佛错觉。卫良走回她身边,“臣带您去乾清宫。”

越长溪:“……”虽然目的达成,但更尴尬了怎么回事!

她飞快捂了下脸,提起裙摆,默默跟在卫良身后。刚迈出一步,脚下似乎踩到什么。越长溪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有轻微的夜盲,即使眼睛适应黑暗,也看不清路。

越长溪迅速扶墙稳住身形,暗骂道,密道里为什么有石子?谁逃跑的时候还看路?质检员能不能干了!还有,为什么电灯还没普及?这个世界的爱迪生不想赚钱了?

她动动脚腕,正要继续走,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卫良轻轻开口,“您……可以牵着臣。”

语气冷淡,但伸出来的手很坚定。

好样的!关键时刻,洁癖也能克服。越长溪默默夸了卫良一句,试图拽住对方的衣袖,然后——她就因为看不清,准确无疑地拽住了卫良的手指。

越长溪:“……”她跟这只手有仇?怎么每次都拽它!

指尖相碰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卫良身体一僵。但是……如果现在松开手,改成拽袖子,肯定更尴尬吧。

她故作淡定,轻咳一声,“走吧。”再不走,她怕自己尴尬而亡。

……

御花园距离乾清宫不远,两刻钟后,两人已经快到目的地。

可能出于安全考虑,密道结构特殊。即便在地下,也能听见地面上的声音。因此,愈往前走,厮杀的声音愈明显,越长溪也愈沉默。

她不由得攥紧手。

在永和宫,她能勉强保持冷静,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没有真实感。虽然知道发生宫变,但像是隔着电视屏幕,无法感同身受。而此时,隔着薄薄的地面,她听见嘶吼,听见哀嚎呻.吟,听见刀剑撞击铠甲、刺耳的摩擦。

这一切,与她和皇后的斗争截然不同,这是真正的战争,更凶残可怖,也更赤.裸真实。

越长溪仿佛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知后觉开始害怕,心跳加速,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她开始怀疑,去乾清宫真是正确的决定么?

迟疑间,卫良忽然回握住她的手,宽大的掌心裹住她的冰凉的指尖,“如果您不想继续走,臣可以带您回去。”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一如往常,仿佛他们只是走在回宫的路上,并非奔赴战场。越长溪逐渐冷静。

“不必,”她呼出一口冷气,“本宫无事。”

无事是不可能无事的,她都紧张死了!越长溪极力忽视喊杀声,环顾四周,试图转移注意力,缓解紧张。

密道里空无一物,除去千篇一律的夜明珠,没有其他东西。很自然地,她的视线落在卫良身上。

眼前的身影挺拔高瘦,幽暗的夜明珠为他镀上一层不明显的光,衬得他愈发清冷疏离。越长溪看着看着,思绪逐渐飘远。

她想,卫良为什么来永和宫?连她都知道,现在去申帝身边,肯定是不世之功。卫良身为申帝近臣,功劳唾手可得,为什么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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