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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醒来便听苏泽说道,说前面传了话来,因着山上道窄,待过会子到了山下大家都得走着上山去。
行吧,走就走吧。
待下山走了一会儿后,我不得不在心里埋怨,先祖当年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在这样陡峭难行的山上修什么劳什子的行宫。
当真是累死本宫了,便是那行宫再精致,再景好,我如今也不想去了。
偏偏后边还跟着一溜的嫔妃,这会子都是叫苦连天的。
我总不能带头摊在路边歇着吧。
我看了看前头的路,擦了擦汗,咬了咬牙。
得了,走吧。
我正努力往前走的时候,竟然看见前边皇帝身边的内侍过来了,上来向我行了个礼道,娘娘,皇上让您上前头一道走着。
我已经够累了,我不想见他,我也不想跟他一起走。
我站着沉默了一会儿,这内侍也不说话,就笑着看着我,请示我的意见。
我特么还能有意见吗?我只好笑了笑道,行吧,那走吧。
待我好不容易跟着内侍走到前头的时候,看见皇帝负手在山间站着。
子润,很累吗?
不累。
你看这山间的景色如何?
甚好。
当年先祖要在这里修行宫,便是看中了这里清幽得精致。
先祖甚有远见。
我觉得我跟皇帝大概永远不在一条道上,我都快累得喘不上气了,他还要一直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皇帝大概意识到了我的敷衍和不适。
回头看着我笑了笑,伸手便抓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往前走着。
如今我倒不想客气,只拽着他的手才上了台阶。
走到行宫天也不早了,我早早的便分派好了各人的住处,以及领着他们去得宫人。
大家都累得不行,便都各自去了。
虽然早前说了,让灿儿和阿烁他们两个留在宫里,但也只是吓唬他们,我可是他们的娘,哪能真不带他们。
即便我如今累得不行了也得先安置他们两个
不过给他们两个安置住处的时候我到想起了一件事,郑灿已经十四岁了,按说他这个年龄已经该定亲了,如今还总跟他十二岁的妹妹住在一个殿里。
这事怎么看都不好。
奈何他两个从小便是在一起养着的,在宫里时我竟然从不认为有何不妥。
此次我倒是提出让他两个分开住,但是阿烁死活不行,非要与他哥哥在一个院子里。
我原本是要坚持的,但是苏泽提醒我说,早前已下了令,未成家的皇子公主们都随自己母妃住着,此番让他们在一个院子里也是合规矩的。
毕竟都在我宫里。
我在行宫的住处是晏春堂,他们两个便随我住在晏春园里边的清朗斋里,加上他们各自的嬷嬷和宫人内侍们,到也颇为宽敞。
饶是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亲自去看了一遭,安置了他们两个才回了自己的住处睡下。
有道是,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外无重幕。
兴许是上回来的时候累着了,我一连窝在晏春堂里待了数日,竟然哪里都不想去。
倒也并未因换了住处有什么不适。
这晏春堂是个极其精致的所在,虽不十分华丽,可胜在结构精巧,顺着殿宇周围的山石,不知从哪里引了一股清泉下来,顺着堂前的台阶竟缓缓的引到了殿内来。
借着这股子活水,又在晏春堂的正殿辟了一方小小的池塘,养着锦鲤和芙蕖。
便是躺在塌上看书也能时时听见泉水汩汩的声音。
整个院子里有三丛两丛的养着翠竹,是个极其幽静的地界。
如今也许是我年龄大了,繁华喧闹的地方实在是受用不了了,这样的院子正合我的意。
况且如今那两个泼猴出了宫,身上又没了许多规矩约束着,又不知要怎样一番嬉耍玩闹。
嫔妃们也是忙着凑一块各处游玩去。
如今倒是少了人来我这里,我也不去扫他们的兴,只凭着他们高兴便罢了。
入宫许多年了,真是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日子。
不用看账理事,不用与嫔妃们来回周旋,也不用为孩子们的功课操心。
只窝在榻上伴着泉水的声音听苏泽弹弹琴,看看书,喝茶睡觉。
这日子,真叫一个修身养性。
怪不得前朝有的皇帝自登基以来,大半的日子都躲在这西山行苑里,就是不回宫。
换了是我,我倒也不愿意回去。
听宫人们来回我说,灿儿和阿烁如今天天跟着一起进行宫里的朝臣的子女们参加各种文集诗会,蹴鞠马球什么的。
只顾着外边快活了,倒想不起来看看我这个老母亲如今怎样。
让我不得不感慨,我日日教导的孩子们竟然还不如皇帝有良心。
皇帝如今政务不忙,他上午与大臣们处理政事,下午便来晏春堂与我说话。
原是他看着我不与嫔妃们一处游玩,担忧我的身子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才时不时地来看一看。
我告诉他一切都好,只是如今年龄大了,身上乏力而已。
我年龄大了,皇帝又何尝不是呢?
想他如今身边除了我,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人。
这两日皇帝总是下午过来,与我一起坐在晏春园的竹棚下闲话煮茶。
有时谈一谈儿女们的婚事,说一说宫里的嫔妃们。
有时他也会跟我说一些朝堂里的政事。
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如今他也不在意了。
有时怀念一下太后和贵妃,这些离我们远去的人。
甚至有时候怀念一下彼此年少时的理想。
皇帝说,二十多年前他初登大宝,从未想过他以后的帝王生涯里会有这样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如今他快四十岁了,可是他政治上的抱负一件都没有实现。
只维持好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便让他力不从心了。
皇帝的理想我都明白,他想要广开言路,广纳人才。
他想要建立一套新的官吏体制,他本质上不赞成重农抑商,他更想用贸易来维持与鞑靼和漠北的和平。
但是什么样的改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想要改变一件事哪里是容易的,皇帝是个仁君,他不愿意搅扰百姓们的安定生活。
如此,那便唯有牺牲自己的政治理想了。
我如今也不得不佩服他,他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是从百姓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欲望。
历史上是有许多雄才大略的皇帝,可是他们穷兵黩武,好征善战,唯我独尊。
为了自己心里的欲望不顾百姓们的死活。
这样的帝王真的就是好皇帝吗,哪一场胜仗不是用士兵们的血肉之躯换来的。
我真心的劝慰皇帝,为君者,以仁取天下,以德治天下,以礼固天下。
史书上不乏许多被史官们赞颂至极的威武帝王,开疆拓土虽不少,可是在位期间因着战乱弄得劳民伤财,民不聊生,百姓无立锥之地。如此,真的算是明君吗?
如今皇上仁,德,礼无一不有,事事都为百姓着想,已算得上是明君了。不必再以什么样的准则来苛责自己。于百姓无愧,于祖宗无愧便是足够了。
皇帝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道,你所言极是,功过让后人评说吧。
良久,他又突然道。
子润,朕这些日子里总是梦见母后,她还像小时候那样跟朕说着话,朕真的很想她。
他有些哽咽了。
听皇帝提起太后,我也沉默了。
何止是皇上,便是我,想起太后也是一样的难过和思念。
她是宫里,唯一愿意护着我的人。
近来,我已经有日子没有梦到她了,听皇帝这样一说,我的眼睛也是一下子湿了。
彼此相顾无言良久。
他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彼此慰藉着,陪伴着。
我默默的流着泪,为我们对太后的思念,也为彼此如今的无奈和责任。
翌日早晨,许久不来见我的郑灿和郑烁倒是规规矩矩的来我这里用了早膳。
一上午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同我说着这行宫里什么样的景致呀,什么样的物件。
又说起了他们这几天结识了谁家的公子,谁家的小姐。
我只告诉他们与人相交要诚心,不要自恃皇子公主的身份于别人难堪,注意安全按时回来便完了。
谁知用过早膳他们也不曾出去,还在我跟前晃悠着。
我有些纳闷,尤其是阿烁,这会子竟然还拿了书坐在一旁写诗读词的。
我问了灿儿才晓得,原是今日宣慧公主说在瞿芳洲办了诗会,邀一众女孩们都去参加。
都是适龄的女孩子们在一块,阿烁也十分想去,但是她诗词上的功夫又很平平,因此便在这里临阵磨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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