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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皇后,管教宗妇到底不算逾矩。
苏泽将她带回来以后,我便将她安置在阿烁以前住的垂花堂里头,看着原本那么齐全的一个孩子,如今形销骨立的没了个人样儿,甚至连昏迷中都在抽搐着。
可见遭了多大的罪,我看着都觉得难受。
苏泽带人亲自给她包扎脸上身上的伤口,又命人给她熬煮汤药,照顾了三两日她才醒转。
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被打的狠了,醒了之后却不会说话,每日只呆呆的坐着,让她喝药便张口,其余的便只发呆了。
太医说是惊吓过度的缘故,因而我也不再扰她,盼着她能自己恢复好。
所幸,大约只过了一个多月她便有些反应了,不再每日只发呆。
我心疼她,总是亲自去找她说话儿。
这一日,我又去看她,只见她还是两眼空洞无神的坐着,仿佛泥胎木偶一般。
我自顾着坐到她对面斟一杯茶,缓缓道,人呐,不管碰见什么事儿,还是得过日子不是,我知道你心里苦,好孩子,我也心疼你。
你们梁家败落不怨你,王府衰弱也不是你的错,至于榕哥儿的死,那更不是你的错。
可是所有的过错都得你来担着,王妃怨你虐待你,我知道你无辜……
她听着我这样说,自己无声的抽泣起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落,以手捂脸,悲伤得难以言表。
我静静的等着她哭完,又接着道,事已至此了,你的身子又刚养好,不要这样伤心。
再怎样,咱们也没有不过日子的道理,往后还是得好好儿活着。照如今这情形,王府你是回不去了,宫里到底不能常住,你往后怎么办呢?
她平复了情绪,哽咽道,臣妾的命是娘娘所救,自然听凭娘娘安排,臣妾,盼着娘娘给臣妾一条活路。
我上前搂着她的肩膀道,好孩子,我怎么能不顾念你呢,只是必得让你受些委屈了。
我前些年在城南的京郊修了一座寺院,叫桐恩寺,专门收留无处可去的出家人。
那是我的私产,等闲不会有人打扰,条件虽说有些贫苦,倒胜在清静平和。
你若愿意,可到那里去,我自会着人给你安排,也会派人到王府里替你周全,你意下如何?
她擦了擦眼泪,方从榻上下来,郑重跪在我面前道,娘娘今日的庇佑之恩,簌絨此生难忘,请娘娘受簌絨一拜。
我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道,你既愿意,那便收拾吧,明日我让人送你过去……
送走簌絨以后我便派苏泽去了王府,到底簌絨是王府的人,我告诉他们我让簌絨去桐恩寺给榕哥儿念经祈福去了。
这边,恒王府明显的顾不上这些了,他们王妃病的很重,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自从榕哥儿去世,王妃便神志不清了,又在雪地里受了寒,现下日日躺在榻上。
太医说,王妃是心脉受损,已经很难恢复了。
我叹了口气,只好重新往王府拨派太医。
盼着王妃能有所好转,哪怕一时半会儿没有大的起色,至少保住性命,往后的事再徐徐图之。
景妃这两日反而大有起色,如今也能用些膳食了。
至于那几位派去闵州的太医,我也问过了,榕哥儿的确是死于风寒。
太医告诉我,榕哥儿的身子最初便和旁人不同,他出生时父母都尚且年幼,他自己又早产,因此底子虚弱,一出生便有咳疾。
闵州冬季湿冷,炭火又不足,因此一场风寒便要了他的命。
我听了默默不语,怪道我以前见那孩子瘦的像一阵风便要刮跑似的。
那时我便疑他有些不足之症,奈何景妃说,他是年龄小,身子没长开之故。
如今伶仃的去了,只盼着他下辈子万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了,去一个安乐平稳的小富之家,好好儿享享自己这辈子没享完的福分吧。
景效三十二年 冬月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之际,灿儿和阿烁从我身边走了快两年了。
阿烁这两年倒是没断过信儿来,说自己在漠北一切都好,如今身上有了,晖爀对她更是好的没话说。
灿儿便鲜有音讯了,我只收过他一封信。信上只说让我保重身体,不要挂念他。
偶尔我也能从皇帝那里知道一些他零星的消息,说他如今不用挑马粪了,去年升了上等军士。
虽只是个兵卒,可是骑射出众,在军中很受重视。
我听后点点头,不再说话。
以前太后在的时候,日日待在佛堂里,一天到晚的念经打坐,天不塌了她不出来。
我就疑惑,日日拜佛佛不烦么?
如今我也像她一样,在自己宫里置了佛堂,日日焚香,虔诚祷告。
过去我求我自己,后来我求我的孩子。
如今,我求这天下,四海安定,风调雨顺。
今年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恒郡王妃去了。
她躺在床上用药吊了一年多,还是没撑住。
郑焕抱着王妃的身体哭了很久,后来还是他亲自料理丧仪,冒着风雪,亲自将王妃的灵位棺椁送到了皇陵。
我虽有派人去一同料理,但他还是坚持事事亲力亲为。
两三年间,郑焕接连丧子丧妻,万念俱灰。从料理完王妃的丧仪便将一众侧妃侍妾全都送出了王府,或另配他人,或发回娘家。
他自己则闭门谢客,再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大年三十阖家宫宴上,皇帝到底怜惜郑焕,亲自派人将他接到宫里。
当着一众宗亲大臣的面,亲授他门下给侍中,左散骑常侍等职。又让他重新协理督察院。
我知道,皇帝是怕他伤心过度,因此一气儿给了他这么多官职,盼着案牍劳形能分担他的伤情。
郑焕也不让皇帝失望,刚出了正月,他就将细软全都从王府搬到了门下省的衙门里。
每日点灯熬油的撰写奏章票拟。常常到深夜五更都不曾歇息,皇帝吩咐的差事他都办的极其周全,朝堂上也不再多言。
以往进宫都是只探望景妃,如今也是先来我这里请安方才往景妃那里去。
我告诉他,他母妃如今身子不好,他如今是外臣,进一次后宫也不易,还是先看景妃要紧。
他答,母后是儿臣的母亲,给母亲请安方是儿臣在理法上的孝道所为,儿臣不可因骨肉私情而荒废了礼法孝道。
往日里,母亲宽厚,不计较儿臣的疏忽不孝,此乃母亲贤良大度之故。
往后,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母后对儿臣的顾念,一心侍奉母亲,还请母亲不要嫌弃儿臣粗陋。
我道,你我是母子,自然没有嫌弃的道理。母亲盼着你多来看看我呢,你如今能替你父皇办差,不再沉溺于悲伤难过之中,你父皇不知有多欣慰呢!
只是,办差要紧,自己的身子也要紧,好歹顾念着,啊。
郑焕道,儿子知道,多谢母亲挂念。
送走郑焕,我便又提着念珠去了佛堂里头打坐,苏泽在身后陪着我。
景效三十五年 春 三月
如今我真的是年龄大了,原本瞧着近来春日里头暖和,昨日跟几个妃嫔一道去御花园里头走了两步,腿脚就酸疼的厉害。
尤其是今早起床,小腿像针扎一般的疼个不停。
皇帝去年又病了一场,连着半个月都不曾上朝。
太医说是积年劳累,思虑过甚,导致如今身亏体虚。
又正气不足,外邪侵体所致。
我问了才知,原是他病倒之前曾连着三个晚上批折子到五更天才歇息。
我气极,不仅将养心殿的总管申斥了一顿,又将所有宫人罚奉半年以示警诫。
不说皇帝年龄这么大了,便是年轻人这么糟蹋身子也受不了。
这群人只领着俸禄却丝毫不行谏劝之责,哪怕劝谏不了也该告诉我才是。
他们倒好,直至皇帝累的昏迷了才叫我知道。
所幸好好将养了一段,皇帝并无大碍。
他自己也答应往后一定按时歇息,他看着我依旧担忧,才吩咐每日都将起居注送到我宫里。
见他如此,我才不再追究。
灿儿这两年在北疆很有长进,尤其是去年冬,在一场与鞑靼的小型战役中带领五十人便斩了鞑靼长年驻扎在北疆的右翼将军。
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差点没了左臂。
我不眠不休的跪在菩萨前为他祈祷了三日,所幸后来传消息说胳膊保住了,只是暂时不能再上战场。
皇帝表面上并没有多过问,可我知道他暗地里没少偷偷往北疆送太医送药。
只说是军中郎中太少,不能照料齐全。
待灿儿好的差不多了,皇帝又传了密旨给宋将军,授郑灿轻骑校尉,可参与战况指挥。
宋将军不是旁人,他是灿儿的师傅宋老将军的儿子,宋襄的父亲。
与辈分上来论,郑灿应该叫一声师兄。
事已至此我终于明白,皇帝到底还是心疼郑灿的。
阿烁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王廷里只她一个,没有别的阏氏。
她的大儿子虽说刚满两岁,已被册封为台吉了。
信上看着,到都是美满。
只是我知道,便是她夫君爱护,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不艰难的道理。
只是不让我知道罢了。
虽说已到了春日,晚上就着灯火看书还是觉着有些冷。
我正要把书收起来就寝的时候,苏泽突然端着一个汤盆子进来。
一边小心的放到我塌子边上,一边道,娘娘早上不是说腿脚浮肿么,我今儿去太医院问了,胡院尹说用艾草和红花泡脚方能活血消肿,我适才刚放到火上煮了煮,娘娘这会子泡效果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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