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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襄敏回京的这几日, 几乎每天都忙的分身乏术。
前天是被皇帝留在了宫中,今日的早朝之后,却先随着齐王赵嘉轩到了齐王府。
中午时候, 齐王盛情留饭,中间齐王妃命府内的舞姬前来助兴,倒是其乐融融。
歌舞升平,酒过三巡,齐王妃笑问赵襄敏:“魏王也到了年纪了,是时候该考虑选一个可心的女子,把王府撑起来了。”
齐王看了眼赵襄敏,便扭头对王妃道:“你是他的嫂子, 你若是有相中的, 便给他留心着。”
王妃道:“这是当然,就怕魏王的眼光高……”
赵嘉轩笑道:“他眼光再高,也不过是在这天底下找, 找不到那天上的仙女去,何况这满京城内的名媛淑女,我就不信挑不出一个可他心意的人来。”
王妃仿佛是很认真地考量了一阵,才道:“若说起来,我还真的有看上的人,工部尚书家的三小姐,知书达理, 贤良淑德,翰林院韦院首的小孙女, 年纪只有十五岁, 却已出落的甚是绝色……”
齐王连连点头, 道:“我看着韦家的这女孩儿不错, 比敏儿小两岁,相貌又好,既然是书香门第的,性格一定也是好的。”
“哪个不是好的?”王妃笑道:“这尚书府的小姐也不很大,才只十八岁,是个很识大体有心胸的,若说王妃之选,当然要会筹谋算计才撑得起整个王府,而且大一岁,更懂得体贴伺候人呢。”
赵嘉轩瞥了眼小魏王,见他仍是眉眼冷情,便也跟着笑道:“罢了,这有什么可想的,如果喜欢,两个都选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敏儿,你觉着我的提议好不好?”
两个人一起转头,期盼地看向赵襄敏。
此刻小魏王才垂眸欠身:“多谢大哥跟嫂子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并不必劳烦。”
王妃跟齐王对视了一眼,王妃便试探问:“魏王……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赵襄敏直接道:“是。”
王妃大惊:“当真?是哪一家的女孩儿?我可认得?”
赵襄敏摇头。
齐王却并不做声,只意味深长地看着赵襄敏。
等齐王妃退了席,赵嘉轩道:“你还是那个主意?你明知道这样做,会惹怒了皇上。”
赵襄敏道:“今日大哥跟嫂子故意说这些,或者也是皇上授意你来劝我的?”
齐王赞许地看着他,笑道:“你也太多心了……不过你却没猜错,皇上确实流露过这个意思,至于我跟你嫂子,却是真心的想给你寻个匹配得了的女子。”
赵嘉轩说到这里,特意又看向他:“至少,不是跟人和离过,性子又泼辣难办的。”
赵襄敏见他直说了,便道:“哥哥,我意思已决,在皇上面前我是怎么说,对你,便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哥哥若真为了我好,就不要再插手此事。”
齐王听了这一番明白话,眉头一皱,终于道:“你决定了的事,别人是劝不了的,我其实知道,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但是我不插手,难保皇上……”
赵襄敏道:“过几日我就回龙城了,难道皇上还要硬塞什么人到我身边么?如果皇上不放心、或者觉着我选凤二会辱及皇室的话,就如同我先前跟戴涉说过的,我愿意交出兵权,甚至连王位都可以不要……”
“住口!”不等小魏王说完,齐王急忙喝止:“你是在胡说你什么?你……你要选什么人我不管,可是你不该说这些糊涂话,魏王府是西北长城,你如今为一女子轻言放弃?”
赵襄敏道:“我也是不想让皇上为难,才出此言的。”
赵嘉轩叹了口气,拍了拍魏王的肩:“看不出,你竟然是如此多情,”他不由笑了笑:“兴良说你是给那个言……二凤、凤二……”
“言双凤。”
“哦对,言双凤,”齐王应了声:“说你是给她迷住了,我倒宁肯兴良说的对,因为若是迷于女色,那也不过是一阵新鲜,过后自然清醒。”
赵襄敏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齐王又叹道:“可我偏又知道,你才不是那种浮花浪蕊的性子。”他沉吟了片刻:“既然你决定了是那个人,那我不管此事,回头在皇上面前,若有机会也会替你说上两句的,就像是你说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觉着她好,你觉着这样做对你自己好,那就行了。”
赵襄敏谢过齐王,又略坐片刻,便出门往陈王府而去。
苍鹭寻到陈王府的时候,赵襄敏正跟陈王赵唯崑浅说过往。
在京城的三位王爷中,陈王身子骨最弱,隔三岔五便要病一场,陈王也没什么野心,所以更加不常在朝堂露面。
赵襄敏出外交代了苍鹭几句话,仍回到里间,陈王歪在罗汉榻上,他跟齐王的相貌有点不同,似是偏阴柔些,大概是常年不出门,脸色有点不太正常的惨白。
看见小魏王入内,赵唯崑微微一笑:“什么大事,竟找到这里来了?”
赵襄敏道:“一点私事罢了。”
陈王淡淡道:“私事?从你口中说出这个,实在让我在意,莫不是那位言二娘子的事?”
赵襄敏并没有询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言双凤,毕竟皇帝知情,齐王跟晋王都知道了,陈王若不知,就是异事一件了。
他承认:“是同她有关。”
陈王嗤地轻笑:“他们说你为了她,把你朝夕相处视若性命的乘风都送了,这么看来是真的爱美人不爱江山了?得亏你不在京内,不是皇太子之选,不然的话,岂不要有妖妃误国的说法了?”
赵襄敏道:“她只是个最凡俗的女子,没什么大野心。何况她尚且不知我的身份。”
陈王颔首:“你可想过几时跟她说明?”
赵襄敏沉默。
陈王细看他的神情,饶有兴趣地问:“难得,你怕了?”
赵襄敏道:“只是担心。”
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陈王却竟明白:“我听人说,这言双凤因为跟方守恒和离,一心要嫁个四品以上的,你是堂堂的魏王,岂是那三品四品官儿能比的?她难道不该高兴的了不得么?”
“她若真会高兴,臣弟便不会犹豫了。”
陈王皱皱眉,旋即笑道:“这话不错,女人的心思最为难测,谁知道她们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倘若她要个甜瓜,你却给她一个西瓜,她只怕还嫌压手,或者怕一口吃不下呢。”
赵襄敏也不由笑了。
陈王望着他带几分宠的笑意:“我虽没见过言双凤,却知道她的性子很是悍烈,你该知道了她为何跟方守恒和离的吧?”
赵襄敏复又沉默。
陈王仰头想了片刻,道:“方侍郎那两个妾,除了一个是言双凤昔日丫头外,另一个原先却是他的上司、兵部于尚书府里的丫鬟,是于尚书送给他的,他纳这两个妾,言双凤自然不会高兴,可她也并未打骂两人,倒是那琴姨娘时常挑衅……”
琴姨娘仗着是于尚书府里送的,又因言双凤并没有得力的娘家,便狗仗人势,试图宠妾灭妻。
只是方守恒还并未糊涂到纵容她到胡作非为的地步,方家的老太太明面上客气,实则并不喜欢她,再加上言双凤本就不是个好惹的,所以琴姨娘几次三番挑拨挑衅之类,并没怎么奏效,好几次反吃了亏。
言双凤本来是想把琴姨娘打发了的,可毕竟看着于尚书面上,为了方守恒着想,所以一直都忍耐着。
当时她跟方守恒并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为那时候言双凤还没有“想通”,做什么还算“循规蹈矩”。
那会儿她的想法,有点如同言如锦一样“固步自封”,毕竟她是虎啸山庄走出来的女孩儿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觉着自己这辈子只怕都没法儿回去了。
而且娘家式微,她还得时不时地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去借机山庄,所以对她来说,方家,是她一辈子的归宿跟依仗。
言双凤没想过离开方家后会怎么样,对于前方的未知,她只觉着恐惧,仿佛离开方守恒的话,就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或者绝路。
只是言双凤没料到,当事情发生的一刻,前面的前般思量,万种忧虑,都烟消云散,就算前方真是死路也好,她宁肯就痛快的死。
事情发生在琴姨娘又一次无理取闹,她因在言双凤跟前占不了上风,又嫉妒被方守恒新收了的双喜,便把一腔怒火转到双喜身上,动辄打骂,又串通丫头婆子欺压。
双喜委曲求全,并不肯闹嚷出去,但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言双凤很快知道了。
那天言双凤处置了几个阳奉阴违的丫头婆子,琴姨娘听说后,气冲冲过来吵闹,言双凤素日已经很容忍她了,如今被指着鼻子骂,如何能再忍下去。
一记耳光,又一脚踹过去,顿时把琴姨娘踹翻在地,但就是这一踢出了毛病。
琴姨娘不知何时有了身孕,被言双凤这一踢居然小产了。
阖府震惊。
长辈那里,其实没说什么,但对言双凤而言,又是另一番光景。
当天晚上,她跟方守恒大吵了一场,把满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
方守恒曾无数次的回想,他其实不太明白,出了这种事当然谁都不想,可也到不了就彻底决裂的地步。
但当时言双凤疯了一样乱打乱踢,把他的脸都抓破了。
方守恒气恼之下说了句绝情的狠话,他本以为言双凤不敢放肆,应该会知难而退平静下来。
他只是不想她闹,不喜欢她真如泼妇般跟自己撕扯,想叫她安静。
谁知道那句话反而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导火索。
“哥哥,哥哥!”是妹妹方成琳的声音,二姑娘飞快地从外跑了进来:“你猜嫂子给找的那个大夫怎么样?”
方守恒抬头:“多大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是说是个无名之辈么?”
“就知道你也万万想不到,”方成琳跺了跺脚,说道:“那大夫跟老太太才一照面,老太太就说他面熟,问他是不是在太医院当值……”
方守恒蓦地扬眉:“太医……院?”
方成琳道:“可不是么?本来我们都觉着老太太怕是看迷了眼了,谁知那老大夫竟淡淡一笑,自己承认了是太医院姓曾的。”
“曾……”方守恒咕咚咽了口唾沫:“原来是他,怪不得!”他沉吟着,最后竟笑了起来。
方成琳眨巴着眼:“哥哥,你说什么?你说怪不怪,为什么嫂子……咳,是凤姐姐居然会认识那太医?他走后,老太太还跟我们说,这曾太医是极老资历的,也是极难请的,咱们这样门户,他可看不上……她也要问问凤姐姐怎么就能请到这尊神呢,真真奇了。”
方守恒冷哼道:“她只怕也不知道,只是她身后的……”
“身后的什么?”方成琳没等到一句完整的话。
方守恒只一摇头。
方成琳打量着他有些悒郁的脸色:“哥哥,自从凤姐姐回来,我便见你心事越发重了,你是不是、真的还惦记着她?”看方守恒不言语,方成琳道:“当年的事情原本就是误会,都怪那小骚蹄子在其中搅合,加上凤姐姐脾气太急了才闹得不可收拾,哥哥要是还不舍记挂着,那不如趁着这个机会……”
“别说了。”方守恒打断了她的话:“不可能了。”
此时,门外小厮却来到:“太仆寺曹家来人,说是有急事请爷。”
言双凤睡得不踏实,脑中走马灯一样过着些场景。
时而是她在方家的种种,时而又是她回到虎啸山庄。
她记得自己跟方守恒大打出手撕破脸面的那一夜,彼此说尽狠话,简直血泪交加,不死不休。
纵然再次想起来,梦境之中她依旧是痛心彻骨地大骂:“你答应过我的……姓方的,你犯了我的忌讳!”
这样痛苦的记忆,她想找个法子从脑袋中抹去,可又害怕真的抹去的话,将来有朝一日会愚蠢的重蹈覆辙。
泪无知无觉地从她的眼角缓缓流出,月光下,晶莹微光,像是一道暗溪。
无边的暗夜中,不知哪里传来了几声犬吠。
一只手轻轻地在她的额头拂落,温柔地安抚。
言双凤的长睫抖了抖,重又睡了过去。
这次,她梦见了赵襄敏,确切的说,是魏王殿下,而不是“吉祥”。
当言双凤再次睁眼,天色已经大亮,她懵懵懂懂地,心底脑中一片空白,等意识到自己是在客栈里,才本能地叫了声:“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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