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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语镇定地收敛神色,清了清嗓子,负手阔步,一只脚刚迈入门槛,却见那半边门摇摇落落,似要砸下来,连忙一扶,将其靠在墙边,冲谢堰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个...我也陪....”
谢堰默不作声进了书房,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饮尽,冷声道,“不是刚把家底掏给朱赟么,拿什么银子陪我?”
看来是去给朱赟祝过寿。
容语嘿嘿一笑,将茶盏搁在一旁,靠在桌案望他道,“先欠着,待回头攒了钱再还。”
谢堰背对着门口,望着墙面的画,语气虚无缥缈,“是吗?不是还说要攒钱给许鹤仪捎过去?朱赟有一大家子要养,想必没多久又空了手,你顾得过来?”
容语挠了挠脸颊,满脸犯难,“确实如此,那...要不你记个账?等我什么时候余了钱再还你?”
容语向来一日只顾一日事,如今咂摸下来,当真得置办些产业才行,否则以她慷慨解囊的作风,没多久就消耗一空。
谢堰听了这话,默然地将茶盏放在桌案,唇角扯出一丝异常寂寥的笑。
在她心里,永远轮不到他。
这时邵峰颠着只腿进来,一声不吭给二人点了一盏灯。
离开前,原想替二人掩门,看了一眼那孤零零的半片门,扶着往门槛一掩,恍觉掩一半也不合适,想必他二人也干不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干脆负气,将门板扛了出去。
容语被他模样逗乐,扭头瞥了一眼谢堰,见谢堰已转身过来,脸色沉得很,连忙收敛笑意,想起朱赟提过,谢堰家财万贯,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干脆讨教下生财之道,于是摸着下颌踱步至他身侧,
“谢大人,哦,不,清晏兄,要不,介绍些开源的门道?”
有了源源不断的银子,就能大大方方接济许鹤仪与朱赟。
谢堰凉飕飕觑着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将目光移开,望向洞开的门外,
“门道是有,不过你有银子投本吗?”
“咳咳....”容语脸不红心不跳,踱步至他另一侧,“干脆,你再借我一点?”
谢堰一口郁气直冲嗓门,狠狠气出一声笑,
“你就是为这事大晚上来拆我院子?”
“没有,没有....”容语心里骂他小气,面上不停熄火,
“是有正事问你。”
她连忙收起玩笑,正色道,“先前烦你寻找红缨,可有消息?”
谢堰也不与她计较,颔首道,“最近还真得了一条线索。”
“哦?”容语当即挺直了身。
谢堰道,“自年后大战结束,我便暗中安排人在京城排查,也没有旁的好法子,一面着人询问眉心带朱砂的女子,一面打着寻女贼的旗号,着武侯挨家挨户盘问,这半年来大致将京城人口筛查了一遍,就是用这种笨法子,终于在黑市的拍卖会上,抓到一人,此人喝醉了酒声称见过一眉心带朱砂的女子....”
“后来一查,得知他曾走镖,帮着宫里掳过红丸女,我的人将他带回来,也不知在哪走漏了风声,路上被人一刀了结了性命....”
容语一听,心沉了下来,“没问出半点消息来?”
谢堰摇头,“倒也不全是,那人中了刀后,被我救回一口气,我问他红缨下落,他嘴里吐出了两字。”
“什么字?”
“公?音?”谢堰叹息,“具体也没听清楚,大致是这两个字,又或许掺杂了口音,我已着人去查一切可能的消息。”
“公音?”容语来回踱步,仔细咂摸这二字,也品不出门道来,但从谢堰这番言辞,可知他当真是费了心思,连忙朝他长揖,“多亏了你,否则我也是两眼抓瞎....接下来还是由我自己来查吧,也不好再麻烦你....”
当时将红缨托付给谢堰,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再者将密诏交给他,也算是对他的报答。
凤鸣坡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容语在亏欠谢堰人情这条道上,已越走越远,久到她每每见到谢堰,心中发虚。
谢堰抿着唇,直勾勾看着她没吭声。
沉默片刻,他道,“近来秀水村屠村一事,你定然知晓,幕后黑手快要浮出水面了....”嗓音被暗夜烫染了几分哑色,
容语脸上的情绪褪得干净,唯剩一脸寒霜,“我一定揪出他,将他碎尸万段...”
“哦,对了,墩子是不是你寻来的?”
谢堰一怔,摇了摇头,“我原也打算派人去一趟秀水村,后来忙忘了。”
“什么?”容语愣住,“夏敦屡屡越讼,凭他一人怎么可能越过重重围堵,赶到京城敲登闻鼓,这两日形势愈演愈恶,我还当这一切是你在推波助澜?”
谢堰眉峰蹙起,“也不是你?”
二人双双吃了一惊。
原来他们都以为是对方在幕后做局。
视线交错片刻,容语焦急地抚了抚额,来回踱步,
“难道真的是墩子?他有这般能耐?”印象里他是一个憨憨的少年,胆子又小又不经事,怎么敢来敲登闻鼓,何况京城舆论势同水火,绝非墩子一人所为,“我得设法见他一面。”
谢堰阻拦道,“先别急,倘若被人发现你参与其中,那背后黑手定会斩草除根,咱们放长线钓大鱼,我已着人暗中盯着,他迟早露出狐狸尾巴.....”
恰在这时,门外长廊尽头传来邵峰刻意拔高的嗓音,
“长公主殿下,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谢堰与容语相视一眼,
“要不我走?”容语抬步便要上梁,
谢堰也不知为何,本能伸出手拦住了她,“你去里屋等一等,我来打发她。”
容语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谢堰的手。
谢堰顺着她目光望去,他犹然紧紧握住她手腕,发烫似的,连忙松开,暗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往外迎去。
容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只得绕进里屋。
谢堰的书房是个三开的大通间,西侧摆着长长的书案,是他平日习字看书之地,往东则是一片硕大的书房,前后左右整齐排列各式各样的书架,视野开阔,书籍浩如烟海。沿着东侧的书架往里折去,便是谢堰平日歇息的内室。
容语也不好进人家内寝,挨着靠窗角落的书架遮住身形。
等得无聊,信手抽出书架一卷画轴,随意摊开,借着廊外灯火,看了一眼,一下便怔住了。
谢堰打发长公主进来,便见容语手足无措地立在角落里。
晕黄的灯芒透过纱窗,寂寥地洒落进来,照亮她的背影,她神情掩在阴暗处,瞧不真切,腰身挺直,脊背甚至有些僵硬,明显与寻常不同。
谢堰心中疑惑,随意扫了一眼,注意到书架一侧的画轴被动过,顷刻便明白过来。
容语脑子里跟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那盏灯笼为谢堰所赠?
他赠个灯笼作甚?
容语暗暗啧了一声,哦,想起来了,他先赠灯笼,后去李府提亲。
当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
都说了那件事不用在意....
罢了,她都已拒绝婚事,想必他已明白,那件事就过去了。
容语很快将念头从脑海拂去,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往外走,“既无他事,我便回去了....”
“丢了吗?”
身后传来谢堰暗哑的嗓音,似天际拉扯的云丝。
容语顿住脚步,“啊?”
她茫然地回过头,却见谢堰目如冷玉,直勾勾盯着她。
容语恍觉谢堰是在问,那灯笼是否被她丢了。
“哦,没有!”她嘿嘿一笑,很有底气道,“被太子殿下一眼瞧上,转赠给他了...”
谢堰一张俊脸从未这么黑过.....
........
翌日午后,王晖从内阁出来,往东宫来寻朱承安。
朱承安正与礼部几位老臣议事,王晖也未打搅,只透过门缝往殿内望了一眼,将刘吉叫去了侧室茶间。
小内使均被挥退,茶间只他二人。
刘吉恭敬地行了个礼,
“王相有何吩咐?”
王晖昨夜一宿没睡,脸色并不好看,只低声道,“殿下是否打算命人彻查秀水村一案?”
“正是,”刘吉颔首,看了一眼王晖,见他神色不虞,“怎么,王相有异议?”
王晖深深望着他,抿唇片刻,侧身靠近他耳郭,“这件事不能查...”
刘吉一震,他何等人物,很快就猜到王晖与这件事有关,他脸色顷刻白了下来。
王晖在他面前也不避讳,忧心忡忡道,“这是谢堰拿来对付我的把柄,倘若被谢堰追查下去,不仅是我,东宫也不保。”
刘吉虽不明白这件事为何会牵扯东宫,但看王晖神色前所未有凝重,也知一个不小心怕是灭顶之灾,他心头沉沉,“王相有何应对之策?”
王晖望着窗外王桓手植的梧桐,寒声道,“为今之计,唯有釜底抽薪,杀了谢堰!”
刘吉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
“不瞒王相,近来谢堰步步紧逼,我也一直在琢磨该如何以绝后患。”
王晖闻言神色一亮,侧眸看他,“刘公公这是有法子了?”
刘吉犹豫了片刻,踌躇道,“确实有个不成熟的念头,不过若真要施行,怕是得要殿下出手,可我又担心殿下不会答应。”
“不会的,谢堰不除,殿下位子坐不稳,殿下不会犹豫。”
刘吉苦笑,“我不是担心谢堰,是担心殿下舍不得对容语下手。”
王晖登时一惊,“什么意思,怎么牵扯到了容语?”
刘吉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道,
“王相,我耳目得知,年前凤鸣坡一战,容语差点阵亡,是谢堰千里迢迢奔去救她,不仅如此,孤男寡女在洞穴里处了一夜,您说,能做出什么事来!”
王晖眼底惊色迭起,“什么?孤男寡女?”
刘吉幽幽一笑,“王相没想到吧,咱们这位容公公其实是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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