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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三场乡试前后的出题,穆二胖忍不住回想起了前头那道询问举人免除田赋的制度是否合理的策论题。
他们虽然是分了三场考的,但回头考官阅卷的时候,是会把他们所有的卷子封卷誊抄到一起,统一评阅的。
他若是照着这题的思路,大肆表示赞同,说所有错误、陈旧的东西都应该立刻革除,岂不是和他前头肯定了那一固有制度的态度有出入,成了此一时彼一时、只知道一味迎合上位者的人?
可若是不表示赞同,万一考官的用意并不是这般深远,前后连贯,只是单独分区来判卷,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唱反调的刺儿头呢?
到现在还未成诗,就是因为穆二胖拿不定诗文的主旨。
他此时心里难免怀念县试时遇到的知县。
若是这会子还有这样的‘晴雨表’在,他也就不用纠结到这会子了。
时间所剩不多,穆二胖定了定心神,把主考官王尚书的生平再次回想——一开始他们对王尚书的了解都不多,但自打劳不语和京城的商人熟络起来,知道的便多了些。
王尚书向当今提出辞官,并不是真的因为他年事已高,而是前二年,当今初初继位,年少气盛,想施行改革。
改革固然是好事儿,但因为未作完全准备,便很让一众老臣子操心。
王尚书就是这操心老臣子中的一员,几次进言劝谏都未出成效,便有些心灰意冷。
当时提出辞官的也不止他一人,是好几位老臣联名上书,因此动静闹得不小,闹到了几乎京城家喻户晓的地步。
当今虽然气盛,但也不失为一代明君,反应过来自己伤了一众老臣的心,立刻便停手。今遭派王尚书出来当举子座师,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穆二胖总算是捋清了思绪,立刻开始打诗稿。
入夜之前,他交了卷,此时考场内几乎已经没人了,连守在门口的军士都嫌天热的反常,找了地方休息。
穆二胖自然也就一眼看到了等候多时的亲娘。
总算,翠微的众人都平安顺利地考完了乡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沈翠和穆二胖回到书生巷的时候,劳不语已经领着少年们吃过了晚饭。
“刚他们几个还强撑着说要等寒山回来呢,我看他们在饭桌上拿着筷子都直迷瞪,把他们赶去睡了。”劳不语说着话,拦住了准备去灶房端饭的沈翠,“山长也进进出出一整日了,跟寒山一道歇着,我给你们把饭食端过来。”
没多会儿,温在灶上的饭菜被端上了桌。
穆二胖本来没觉得有多饿的,这会子闻到了饭菜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才想起今日几乎一整个白日都在纠结诗文的主旨,而没记起吃干粮。
沈翠也奔波了一整日,母子俩风卷残云吃完,吃完后劳不语抢了洗碗擦桌子的活计,让他们赶紧歇着去。
母子俩各自打了热水简单的洗漱一番,而后立刻上床睡觉。
沈翠到底只是普通的劳累,一觉睡到第二日的上午,也就歇过来了。
少年们就不成了,一个比一个睡得沉,偶然有人起来上茅房,沈翠询问要不要再用点东西?
他们也是统一都说不饿,只想睡觉。
其他人沈翠都没管,让他们由着心意,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是卫奚的体质掉的有些厉害,她又熬了米汤,单独给卫奚喂了,后头还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找了个大夫过来给他们每人把了脉。
和系统的数值反应出来的问题一样,大夫说其他人都是累着了,只卫奚是亏了元气。
问清楚缘由后,知道他们都是本届考乡试的秀才,大夫叹息道:“今年的天气也确实反正,哪儿有八月还热成这样的?这几日来我们医馆问诊的秀才公可太多了,相比其他人,这位秀才公亏损的一点元气也就不算严重了。”
大夫说完便开出了药方,沈翠陪着他回去抓了药,回来就进灶房给熬上了。
熬药的时候,沈翠跟系统提了一个问题,【今年天气确实反常,即便是我们那个时代,温室效应严重,气温普遍升高了,也没有农历八月还这么热的。】
系统说是,【经过检测,时下的天气确实是被法则调整过的。】
沈翠一时语塞,【为了搞咱家书院?】
系统说:【这倒不是,咱家书院按着眼下的发展,不大可能出什么‘六元’,盖过穆云川的风头。而且我也不是吃素的,它要敢这么针对,想把系统所有认证的培养对象一网打尽,大不了我跟它同归于尽……法则这是利用天气给穆云川铺路。】
沈翠联系着原书剧情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原书里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段剧情,说天气不好,弄的秋天的时候收成差了不少,偏远一些的地方还闹出了饥荒,皇帝点了他去赈灾,也积攒了好些名望,为以后的晋升铺平了道路……不过我怎么记得这段好像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的剧情?】
【可能是危机意识?毕竟今遭这科考完,这么多培养对象,虽然单独拆开来不一定会对穆云川产生影响,但架不住人多……它也是防患于未然。】
沈翠在药炉前托着腮,【老说它啊它的,我都快把他想成一个人了。这‘法则’,到底什么样的东西?】
【这我也不大好解释,反正它的职责就是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就是原书的剧情。】
沈翠盯着药炉子发了会儿怔,【早先我问你,系统的目的是不是让我培养对照组,对抗穆云川这个位面之子。当时你没回答,我眼下想明白了,我们要对抗的从来不是他,他其实跟咱家的几个孩子也没区别,也是被法则摆布着、推动着……的傀儡。区别大概只是法则给他安排的,是比旁人好走的那条道。】
系统检测着她的脑电波,发现她一边说一边脑电波异常活跃,【宿主这是又想什么呢?】
他们正在交流着,卫奚闻着药味,知道沈翠是在给他熬药,寻过来说:“煎药的活计让下人做就好,山长这几日没少为我们操劳,还是赶紧歇着。”
沈翠一边笑道:“坐着看着火而已,又不是什么累活。”一边在脑子里回答系统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后头卫奚连着喝了三天补元气的汤药,他缓过一口气,其他人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书院日常又开始照常发布了,沈翠拿到了购物点,赶紧给卫奚买药喝上。
这时候劳不语就领着他们开始默写各自三场的卷子了,毕竟秋闱放榜要到九月中上旬,距离这时还有大半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少年们未必个个都安得下心来读书,总要找点事情给他们忙活。
对完卷子之后,劳不语就让大家好好歇一阵,亦或是在临南府逛逛,亦或是去状元茶楼坐坐,跟同届的考生交流一二,总之随他们去玩。
等把他们都‘赶’出了宅子,劳不语脸上的笑淡下去了一些。
沈翠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用眼神询问。
劳不语道轻轻叹了口气:“虽然若初时运不佳,小奚身体欠安,寒山最后一场犹豫不决,差点误了时辰……状况频出的,但他们答卷的水平倒是未曾折损。”
“那就是傲霜、阿恕、阿斐中有人发挥的不好?”
劳不语并不兜圈子,直接点名道:“就是阿斐了。那道‘便娟’的诗题,他是从《山居赋》出发写的诗。”
因沈翠光听诗文听不出好坏,所以劳不语没念他的诗,只是概括道:“他的诗是在感叹人生无常的,虽他的境遇也算坎坷,但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便有些……总之一般的考官可能并不会见怪,但对王尚书那样诗才斐然,又经历丰富的人来评,必然是落不着好的。而且他其他题也只是答的中规中矩,所以多半是……”
沈翠了然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叹了口气。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崔斐前头荒废了太久了,这几年虽勤勉,但光阴不等人,他本身的资质跟书院其他人相比,也不算特别出众,和卫恕差不多。不然不至于光是考个举人,都这般艰难。
“山长别跟阿斐提了,只当不知道就行,方才大家交换阅卷讨论的时候,想来他也心中有数了。”
沈翠复又点了点头,转头便想着得安抚一下崔斐的情绪。
晚些时候,少年们都从外头回来了,崔斐搜罗了好些好吃好玩的,都是青州府那边没有的,书院里人人有份还不算,还有一部分是要带回去给崔家人和孙若薇的。
见大家时不时都会瞧自己一眼,崔斐自己就道:“我真没事儿,上次落榜一次,这次发挥怎么也比上次好,也算是进步了。前头卫兄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乡试多的是中年人和老者,我要是两次不第就一蹶不振,他们该如何自处呢?当然我肯定是有些难受的,到时候大家都去京城了,怕不是要就此分开……”
他从前的心性就跟小孩似的,这几年得到了成长,但纯挚的那一面并没有丢失。
沈傲霜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听到这儿就道:“还没到那一步呢。”
他虽然到了翠微后性情开朗了不少,但从前的境遇让他养成了习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所以日常都寡言少语。
突然他主动说起话了,众人便都循声看向他。
沈傲霜接着不徐不疾道:“我刚去了贡院附近的所有医馆,几乎家家医馆的大夫都忙的抽不开身,问诊的都是今遭乡试中身体不虞的。崔兄能坚持考完三场,便已经超过了一小半人了。当然了,这些身体不虞的,大多是年纪不轻,屡试不中之辈,但崔兄眼下要争的也不是前头的好名次,所以我说眼下的情况还未到那一步。”
“原说你刚不和我们一道,原是特地去关注这些了。”崔斐看着他,眼眶不禁都有些发红。
沈傲霜别过脸,“也不是特地,就随便走走,顺路……对,顺路逛逛。”
他五感还是比常人差一些,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的鞋面已经满是泥灰——谁人顺路会一口气走那样多的路逛医馆呢?只是看他不大好意思,众人都没拆穿他。
九月中上旬,乡试放榜了。
今儿个宅子里所有人,包括卫家和崔家的下人都出动了,齐齐去看榜,省得真闹出早先劳不语担心的‘榜下捉婿’事件。
这次放榜的阵仗,相较前头几场,就越发隆重盛大了。
不止有负责放榜的文书、军士、看榜的书生和百姓,更还有不少衙门的人,他们看完榜之后,还要立刻敲锣打鼓地去报喜,挣喜钱。
少年们没让沈翠和劳不语上前挨挤,只他们几个带着下人挤了进去。
而且因为他们最挂心崔斐考没考上,所以是从榜尾开始看的。
刚挤进去,众人就看到坐在‘红椅子’上的崔斐的名字。
“中了中了!阿斐哥中了!”
“阿斐前头还担心和我们分开,眼下是再不操心了。”
“我昨儿个半夜好像听到有人吸鼻子,不会是有人在偷偷哭吧?”
几个少年激动地把崔斐围在中间,又是笑又是叫。
一旁有人忍不住酸道:“不过是坐在‘红椅子’上的末名,差点就掉到乙榜去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看穆二胖他们身上的配饰都有同样的徽记,但几人的长相又不是全然相似,他旁边的人就猜着道:“想来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书院,好不容易出了个‘坐红椅’的举人,乐得找不着北呢!”
他们兀自议论,突然就听榜首处有人不敢置信地叫道:“这连在一起的解元、亚元和经魁怎么都是出自青州府?!”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人惊叫出声后,榜前的众人一股脑就往榜头冲。
榜头上排在最前的四人,解元是梅若初,亚元是穆寒山,经魁是沈傲霜、卫奚。
四人虽然具体到某个县或者某个村的籍贯是不同的,但确实都是青州府人士。
“绝对有问题……”有人嚷嚷道:“乡试正榜拢共录取不到六十人,分摊到各府城,怎么可能光一个青州府都考上这么些,名次还都这么好?”
“对啊,青州府文风素来只能算是一般!”
“绝对不可能!一定有问题!”
一些榜上无名的书生状若癫狂。
早年翠微的众人也曾见过榜前失态之人,但乡试跟前头的考试不同,不只是三年一次,更是决定从他们能不能实现从秀才到举人这巨大阶级跨越的考试。
所以不少的‘疯魔’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穆二胖他们还没挤到前头去看呢,已经在人的叫嚷声中知道了他们的名次。
不同于前头他们围着崔斐又叫又笑的,几人只是互相对了个默契的眼神,然后各自含蓄地弯了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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