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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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渐渐消散，江南的秋意来得比京城柔缓许多, 尤其是要到了傍晚时分, 才有阵阵凉风拂面。施婉琬陪着徐氏在家里闲聊, 自从严氏去世, 徐氏的精神比过去好了不少。对于府里的事情, 虽然现在是由施婉琬管理, 但徐氏已经跟过去不太一样, 她会主动过问，也会积极提出自己的看法, 用以给施婉琬做些参考。

作为严氏活着时见到其最后一面的施婉琬，对于褚府这二十年来发生的旧事知道得比外人多, 而对于严氏的心理，施婉琬也相信，自己是现存于世上, 最了解的人，甚至要比褚玉瑭和徐氏还要多。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说出来, 就不会破坏原有的印象。徐氏和褚玉瑭母女这一路走来, 已经吃了很多莫名的苦头, 而许多无谓的苦难也是因为她们毫无防备地信赖依靠着严氏才会导致。既然人已离去, 再去将残忍的事实掀开，恐怕只会让活着的人徒增伤感。

“婉琬，你在江南住了挺长日子，对江南的环境还习惯吗？”徐氏随意地笑着, 如今她对施婉琬，是越看越喜欢。在这点上，她跟褚玉瑭是母女连心，品味一致。

施婉琬也觉得徐氏给她的亲切感是其他人没有的，这让她可以很轻松自然地与之相处。这也是施婉琬迟迟不愿回京的原因之一。

“娘，我挺喜欢在江南的。”严氏不在后，褚玉瑭体恤徐氏多年来的不易，私下里已经改口称她做娘了。而作为妻子的施婉琬，自然也不会在这件事与之产生分歧，毕竟徐氏也同样给了她失去多年的母爱。

徐氏温柔地笑着，心中琢磨着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开口。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京城的消息传来，让她不得不先问个明白。毕竟还是要替褚玉瑭考虑，如果施婉琬决意要回京，那么作为入赘女婿的褚玉瑭自然没有独自留在江南的理由。

施婉琬似乎很明白徐氏的这种心理，虽然她不曾当过母亲，也没有比自己年幼的妹妹，从小到大似乎都不需要替其他人去忧虑这些。但是当她遇到了褚玉瑭，倾尽所有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开始体会到这种心境。

“娘，你有话不妨直说，跟我还那么见外吗？”施婉琬在江南的这段时间，自己也在慢慢改变。从前许多话，她是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口。

毕竟在相府的规矩里，这么说话不仅是有失礼仪的，更是蠢笨的，因为先开口的人，总是会比另一方先泄露自己的底牌。但是在江南的这段日子，施婉琬遭受了从前没有过的苦，但那是身体上的，她的心里却远比在京城时要轻松得多。所以徐氏想要问她的问题，她早已在心中想过很多次了。

“婉琬，其实娘也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离开京城也不短了，你可曾想家？有没有打算回去？”徐氏见施婉琬不绕弯子，自己再遮遮掩掩的，就不好意思了。

施婉琬想了想，才悠悠弯起嘴角，道：“想是自然想的，有谁出门久了不想自己的家呢。可是在江南待久了，和你们相处时间长了，又会发觉自己多了一个家。所以，让我离开哪个家太久都会觉得舍不得。”

徐氏听到施婉琬开头的话，心里一紧，可是听完了这后半段，又觉得心里甜甜的。施婉琬的情感表达方式跟褚玉瑭不一样，她并不喜欢喜怒形于色，在言语上过于外露，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在做着改变。至少现在，她已经不会再刻意隐藏自己对于某人，或是某物的眷恋了。

“那婉琬，你的意思是？”徐氏仍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施婉琬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刚才她一直在为褚玉瑭绣荷包。伸出手，握住徐氏的手，说：“娘，之前京城起了不小的变化，我因为昏迷不知情而无法回去。如今局势稳定了，于情于理，我们也都应该回去看看。”

“唉，这我明白。”徐氏的眼眸有些垂下，但仍然表示理解施婉琬。

“只是，我们会赶回来过年的。毕竟，今后江南才是我的家。”

施婉琬的这话，令徐氏有些丧气的眼神立刻恢复了光亮，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施婉琬，嘴唇轻颤，仿佛不敢将刚才听到的话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

施婉琬淡然地看着徐氏，轻轻地点头，脸上却是不容质疑的肯定。她的这一表态，无非就是将褚玉瑭相府入赘姑爷的身份给撤了去。从今往后，就是她施婉琬嫁入褚府，成为褚家的媳妇。

“婉琬！”徐氏很是激动，紧紧握住施婉琬的手，却说不出更多的言语。

这个决定，在施婉琬苏醒之后，就已经在心底默默形成了。只不过当时京城动、荡未明，相府仍然处于危机之中，她身为施家的女儿，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撇清与相府的关系。如今局势稳定，丞相府不仅重回巅峰，甚至更加荣耀，深得当时的太子，如今的新皇赏识和倚重。那么施婉琬从相府出嫁，便也不算不孝了。

徐氏的心中对于施婉琬，是由衷的感激，甚至还带了一些钦佩。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跟着女扮男装的褚玉瑭去承担一辈子的风险。哪怕静好的岁月过得再久，只有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了，那依旧是风吹浪打，她们两个女子也只能相依为命。可是施婉琬不仅没有丝毫的退缩逃避，反倒义无反顾地在相府地位更加巩固之际选择了依靠褚玉瑭，这不得不说，只有深厚的感情，才会让女子可以这样奋不顾身。

如此决断的施婉琬，令徐氏很欣慰，也很庆幸。幸亏褚玉瑭最终选择的是施婉琬，而不是那个蛇蝎心肠的柳瑜安！可是柳瑜安偷偷替褚玉瑭改命一事到现在仍旧未能彻底解决，也是悬在众人心头的一把利剑，不时地刺痛一下大家的心房。

只是那位被常乐郡主押送到江南的所谓高人，也只懂得布局，却不了解如何解开死局。毕竟用命改命的局，多少年来，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回头。这根本就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路，可是施婉琬不相信这世间会有因无果，所以她不仅将那人继续软禁在褚府，并且四处寻找那人的师父，希望可以求得一丝转机。

“我也活了这把岁数了，玉儿自幼为我，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她都闷在心里不说。你别看她整日笑呵呵的，其实她啊，就是傻！这么多年来养成的顺从，大概也是因为我做了不好的榜样。我这个当娘的，真是失败。”徐氏幽幽叹息，对于褚玉瑭，她是满腹愧疚。

施婉琬知道这并不能完全怪徐氏，毕竟严氏因爱成恨，又将对褚老爷的爱恨情仇全都扭曲地施加在褚玉瑭身上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若不是褚玉瑭遗传了徐氏善良敦厚的性格，怕是早已不堪压迫，更不可能还会保持如今的乐观与天真。

“娘，夫君像你，才是最大的福气呢。”

在褚玉瑭和居老板的联手布局之下，柳瑜安的虚荣心强烈膨胀，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可以垄断整个江南的茶叶与酿酒供应，并且褚玉瑭竟然还松口了，愿意让柳家茶园引入新的采购商，这样一来，除了褚家商号的采购量之外，柳瑜安还能再狠狠赚一大笔。这样的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让她半夜笑醒。

只不过江州知府那边也是狮子大开口，索取的数额越来越大，要不然就不肯给自己的原料出港提供便利。这让柳瑜安大为恼火，却又不得不满足对方，毕竟人家是地方大官，自己再怎么富有也是惹不起的。到时候官府一句话，封掉自己几个店铺，就足够让自己手忙脚乱了。

可惜齐王失势，自己贡献出去的银两算是白白浪费了，而且江州知府迟早也要被取代。柳瑜安打心底佩服褚玉瑭的好运气，让她谁都不巴结，就因着丞相府这一层关系而能在江南商界呼风唤雨。许多商号的老板都排着队想要巴结褚玉瑭，哪怕供货以后赊账都不在乎，摆明了就是送钱给褚家商号。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人越蠢，福气越好。”柳瑜安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

不过柳瑜安随即又阴沉沉地笑起来，想到自己握着褚玉瑭最大的秘密，如果以此作为要挟，不怕褚玉瑭不答应自己的任何条件。只要褚玉瑭的身份秘密一公开，不用管其他人怎么反应，光是丞相府那边，她就无法交代。

只是柳瑜安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多久，某日她就被人用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前一晚刚刚因为应酬喝多了，所以想多睡一会儿，没想到醒得却比平时还要早。

“柳老板，出事了！”现在的柳瑜安，喜欢别人称她为老板，而非小姐。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睡眼朦胧，还带着昨夜宿醉的头疼。

“商号来人说，好几位老板都在铺子里等着，说是咱们提供的货品出了问题，找咱们要说法呢！”

“什么！”柳瑜安脸色大惊。

只不过这几位新合作的老板并非善类，任凭柳瑜安如何解释，如何保证，就是不肯再相信她。一律要求做退货处理，并且还要加倍赔偿他们的损失。光赔一家还好说，这几家联合起来，同时索赔，让柳瑜安实在是招架无力。

而祸不单行，这边商号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就忽然有传闻说柳瑜安其实是杀害柳员外的凶手，而当时被她收买的艄公父子已经被找到，并且将所有罪状都供了出来。而被陷害入狱的柳家公子也于近日获得释放，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柳瑜安。

可是当柳瑜安还企图狡辩时，她的靠山江州知府被一道圣旨给革职查办了，而前来宣旨的钦差大臣正是丞相府的大少爷，施琅云。见大势已去，柳瑜安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准备将褚玉瑭的身份揭露出来，大不了拖着褚玉瑭同归于尽。

只不过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就被人发现隔日死在了自己的房里。民间对此有诸多版本的传闻，而其中可信度最高的就是柳瑜安作恶多端，见罪证暴露，服毒自尽了。只不过仵作并未在柳瑜安的体内查到任何毒素残余，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沉冤得雪的柳家大少爷重新回到柳府，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见柳瑜安的院落已经沉寂已久，特意吩咐下人将其所住别院改成杂物房，不再住人。

管家奉命前去清理改造，推开满是灰尘的房门，一股异味扑鼻而入。管家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说道：“赶紧的，好好打扫打扫，都是些什么鬼味道！所有东西都扔了，扔不掉的就烧了！”

下人们也都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窗外吹进来的风将异味逐渐吹散，管家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还有柜子上的香炉，不禁皱眉。

“还有这些，都给清理干净了！一个都不许留！”管家指了指刚才看到的地方，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已经空空荡荡。

柳瑜安在柳府的所有痕迹，仿佛就这样被一抹而去。此后在柳府，谁都不曾再提起过这个名字。

为了答谢居老板的鼎力相助和仗义出手，也为了拓展新的事业，褚玉瑭决定在陪同施婉琬回京之后随着居老板去一趟塞外。难得居老板这么大方，肯将他在塞外的合作伙伴介绍给自己，这对于因为资助太子登基而元气大伤的褚家商号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婉琬，你真地要与我一同去塞外啊？听说那边风沙很大的，条件也很艰苦。”褚玉瑭陪着施婉琬一同整理着回京的东西，一边聊着回京后的打算。

“你不想我跟你一起？”施婉琬抬高了尾音。

褚玉瑭正在整理东西的手忽然一抖，指尖因为昨晚的激烈奋战而残留的酸感依旧明显。不过她更深的体会就是，如果自己这句话没有回答好，那么今后很长的一段日子，她将无法再次体会如此令人销魂的酸感。

“我当然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了，我这不是心疼你跟着我去塞外受累吗。”褚玉瑭连忙赔笑脸解释。

施婉琬轻哼了一声，道：“若是真心疼我，那就对我好些，别一到了晚上就不知疲倦，怎么叫你都不肯停下。”

褚玉瑭假装不知地挠了挠后脑，憨厚地笑说：“谁让你叫的那么好听呢，谁听到了舍得停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概就是正文完结的日子了，忽然有些不舍，哈哈哈哈~107章已经解锁了，感兴趣的朋友还是可以去看看的，毕竟意识流也是一种描写艺术，尽情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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