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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替他们,先行谢过圣上。

这等荒唐事,你不拦着朕?

纪筝瞥了他一眼,散漫地随口道:朕哪里是为了他们,朕就是恣意妄为,蛮横无理,为了找一珠子竟搬动百年水闸,干扰风水地运,谁会懂得,那些朝堂上直言进谏的百官会懂得么?

臣与苍生万民会懂得。明辞越淡然道,臣,以及天下百姓,与圣上同担。

明辞越,天下百姓,会与他同担。

纪筝眨了眨眼,鼻头一酸,差点没绷住。

他没那么伟大,没那么镇定自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引一河治万田,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心里发怵极了,害怕后果,害怕责任,害怕弄巧成拙,害怕得要死。

此事过后,会有人咒骂他的暴虐,会有人警惕他的谋略,会有人歌颂他的功德,但唯独没有人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心底有多么害怕。

只有明辞越会知道,只有明辞越会懂得。

一次又一次,无条件地站在他的身后。

纪筝刚想开口说什么,他们脚下的土地猛然一阵晃动。

圣上危险。明辞越再一次拉近了距离,把他拢进了怀中。

知道是不远处合闸带来的正常震动,只会有这一次。但纪筝不说话,也不推开,借着危机,任由他的侍卫僭越地护着他,抱着他。

他忽地就想起了之前读过的一句话。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身后细细簌簌一阵响声,明辞越好似把他的身子微微挪开,自己扶在了栏杆上,有些异样。

纪筝凝眉,转过了身去瞧。

只见栏杆上一坨黑,明辞越的手就搭在黑渍一旁,俯下身子,神情认真专注极了。

看什么呢?

他那么喜洁之人,怎么会主动碰这种东西?

明辞越瞬间收手,用长袍盖住,遮遮掩掩道:没什么。

纪筝好奇:朕命令你有话直说。

明辞越哑声了,沉默地伫立着。

又背着朕偷偷摸摸做了什么?明辞越越要拦,他就越担心,心头猛然闪过不详的念头,一把推开明辞越的手,朕自己看!

嚯。

小皇帝的遗诏。

歪歪扭扭的字迹格外醒目,明月品行端划掉。

皇叔品行端划掉。

明辞越品行端正。

那些划的凌乱线条完全没起到遮掩效果,不仅没掩盖住字迹,反而像是划重点一般,突兀标出了明月皇叔几个字样。

纪筝瞠目结舌,耳朵尖在冷风中一阵滚热一阵冰凉。

脖子僵直地抻在半空,呆呆地不敢转过去头去。

生怕明辞越的下一句话就是,圣上又是背着臣偷偷摸摸做过了什么。

还看么?

低沉的声音han住了耳尖,沿着敏.感的耳廓,游走,没入,钻进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耳朵怀孕了!!!小皇帝遗诏指路前文第一章,哈哈哈终于用上它了!

啊关于那条带子,我是真没想到,一条纯洁清白的带子,啊人家皇叔用来挡眼睛的带子,评论你们都想给小皇帝系哪?!能系那吗?!!!

不过嘿嘿嘿真香,系哪都香,系小皇帝身上就香,一带多用,安排!

第39章

明辞越理解不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猜不透,也不想去听答案。

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手触碰肮脏的墨迹, 甚至恨不得拓印下来。

只是单纯地用手摸过那些字迹,天子御笔亲写的皇叔明月, 就足以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遏制不住地,想衔住喉咙,逼着这人带着泣声叫出来, 喊出来。

都是圣上自找的。

不看了, 不看了。天子垂下头摇得好似拨浪鼓, 又伸手去触自己通红的耳垂。

明辞越能听见他内心的尖叫了, 啊啊啊,再也不要见皇叔了。一头撞在他胸膛上!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明辞越轻笑了下,隐忍了回去, 眼中的热潮悄悄褪去。

啊啊啊纪筝表面维持淡定,嘴角微抽。

这字是明辞越看着他在书房里写过的字, 这称呼也明摆是只有皇帝能用的称呼。

他,无可狡辩。

反反复复写人家的名字, 若不直说是遗诏,恐怕就只能解释成少男思春, 临水有感而发了

又是沉重一声响, 水闸完全关闭,水位已定,远望犹如一条溃烂伤疤的巨龙,低喘蜿蜒而去,高位之处的河床完全暴露在外, 淤泥包裹着太皇太后心爱的睡莲根茎被冲刷得四处倒伏,红尾的锦鲤已随着水渠游去江河。

纪筝回头看河床,轻抽一口气。

不看了就好,夜晚水边太凉,臣送圣上回宫。明辞越轻描淡写地遮过他的视线,神色寻常,一如既往地单手托起他,细心地让他臀部坐在自己的小臂上,环抱住自己的颈部,免得那此时还酸胀发麻的双腿被触碰到。

纪筝仿佛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孩,又下意识地沉浸于这种默契的安静。

出乎他的意料,皇叔半句也没有询问关于那些字样的事情。

很快纪筝又想明白了,这不就是明辞越么,翩跹君子,从不会强迫他,为难他,冒犯他,窥视他,细心地把他包裹起来,不会让他在自己面前感觉到半丝困窘,尴尬。

哪怕是此刻的肌肤相亲,也保持着一寸理智适当的距离感。和其他人不一样,和这个吃人的朝堂漩涡不一样。

明辞越是一座能让他放松平静的孤岛,沉默又温柔。

他惦记着明辞越的右胳膊不久前还受过伤,此时被抱着也不怎么敢用力,努力勾着明辞越脖子,往上拔着身子,提着气,换来的便是垫在臀下的手又往上移了移。

嗯纪筝半眯着眼动了动,鼻音小声哼唧了一下。

明辞越一路将他抱回延福殿后门,返回到寝殿里。

圣上,殿下。原明等待已有一会儿,见他二人进来,连忙跪地行礼,详细汇报宫外水闸放水情况以及水渠水位情况。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不禁悄悄抬头看那对壁人,不敢直视天子,只能看见那人白净瘦削的下颌团簇在雍容的雪白狐裘领中,又轻搭在璟王顶稍的乌发之旁。

你这衣上的伤?小天子比他想象的要敏锐,猛然皱起眉,直起身来,与看守水闸之人发生冲突了?他们不认朕的令牌?

原明道:那些人强词夺理,说是这令牌是属下等人偷来的,圣上断不会下这样的指令,毕竟毕竟圣上登基以来就从未亲自下过像样的命令。

看守水闸是工部的人,而当今工部侍郎又正是那武安侯长子顾丛天,顾工部,玉成山庄和京城水闸倒都在他手上了纪筝边说着,边任由明辞越把他放去床上。

原明跪地听着,冷汗微渗。

放水赈灾,调查旧案,震慑权臣。

没有太皇太后干涉,没有朝臣鼓动,这可以说是圣上即位以来独立决定的第一件事。

且,原明知道,这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件事。

恐怕满朝堂,满天下之人都同他这般低估了当今圣上眼前之人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适合当主子。

他仍然有些心有余悸,半是惶恐半是敬畏,越发看不懂那张稚拙单纯的面孔下藏的是什么。

也越发明白,天底下能驯服璟王,压璟王一头的,只有这位,也只能是这位。

纪筝想到什么就吩咐什么,还有

明辞越忽然转身要出去,纪筝瞬间蔫了菜,下意识地拽了下他,小声问:怎么听着听着还出去了?

去给圣上打热水。

朕不需要你服侍朕,朕就需要你纪筝顿住了。

他根本没想那么多,计策全是想给明辞越的,本就只是为了主角才勉强努力地搅动生锈脑子,思考这么多,他还等着人给拿主意呢,怎的这正主心眼这么大,没事人儿似地。

这天下,这朝堂可终归都会是明辞越的。

圣上。明辞越低头看他,严肃绷紧的脸又无奈地舒展开,圣上的朝堂圣上自己能拿主意,留臣在这里做什么,臣除了服侍圣上还能为圣上做什么?

纪筝还想说什么,又被明辞越抢了先,不过圣上得学会了,下次议事下令时要挥退无关之人,即便是臣也不能越职去听,去干涉不属于臣管辖范围之事。

纪筝反驳不了,哑口无言,一口气憋着提不上来,不耐烦地挥手叫他快下去打热水。

挥退了明辞越,纪筝低着头,盯着原明旁空荡荡的玉石地板发呆,什么正事也不吩咐了。

圣上英武原明没忍住,嘟囔出了声。

纪筝这才发现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皱眉训斥道:看什么看!难道朕还不知道自己英武不成。

两人大眼瞪小眼。

原明现在当真是打心眼里崇敬小天子,又多念叨了几句,圣上压得住殿下,臣信了,心服口服地信了,不过也得璟王甘愿俯首被驯服才是。

被驯服?这词用在明辞越身上当真怪异极了。

纪筝纠正道:璟王又不是什么猛禽野兽,哪里需要被驯服。温顺端方,他不是被驯服,只是生性便如此

生性?原明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笑,您对明辞越有什么误解?

下属背后议论将领乃是大忌,原明不便多说什么,只道:您见过明家老宅时的璟王吗?

纪筝没有。

您见过军营战场上的璟王吗?

纪筝没有。

您见过璟王对除您之外的其他人笑过吗?

纪筝也没有。

他对明辞越的印象一半是靠原书描写,一半是靠亲身接触,二者拼凑堆积起来的。纪筝潜意识里为这位主角贴满了标签,温文尔雅,忠义之士,西漠战神,心怀志向,端方君子。

而眼下明辞越的形象突然又变得模糊起来。

他忽地又想起了顾丛云让他去向明辞越坦白身份试试看,看看失去了天子身份,没了忠诚的理由,明辞越对他还能剩些什么。

于是他又说照样说给原明,璟王那样做,甘愿俯首甘愿那样,都只是出于忠诚。底气不怎么足,声音越说越弱。

原明看着小天子这般懵懂不清,有些无奈:卑职对您同样忠诚,所以见了您会行礼,会敬畏,会保护您,会为您付出,但决计不会也不敢望着您,对您笑。

天子陷入了沉默之中,把小脸蜷缩进那团雪色绒领中,若有所思,神色晦暗不明,身形依旧瘦小,看起来却没有了之前见时的单薄落寞。

原明张了张嘴,想一想又闭上了。他还吞了一半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圣上对其他臣下也可以欣赏爱护,所以封赏他们,重用他们,锻造他们,但也决计不会望着他们,对他们又颐指气使又忍不住眼里的笑。

一个不只是忠诚,一个不只是欣赏。

气氛有些沉重,原明决定挑开话题,看了看天子的双腿道:双腿无病无伤却仍要璟王抱着,就是为了高他一头,磨练璟王的脾性。他是真的由衷地赞叹,高,实在是高。

天子回过神来,挑了挑眉,轻咳了两声,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明辞越端着木桶回来了,动作熟稔地为圣上拿热巾帕,卷裤腿,热敷腿,上下舒络筋骨,臣小时候腿麻了,臣母亲便是这样做的。

原明:

纪筝:

明辞越没出声,回头淡淡地望了原明一眼,原明瞬间收了笑,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袖里一直还揣着样东西,此时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看,又望了望璟王和圣上,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片刻,一咬牙就塞给了璟王,您多保重。说罢也顾不上听责罚,低着一颗憋得通红的头,顺着后门一溜烟跑了。

明辞越和纪筝的目光全集中在了那个小瓶上。

纪筝瞬间就认出来了,红成了熟虾仁,这玩意他在原书周边漫画里见多了,润油膏,榻间秘物。

好一个忠心耿耿,原明当真是把娶老婆的家底都奉献干净了。

还专门递给明辞越,这么贴心,生怕明辞越不知道他在背后吹牛皮榻上能压人似地。

臣不知圣上知道这物是什么么?明辞越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听起来像是真的茫然无知,怎么用,给谁用?

纪筝更想死了。

他又羞又气,一脚踢向原明逃窜的方向。谁知那脚本就是麻得无知觉的脚,一下指头杵在地板上,疼得他连连倒吸凉气。

明辞越又顾不上小瓶了,蹲下来帮他继续顺筋按摩。

唔麻意上来了,纪筝哼唧的声音越发压制不住,是颤抖的神经控制着他止不住地要痉挛,要逃走。麻得实在难受了,纪筝就下意识地捏紧了明辞越的肩头。

明辞越恐怕是世上最有耐心的医士,一遍遍将那扑腾的脚丫摁回自己的身下,圣上请稍作忍耐,不能逃,越逃越解不了麻。

那双同雪一样白的手搭在同雪一样白的小腿上,沿着青色蜿蜒的经络,单手便几乎全握住了,上下,上下。

敷热了,敷滚烫了,敷舒坦到所有筋脉柔软地疏解,为他打开。

嘶纪筝还念着原明方才的话,此刻难耐地半眯着眼问道,如果朕我不是天子,你还会这般耐心按摩么?

明辞越手下的动作未停,淡然道:如果臣不是亲王,圣上还会准许臣伺候么?

纪筝下意识接道:跟你是不是亲王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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