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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前面的马车听令,给本王停下。

本王有圣上亲笔御批的诏书,乃当今监国大臣,摄政王明辞越,除非皇帝亲驾,谁敢飞驰在本王之前。

那驾车的侍卫当真被这句话唬住了,一下子降低了速度。

他们的车马此刻伪装的是民间车马,绝对没有不服从王命之权。

一想明辞越拿他的诏书压他,纪筝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掀帘怒吼,朕就是皇帝。

犹豫之际,那匹黑马已经跟到了车厢之侧。

纪筝从车厢后侧钻到前方,躲过鞭子,一鞭抽在马后腿上,马惊叫一声,随后在刮得人脸颊生疼的猎风中猛地向前横冲直撞。

那侍卫将将拉住缰绳,勉强维持了车厢平衡,随后纪筝也上手一同扯住了缰绳。

可纪筝的骑射皆是明辞越所传授,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只见昏暗的天色中划过一道火光迸裂的黑色闪电,闪电疯了般,不要命般,从外侧一点点逼近,一点点挤压,以超过他们半个马身的姿态,猛地一拉马缰,修长的马蹄蹬踹到半空,黑白相间的鬃毛在风中与那人石青色的蟒袍一同扬起,犹如着了烈火一般,直击而来。

他们的马受惊地被逼到了行道树旁的矮斜坡上,车厢倾斜,只剩一侧的车轮刹着车蹭在地上,溅出火星一片。

只在马头要撞上树干的前一瞬间,电光火石,那黑色闪电又犹如幽灵一般挡在了树干和车厢之间,把车厢踹回了平地,双轮一阵巨响终于着地。

纪筝喘着粗气,他被晃回车厢内侧,拽着手中只剩半截的缰绳,胸口上下起伏不定。

不要命了,明辞越不要命了!

他骇得甚至来不及叱骂出声,只听外面那人先出了声,声音异常发冷,车内何人,遇到本王竟不停车!

那几个随行的侍卫,按照之前商议的借口,替他回道:回禀殿下,只是宫中的几个女官宫女,到了年龄护送回母家寻个好人家嫁了。

是吗?那声音冷冷地扬了起来,可今夜清晨本王的府邸失窃,丢了珍物,本王有理由怀疑并搜查你们人马车辆。

那侍卫早就被叮嘱过,在早晨宫中圣旨被发现前,绝对不能穿帮露馅圣上行程,因此此刻焦急万分,殿下丢了什么东西?真的不在我们车厢内啊。

丢了,本王的王妃。

话音刚落,车帘掀起,光与雪与人一同冒了进来,再也没人招架得住。

纪筝下意识用手臂遮住了眼,蹬着腿连退数步,可失防的是他失血苍白的,是那冻得打颤的牙关,落入狼口,被啃噬得半点不剩,凶猛掠夺,不带半点怜悯饶恕,呼吸叫声一并攻占,连求饶的档口都不给他。

纪筝又气又委屈,猛地松开了手臂,要瞪他,却发现明辞越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眼睛依然是春夜下的平静的海,却再也克制不住浪潮,翻涌起来,被晨曦霞光映衬得猩红的波涛。

明辞越在他面前很少失态,即便是在床榻之间。

他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克制守礼的君子淡然。

不要命了,他纪筝也不要命了!

他猛地推了明辞越一把,明辞越稳稳起身,那双眸子依然凝视着他,又仿佛是在注视着陷阱中猎物的脖颈。

分开了,目光和呼吸却又仍然黏合在一起。

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车厢内此起彼伏。

纪筝指了指车厢外,做口型,疯了?朕是天子!

偷欢是偷欢,那是只有在角落里才能温存缱绻的时刻。他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发现明辞越与他,他绝不会放纵明辞越做自毁前程的事。

车厢外那侍卫诺诺的声音响起,殿下,没没找到吧。

找到了。

啊?

侍卫只听里面乒乓几声,吓得要冲进去,即刻就被圣上的声音吼住了,不准进!

他们平日里见惯了圣上是如何羞辱欺负璟王的,眼下太皇太后败了,璟王得势,不知又要如何报复回来,不过那人是君子啊,大燕满朝上下最端方之人,明辞越怎会趁人之危。

车厢内,明辞越压低声音,也压着怒火,冷静道: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要称自己是圣上。说罢他扬了扬手里的玉玺和诏书,证物在此,本王是圣上钦定的监国大臣,摄政王。

纪筝仿佛当头一闷棍,被问傻了,也压着声音气道:你这玉玺诏书都是朕给你的,朕才给你的!

明辞越颔首,低头看他: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没了玉玺,没了龙椅,你又是什么?

若不是圣上,他是什么?蓦地,王妃二字从他的脑海中劈过。

原来若有一天明辞越在上,他在下,就会是这种情景,这种对待

他全身猛地一觳觫,下意识地蹦高了,去够明辞越手中的玉玺诏书,甫一夺下,立马护紧怀里,贴在胸膛前,用明黄色的朝服把它们珍惜地包裹起来。

出乎他意料,明辞越拿得很松很松,像是不在意般,任凭他抢了过去。

等他一抢下,这人又立马单膝跪地,之前那般居高临下的神情瞬时消失了,谦恭犹如初见那面,圣上。

纪筝一头冷汗还未消,又骤起一种被愚弄蒙骗的恼怒感,逗朕开心吗,愉悦吗?

鼻音一声闷闷的,嗯

你还敢嗯!

明辞越打断他道:不如圣上随意抛下臣愉悦。

朕那是放权于你,天底下谁不想当摄政王,谁不想上位,到你这就成了朕抛下你!纪筝恨铁不成钢,看明辞越像是在看扶不起的阿斗,气得拿圣旨敲他头。

可明辞越一抬起头,纪筝就下不去手了,那双眼睛变得干净又卑微,他本能地在抗拒那双眼睛,抗拒,害怕与他对视。

我以为圣上在刻意回避昨夜之事。

纪筝梗着脖子,僵硬道:没有。

我以为圣上在心惊害怕朝堂遇刺之事。

纪筝心虚又嘴硬,嘟囔道:没有。

没有就好明辞越好似很轻松地相信了他拙劣的谎话,笑了笑,不怕臣就好。

纪筝低头看鞋尖嗯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正事,缓缓抬起了头,凝重道:这份圣旨若是在这里,那可还有什么诏书留在宫中?

明辞越张了张嘴,还未回复,只闻车外,回禀圣上,属下方才去了趟不远处的驿站,这宫里的消息已经传,传开了

说!

宫里出现了另一份诏书,上面也印着您的章子,说是,说是那侍卫扑通一声跪下,您要去玉成山庄静修,特令顾氏武安侯为监国大臣,全权监理国政。

纪筝脑子里嗡地一声,低头看向明辞越,看到的都是无数道重影。

玉成山庄与灵苍寺在一个方向,他目的地是玉成山庄没错,查案自然要悄悄地查,眼下全天下都知道他去了玉成山庄,还能查到个什么!

篡,改,圣,旨纪筝抬手撑着额。

是谁,玉玺在明辞越手上可这样篡改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有什么用处。

明辞越面色依旧淡然,毫无异常,起身为他轻揉太阳穴,俯身道:有人快追上来了。他意有所指地朝窗外侍卫之处扬了扬下颌。

是了,武安侯成了监国大臣,知道了他们的去处,玉玺的去处,这里就绝不再安全。窗外那些侍卫本就是太皇太后的人,眼下就是墙头草,风一吹就倒。

此处,危机四伏。

想不想明辞越在他掌心中缓缓写了一个字。

逃。

想不想和他逃?

忘掉剧情,忘掉权位,去他娘的君臣,去他娘的叔侄,粗茶淡饭也好,亡命天涯也好,就此冲破牢笼不回头。

纪筝难以想象这是明辞越能说出的话,明辞越和他这种人不一样,是君子,肩上有家国,有仇敌,有责任,有爱恨,他最是被自己囚禁得牢牢的,归途去处不由己。

于是,便趁皇叔难得发了疯。

逃,现在就逃,没了命似地飞奔去北郦山的雪漠里,任凭猎风将他们吹往哪个方向。纪筝收紧了那只拳,将逃紧攥入了手心。

他眨了眨眼,深呼吸,又眨了眨眼,没出声。纪筝隐隐有种感觉,明辞越会懂得他这个眼神。

那圣上就按臣吩咐的做

*

片刻之后,守在外面的侍卫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见璟王猛地一下跌出车厢,用剑撑地将将没有摔倒,脸上多了两道狼狈的痕迹。

除了那位,还有谁敢打当今摄政王!

璟王落地脸上神情无恙,淡然看了他们一眼,嘱咐道:尽快护送圣上去玉成山庄,谁拦也别停,圣上派我回宫料理那份假圣旨之事。

宫里那份是假的?!

众人了然于心地一顿点头,嘱咐一声圣上坐好了,驾着马车驶回官道,飞驰往前。

他们用余光看着璟王那匹黑马往回跑去,消失在一片白茫茫里。

不一会儿,身后竟又传来了马蹄之声,这次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小波队伍,马蹄声踩踏出了千军万马的阵势。

好家伙,圣上就是去趟山庄,这多少人赶来拦,真当他们这些太皇太后的人手是吃干饭的。

那侍卫啐了一口,加快驾马。

我是武安侯之子顾丛云,圣上,是我。那群马之首高声呼道,前面车马,请速速停车。

那侍卫一想武安侯就是个盗版摄政王,玉玺已经握在璟王手中,那顾家还不明天就倒台,顿时有了底气,把马拍得飞快。

就是此刻,在马车前方突然横插.进另一批人,毫无顾虑地直撞向马车车头。

两匹马猛地一个急刹车。

那批人蒙着脸,手里挥舞着弯刀,用一个半圆把他们包围起来,看呆了那群侍卫,他们平日里顶多窝里横,替太皇太后做些暗杀之事,哪里见过战场上的西漠人,抱着头就要逃。

此刻,顾丛云的人也从后包抄了上来。

逃什么!国君在此御驾亲征,碰上敌人就弃甲曳兵,算什么大燕汉子!顾丛云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出现西漠人,只下意识地挥刀领兵上前。

两拨人真刀实枪对上了阵,车厢被围困在了喊打声的正中间。

纪筝双腿并拢,双手放膝头,紧张又安静地坐在车厢中,好似个待嫁的黄花大闺女,脚跟来回踢踏着地。

圣上,快出来。是顾丛云的声音。

纪筝下意识揪紧了衣摆。

他不能就这么出去,他还在等人。

下一刻,那声音就被踹去了一旁,车帘再次被掀了起来,玄色的剑尖挑起那帘角,带入了一双白净修长的手,紧接着是一个颀长有力的身躯,上半个身子探了进来,脸上罩着西漠狼图腾的半边面具,模样狰狞而可怖。

纪筝猛地怔住了,世上兴许真的有两个明辞越,而这个是属于草原荒漠的辛尔烈,不是他大燕的璟亲王。

瞬间耳边安静了,划过的只剩风声,树梢声。

那探轿的人,是来抢亲的头狼,锋利,蓬勃,明明可以叼着他的脖颈将他抢走,偏又恭敬地伸了只爪,将柔软的掌心暴露给他。

皇叔纪筝绕过那只手,抬手触上了那半张面具,面具仿如烫伤的瘢痕一般,猩红可怖纹路如突兀的根系,爬满了眼前人的半张脸。

明辞越揭开面具,短暂一笑,有些仓促地转开了脸,不再给他踟蹰的机会,将那明黄色的小身板扛在了左肩上,转身身手矫健地跳下车厢,冲出重围。

那黄色在一群黑漆漆的鸦色里太过醒目,顾丛云几乎是一瞬间瞄准了目标,不管不顾地杀出重围,接连推翻了好些人,紧跟了上来。

该死。

计划是明辞越趁混乱将他抢出人群便完事,会有易容之人替他换上衣物,坐回车厢内。可谁知纪筝头吊垂在半空,往回一望,好家伙,顾丛云远远地就在身后,跟得正紧呢。

他一咬牙,不忘演戏配合,全身扭动惊呼,大胆贼人,放朕下来,快放朕下来!

明辞越也回头瞧了一眼,有些不悦地挑了挑眉,想了想,动作夸张故意地在肩头天子的臀上拍了两下。

纪筝:

唔!他当即瞪大了眼,咬紧了唇,连演戏呵斥都忘了,整个人血液全倒流,涌到了脸上,彻底羞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小麻袋。

远处顾丛云见此景,腾地双眼煞红,不管不顾地像牛犊般地往前冲撞,被丛林中的枝桠连连绊倒,紧接着他就被后追上的敌手摁翻在地,等他终于解决完毕,站起身时,那两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顾丛云无力地发疯一拳砸向树干,又连忙往回跑,想跑回原地,驾马去追。

谁知原地马车周围又跪倒着一群人,窗帘被风撩动,露出的是熟悉的侧脸,以及那身明黄锦衣。

顾丛云愣了半晌,脚步跌跌撞撞地上前就要掀帘。

顾丛云。车厢内传来的声音有些带哑。

他连忙回道:是我,是我,我来了。可圣上怎么,方才,不是他结结巴巴,组织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车厢内沉默半晌。

方才被抢之人你可看清了脸?

顾丛云自己缓缓脑补出了一个想法,那人一直低垂着头,他没看清说不定就不是真的圣上,说不定,说不定只是个替身!他的圣上还好端端地坐在这,没被别人碰过,没遭过那般的羞辱

他心中稍稍松懈了几分,颤抖着手,还是要上前掀帘确认。

别,别!那音色中的慌张又引起了他的怀疑。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沉默到顾丛云几乎要拔刀,用刀尖去撩那帘幕。

车厢内终于再度传来动静,自己把帘幕掀开了一角,顾丛云,你不是想当朕的明辞越么,明辞越可不会此刻冒犯地掀帘。

顾丛云只确认了一眼,慌忙地收剑,垂下了眼眸。

君子就君子,明辞越能忍,他也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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