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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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阆和她关系并不算熟络,喊了一声贪狼星君,便要从她身侧过去,走进洞府。
等到徐阆和贪狼擦肩而过的那一瞬,贪狼却突然向他伸出了手,虽然知道她没什么恶意,但徐阆还是心脏狂跳,动静很大,他几乎怀疑贪狼是不是也能够听得见他的心跳声。
然而,贪狼的神色不变,细长白皙的手指碰到他的头发,从他头顶上取下一片桃红色的花瓣,青玉般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好像这只是她的无心之举,没有别的用意,徐阆有点尴尬,想要道谢,贪狼却已经将那片花瓣在指腹间碾碎,转过视线,不再看他了。
徐阆想了想,还是道了声谢,也不管贪狼有没有听见,反正他确实是说了。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就这么翻页了。
其实,徐阆原本以为自己将要见到的是个卧病在床的破军星君,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有一次就够了,破军怎么可能让徐阆有第二次见到他虚弱模样的机会。
他走进洞府,看见破军褪下了他那身银甲,身着墨青色的长袍,坐在桌案前,手里还拿着卷轴,逶迤婉转,铺了一地,上面撰着蝇头小字,徐阆只看了一眼都觉得头昏眼花。
徐阆几步走过去,自觉地坐在了破军的对面,回想起那时的情形,还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开口便是滔滔不绝的架势,说道:破军星君,你不知道,你那时突然倒下,我见你没了踪影,还以为你把我丢下了,刚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是昏倒在地
破军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说道: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话来的,那么你可以走了。
别这么说嘛。徐阆明白破军星君是好面子,不想听他说那些话,只好转移了话题,说起另外一回事来,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后果竟然如此严重。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还好,破军搁下手中的卷轴,捏了捏眉心,说道,就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动手了。
徐阆又问:孟求泽那边呢?
破军回道:戚潜渊还卧病在床,估计也没有闲心去顾及别人。
徐阆是想过来嘘寒问暖一番,这么几句话说下来,他发觉破军星君恐怕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嘘寒问暖,他殷勤地赶过来探望,倒显得他不识时务似的,扰了破军的清净。
他以为经过了这么一系列的事情,破军多多少少也会伤春悲秋,想来神仙与凡人是不同的,历经千年的沉淀,心性和凡人全然不同,又怎么可能会被一点小事牵绊住脚步?
这么一想,徐阆觉得他没必要再呆下去,与其在这里和破军对峙,还不如现在打道回府,收拾了东西,去一趟霞雁城,看看多年未见的谢慕如何了,是否愿意拜他为师。
徐阆是起了要走的心,斟酌着用词,想找个机会溜了,破军却不肯轻易放他离开。
徐阆。破军的指腹在桌案上轻轻一敲,这是他说正事时惯有的动作,将徐阆的注意引到他身上后,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指节抵住下唇,说道,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见徐阆点头,破军便说道:贪狼将九殿下从昆仑带回来的那日,你也在吧。
他说的是自己从凡间回到天界,眼见着天庭崩塌的那一日,徐阆想,当他和贪狼星君穿过万器阵,拨开风雪,巨大的黑龙盘桓在地面上,每一片鳞甲都沾满了血,被朔风蒙上了一层朦胧沉郁的微光,而梁昆吾独自立于高岩之上,神情晦涩难懂,辨不清喜怒哀乐。
是的。徐阆没有隐瞒,那日我回到昆仑,正巧遇见贪狼星君,便与他结伴而行。
星宫倾覆,星君陨落,我站在逐渐枯竭的星河边上等待贪狼和文曲复命,他们一个被我派去昆仑打探邪气的源头,一个被我派去蓬莱打探帝君与西王母的情况。破军说道,结果你也知道了,贪狼带回了九殿下的遗体,而文曲带回了帝君与西王母陨落的消息。
他有意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贪狼告诉我,九殿下在阻止玄圃仙君的时候沾染了邪气,而昆仑仙君勉强压制他们,最终却还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此后,贪狼要求亲眼见到天明烛石,昆仑仙君也将烛石拿了出来,确实是如他所说,烛石已经失去了光辉。
起先我并未深究此事,毕竟九殿下的遗体已经寻回来,按理来说,你们昆仑的事情,我是不该插手的。破军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冽的锋利,凝视着徐阆,说,然而,当我知晓你并非真正的阆风仙君,而是个误入仙界的凡人时,我心中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破军问:昆仑仙君取出来的天明烛石,究竟是属于玄圃仙君的,还是阆风仙君的?
被那双冰冷的眼睛所凝视,徐阆却并未感到惧怕,沉默片刻后,说道:自然是属于玄圃仙君的,贪狼星君应该看得很清楚,那块天明烛石上刻有月相,还有狐狸的纹路。
破军敲着桌案的手指停住了,他没有对徐阆所说的这句话直接表态,只是说道:我寻回贪狼之后,便将这个疑惑说了出来,他回答得很笃定,告诉我,那绝对是玄圃仙君的天明烛石,其上残余的灵气是不能作伪的,若我仍然半信半疑,我可以亲自去昆仑看一看。
贪狼的实力仅次于我,也没有理由隐瞒。他说,我直说了,我并非不相信贪狼,而是不相信你和昆仑仙君。人间不是有一句古话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贪狼没有亲眼见到九殿下与玄圃仙君厮杀的场面,也没有见到玄圃仙君的遗体,恐怕就还不能下定论。
所以,你是在怀疑白玄究竟有没有陨落,对吗?徐阆缓慢地问出一句话来。
我换个说法吧,徐阆。破军忽然站起,微微倾身,隔着那张桌案,将双手撑在两侧,将徐阆的地盘逼得只剩一个勉强呼吸的角落,说道,你和日神、月侍的关系都很好,也来找过我几次,想问他们的下落,我的回答都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三青仙君,你和他的交情算不上有多好,却也将他放在心上,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想着要收他为徒。
徐阆听着,隐约猜到破军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了。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白玄的下落。破军如此说道,我原本以为昆仑仙君心中自有计量,可随着时间推移,你们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行动,甚至很少在我面前提到他。
徐阆叹出一口气,露出无奈的神情,我不明白,星君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破军没有回答,他是想不回答就不回答的,可他提出的疑问,就非要徐阆回答不可,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问道:所以,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玄圃仙君是否陨落?
玄圃仙君确实陨落了。徐阆一字一顿,让破军听得清楚,我的回答就只有这个。
破军和徐阆对视,试图从他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里看出些破绽。
他知道,徐阆说的应该不是真话,然而徐阆满眼的坦然,丝毫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是因为徐阆说谎的次数太多,所以也将虚假当成了真实,还是因为白玄确实陨落了?破军忽然有些茫然。他和白玄算不上熟悉,只不过是泛泛之交,然而,有关白玄的种种事迹,关于他处刑者的身份,关于他舍弃的月神身份,都足以使得他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样一个仙君,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陨落?他怎么想都觉得不符合常理。
只不过,破军也明白,他不可能再从徐阆口中撬出半点话了,再问下去也只是徒劳。
我不知道昆仑究竟有什么打算。他说道,但是,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搅乱我的计划。
面对破军的警告,徐阆只是轻轻笑了笑,柔声宽慰道:星君多虑了。
破军没有应下徐阆这句话,心想,希望只是他的多虑吧。
第304章 、琉璃
在蓬莱修养了一段时间后, 破军踏过昆仑,重返人间。
他特地选在夜半时分,轻而易举地避开重重守卫, 走进属于孟求泽的那个卧房, 扑面而来的一股浓郁的、苦涩的药味,床榻上的人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没有被他所惊扰。
破军伸出手, 在半空中掐了诀, 随即, 孟求泽迅速化作了星盘,被他收回袖中。
这段时间,孟求泽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勉强也能答几句简单的话来, 所以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说到底,一部分人忙着去照顾戚潜渊了, 另一部分人忙着商量该如何对付二皇子, 没什么余力再去顾及孟求泽,倒叫他这几日有了难得的清闲。
虽然凡间没有灵气,破军只能靠着打坐静心来调养生息, 不过, 至少聊胜于无。
其间, 他听闻徐阆在他离开不久后也离开了昆仑,大约是去霞雁城寻三青仙君了。
倏忽五日过去,这日,适逢晌午之际, 破军正在打坐静心,便听得门外有动静传来。
他辨认出这是戚潜渊的脚步声,下盘很稳,带着点久病初愈的虚弱,被他遮掩得很好,若非仔细分辨,多半是听不出来的,和他本人差不多,他的心思向来都难以捉摸。
戚潜渊穿过回廊,日光正盛,倾洒在每一寸砖瓦上,流泻一地,盛着融融的小水洼。
走到孟求泽的门前,他掩住唇齿间的那声咳嗽,敲了敲门,停顿了片刻,将那故突如其来的刺痒感压抑下去之后,才开了口,声音也是低哑的,唤道:孟求泽,你醒了吗?
得到回应后,戚潜渊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卧房里的窗户是半敞的,明媚的阳光就从缝隙间涌进来,铺就了一地的明黄色软毯,将阴影逼至角落,空气中浮动着浅淡的药香,他每往里走一步,那种味道就越发明显,这么多天下来,戚潜渊也闻惯了,不会感觉不适。
他想,分明是他的伤更重,事到如今,他都能行走了,孟求泽却依旧躺在床上。
转念又一想,孟求泽的身子骨本来就弱,他能够穿过重重阻碍,淋着暴雨,成功地将消息传到流光府,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许是因为他憋着一口气,所以等到松懈下来之后,身体就彻底垮了,毕竟这也没必要加以苛责,戚潜渊便没有继续深究此事。
戚潜渊撩开帘帐,牵过细绳,将它束到一旁,视线微微一低,朝床榻上的人看去。
病秧子就窝在被褥里,面色不算好,不过好歹还有几分血色,比婢女口中所形容的前几日的光景要好许多,听到动静后,那双瞳色略显不同的眼睛斜过来,恹恹地睨他一眼。
现在感觉身体好些了吗?戚潜渊挽起袖口,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并不是很烫。
他之前也卧病在床,偶尔从医师口中听到孟求泽的情况,说他自从回到流光府之后,接连高烧,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发烧的时候身体多半是疼的,孟求泽却一声不吭,像是被烧傻了似的,目光呆滞,没什么焦距,把医师吓坏了,还以为他要撒手人寰。
戚潜渊听到这话,实在是替孟求泽捏了把冷汗,可惜他那时自顾不暇,没办法亲自过来探望孟求泽,就只能从医师口中听到孟求泽发烧,烧退,又发烧,又烧退,如此反复。
至少,他不希望他托付过性命的人死于一场无声无息的恶疾,而且还是因他而起。
所以等到戚潜渊能够下地行走了,纵使身子还有些虚弱,他还是过来探望了孟求泽。
孟求泽闷闷地回了个嗯,含混不清,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好些还是更坏。
戚潜渊又说道:我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你的事情你想知道我当时的经历吗?
孟求泽侧过了头,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说道:不想知道。他还想着来看看孟求泽的身体情况,戚潜渊想,这么一看,他觉得孟求泽恢复得比医师所说的要好太多了,至少还有精神跟他摆脸色,做出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鉴于孟求泽的病还没好全,也鉴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戚潜渊决定不和他计较。
如果你现在觉得很疲倦,那也得先起来吃些东西填肚子,然后再继续睡觉。戚潜渊唤来婢女,嘱咐几句后,轻车熟路地从旁边抽出一把木椅,接过侍从递来的一叠折子,研了墨,就地翻看起了折子,孟求泽见他这副架势,也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
一时间,卧房内只剩戚潜渊翻动折子的声响,缓慢轻柔,令这正午的日光拖得很长。
没过多久,婢女敲响房门,手里端着清淡饭菜,鱼贯而入,孟求泽瞥了一眼,都是些熬得熟烂的粥水,还有白白绿绿的小菜,基本没有油腥,正是为久病未愈的人准备的。
婢女将孟求泽扶起来,瓷勺沿着碗口轻轻刮了一圈,将滚烫的粥水吹凉,挑几片青菜,递到他的唇边,然后孟求泽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摇摇头,从她手里接过了碗勺。
孟求泽对吃食没什么要求,像这种已经煮熟的东西,对他来说,尝起来都差不多。
年轻的婢女局促地站了一会儿,得了戚潜渊的眼神后,她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孟求泽慢慢地咀嚼着唇齿间的清香,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戚潜渊,他原本面色如常地翻着折子,眼神忽然一凝,从中间抽出一叠厚厚的信来,望见上面的字后,却也不惊讶。
咽下那口粥,孟求泽启唇问道:谁的信?
戚潜渊边拆边说道:戚瑶的信。
听到这个名字后,孟求泽才想起那日看到的姑娘是谁。戚潜渊和他提及过,不过他那时候无暇顾及旁人,便没有细想,现在回想起来,戚瑶应是戚潜渊的堂妹,赫舍里氏主母的小女,长兄是左相,舅爷是镇国将军,满门上下,有文官,有武将,可谓是权倾朝野。
这朝廷几经变故,皇权几经易主,赫舍里氏却屹立如昨,丝毫没有被影响。
戚瑶的祖母与戚家联姻,这其中又牵扯出一堆前朝往事,总归,如今的赫舍里氏归属朝廷,而赫舍里氏为表诚意,让戚瑶改名换姓,送往皇城,和这些皇子们一起长大。
等到孟求泽出现的时候,戚潜渊已经远离皇城,所以他自然没见过戚瑶。
虽然身为小女,又被换了姓名,但戚瑶其实是赫舍里氏最得宠爱的那一个,小小年纪就远走皇城,懵懵懂懂地被卷入权势的纷争中,沦为筹码,倒叫那些长辈对她心生怜惜。不夸张地说,戚瑶想摘星揽月,赫舍里氏都会想尽办法去给她取来,只为讨得她欢心。
以戚瑶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所有人争相讨好的对象。
大多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抬一抬手,就会有人将她想要的送到她手上。
有一回,戚瑶独自去听了会儿小曲,靠在软垫上小憩了片刻,离开梨园的时候,发间的一根玉簪滑落,长发松散,柔柔地垂下几缕,贴在她的鬓间。她是不知道的,就这么回了宫中,神情自然,仪态端庄大方,直到婢女为她梳洗的时候,偶然问起她今日怎么想到让头发松散,她一照铜镜,才知道玉簪落了,忍不住笑,觉得是闹了个笑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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