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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死地而后生,还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白氏见可以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自然乐见其成,脸色添了几分柔和:

“也好,太皇太后严明,太后亦仁慈,想来若你清白,一定能还你个公道。”

齐曜北出声还想阻止什么,陆令晚却转头看向他,微微摇了摇头,让他不必再为自己求情。

而这一切落到齐昭南眼中,却别有一番异味。醋海翻涌,手中捏着的茶盖儿啪嗒一声,碎成了两半儿。

遥遥远望的日子,他不必再等太久了。

***

从陆令晚进了宫正司后,被关在一间屋舍内,每日有几个女官前来问询。

她一一答着,不急切也不消极。女官们也未曾咄咄逼人,或是疾言厉色,威逼利诱。但陆令晚并未因此而生出什么愚蠢的希冀来,她知道最后她们查出来的结果只会是一个。

第三日的时候,齐昭南还是来了。那时正是午后,秋阳炽烈,齐昭南一走进来,便觉得有些闷,抬手便将屋里仅存的那扇窗支开,凉风透了起来。

他抬眼打量了下这房间,陆令晚如今还是朝廷的诰命夫人,宫正司不敢过于苛待,因此屋内陈设简单,有些常用的物件也都是有的,比起牢房要干净整洁不少。只是比起正常的屋舍,这里却又过于简单寒酸了。

齐昭南走进来的时候,陆令晚正拿着笔墨,在素纸上随意描着一株兰花。她只是拿这些来打发在这里的时光,听见门口有动静,抬头,见是齐昭南,并没有多少吃惊,只是搁下了笔,纸上的兰花残缺着。

秋风灌起来,迎面吹在她脸上。

陆令晚本能的觉得喉咙刺痒,咳了起来,她想压下来,但是压不住,于是胸腔震动,整个肩膀咳得都有些发颤。散乱的发散下来,风吹得几分凌乱,人显出几分单薄伶仃来。

齐昭南看不得这个,他本想走过去,叫她把这口气儿顺了,却生生止在了那里,他刚刚支起来的窗,又啪嗒一声合上了。

他沉默着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等着她慢慢平复下来。

咳嗽声渐渐的低了下来,最后慢慢地止了。她再抬起脸时,眼角发红,星星点点的泪花沁出眼角。齐昭南多希望那些泪花是她在悔,然而他清晰的知道那些只是因为咳嗽而已。

她的声音还带哑,偏过头从这里往窗外看,隐隐约约有飞檐上金锁子晃荡的影子。

她说:

“齐昭南,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这样要强的人是很难得的自怜。

齐昭南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下那涌动的暗火。养了两个月,身上jsg的伤早就养好了,却好像此事又隐隐疼在里面,他尽力冷厉着声音,怕她看出自己的心软:

“这个取决于你。阿晚,你还有回头路。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私放印子钱一事,经查明侯府有刁奴作祟,你因一时失察的缘故,羞愧难当,自请下堂,日后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日子久了,不会有人记得这段过往,也不会有人记得陆令晚这个名字。至于第二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陆令晚的答案却已经出来了。她闭上眼笑:

“我选第二个。”

她斩钉截铁的果断,没有丝毫的犹疑。

齐昭南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因被她的反骨惹了多次,并没有愤怒,只平静地将第二个选择与她完完整整地讲出来:

“第二个么,宫正司会给你一个我想要的罪名,你依旧是被休弃,声名狼藉。陆家不会救你,侯府依不会荫庇你。独木难支,逐水飘零,就也只能任由我予取予求。”

齐昭南觉得但凡以她的聪慧,该知道如何选。

陆令晚已经答过他一次,不想答他第二次。

她只问他:

“你是什么时候将石青收为己用的?又用的什么手段让她背叛我?”

“她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

齐昭南答得很干脆,陆令晚听明白了。从没有背叛过,那么便是石青一开始就是他的人。

他和陆家是对头,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细作进来……或是因着别的,她也没有心思去细想。

“时间还久,阿晚,你好好想想。”

他的语气像是个语重心长的长者。

门开了又合上,齐昭南走了出去。然而皇帝朱承梓却推开了两间屋舍的暗门走了进来,陆令晚忙安静俯跪行礼,他来此地定是掩人耳目的,她不敢称陛下。

“起吧。”

陆令晚站起了身,大约是因着起得有些急了,或是这几日在屋里憋的太久,脚上一个踉跄,一晃神,手腕却被人扶住。

她抬眼,看着那骨节分明的手,缩了缩腕子。

朱承梓察觉出她的抗拒,将手背到身后,语气很轻:

“他唯有一句说的对,你是可以回头的。”

他也知这是句不合时宜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他此次一个诬陷嫡母的名头逃不了,等这次事了,执念断了,便放下吧。”

陆令晚交给他的那本账册,他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如今只需要等待时机。他有了几分把握,便不想,也不愿意看到她一个女子为这场党争献祭。

明明那年初见,她还是那么鲜妍的一个人。

他不想看到这朵花凋谢,褪色,枯萎,败落,化为尘泥。

“不,我要做那个亲手拉他入深渊的那个人。”

她仰起头,目光灼灼,仿佛方才那自伤自怜,只是一场假象。

第35章

留宿

夜里天黑下来, 此时落了一场秋雨,雨点细密,滴滴嗒嗒地敲在宫墙上的琉璃瓦上,又或是铜制的大缸内, 有些喧闹。风带着雨丝往窗纸里鼓, 雨丝的潮意带着深秋的寒凉涌进来,惹人身上一阵冷腻。

陆令晚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睁眼望着黑暗里虚无的一点, 望得出了神。

她有些睡不着,她想起往年里每当这样的秋雨夜, 娘总会将身边的嬷嬷打发过来,或是亲自过来一趟, 瞧瞧窗户有没有关紧。

好像她永远只是那个容易贪凉的小姑娘,长不大似的。

可如今她的娘走了, 再无人在秋雨夜里来看一眼她的窗户。

她将深沉的脸庞埋进锦被里, 隐忍着不肯出声。

那门口一阵窸窣,她起初不觉得什么,只以为是雨点的声响。直到她感受到门被推开,似有脚步声,才惊醒了起来, 只屏息凝神,支着耳朵朝外细听。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听着似并不止一人, 一颗心跳若擂鼓。

她悄声探手到枕边, 将刚摘下来的簪子握到手中。

几乎就是在下一刻, 有人影压过来, 她借着稀薄近无的月光, 朝那人影袭去。

果然“闷哼”一声,那人的反应很迅速,立时就扣住了陆令晚的手腕,将她整个手翻转过来。

陆令晚吃痛,手一松,簪子落下来。

她想要呼救,声音刚半个音节发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口鼻。

陆令挣扎起来,虽她看不清对方,抬腿凭着感觉,朝那人身上一踹,捂住她口鼻的手松了下来。陆令晚趁机又要呼喊,但扣住她手腕的人反应也极为迅速,一手掐上了她的喉咙。

逼迫渐渐发紧,她本能的想要挣扎、呼喊,但是发出的声响微不可闻。

那人钳在她脖颈上的虎口仍在紧缩,进入肺腔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她发觉出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徒劳挣扎着身子,想闹出些动静来,但并没有什么用。

这屋子里的陈设实在太过简单,连能砸到地上发出些声响的花瓶器物都没有。

绝望一点一点地侵蚀掉意志。

似有什么滑凉的东西缠在颈上,好像还沾染了些雨水,一股子土腥气,她不知道那是自己喉咙里的血味儿或者别的……

***

齐昭南刚从乾清宫走出来,他禁闭被放出来不久,便官复了原职,又前些日子承袭了爵位,便来宫中谢恩述职,皇帝便问了些军务,一直将他留到现在。

宿安跟在他身后,替他撑着伞,两人一路走下台阶。

齐昭南越过雨幕往外看,但见宫灯昏黄,夜色灰暗,他抬脚踩在积水中,沿着石阶往下走。忽的身后有小太监急急打了伞追上来,行礼道:

“侯爷,陛下说今夜雨大,留您在宫里宿一晚。”

雨的确下的很大,沿着层层的石阶往下流,汇成的水流像一团团小小瀑布,齐昭南便应下了。

他母亲是明华大长公主,外祖母又是如今的太皇太后,他自小像是在宫里长大的,留宿宫中也是常事。

只是他看着那延绵不尽的雨幕,就想起午后那一人咳嗽不止的模样,伶仃的一抹身影总晃在他眼前。打发了那小太监,想着人既然留在宫里了,便去那儿看一眼。

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睡着,又是否还在怄着气?想着这些,他脚步便也快了。直到来到宫正司里头,雨水已沾了他半身。

他抖了抖袍脚,刚准备推门进去,就听见里头一阵响动。眉头一蹙,推门便闯了进去。

屋里的场景被宿安手里提着的风灯一映,显出些轮廓来。

一打眼是两个小太监的背影,立在床旁,卯足力气拉扯着手中的白绫。

只那一刻,齐昭南的耳畔轰的嗡鸣一声,雷一般的东西炸响在头顶。

他奔过去,抬脚便是一踹。一个小太监倒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另一个也转眼看过来,看清齐昭南的面容后,只脸色苍白,两股战战,手上的力道一松,也软倒在了地上。

齐昭南却顾不得管这两人,蹲到床边儿,见陆令晚躺在床上,瓷白的像纸。层层白绫环绕间,是触目惊心的勒痕。

“阿晚,阿晚。”

他晃着她的肩膀唤她,然而他掌下的人一丝动静也无。

齐昭南身子渐渐僵起来,看着她惨白的面容,颤抖着手指,探到她鼻翼下,好在那里还有细若游丝的气息,血液仿佛在那一刹间霎时间回拢。

齐昭南无声的笑了出来,他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雨幕里奔。

宿安拦在他身前:

“外头下着大雨,只怕伤了陆姑娘的身子,奴才去将太医叫过来。”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掌,却再也等不得,他怕耽搁了,哪怕是一刻。

他替她挡着雨,一路奔至太医署,值夜的太医被惊动,看着一身雨水和煞气的齐昭南,忙提了药箱来上前诊治。

太医的手刚搭上陆令晚的脉搏,便察觉到齐昭南投射过来的灼灼目光。他擦了把头上的汗水,只尽力平宁着心绪去探知。

好在脉搏虽微弱,却还在规律的跳动着。太医松了口气,吩咐仆从去煎药,自己则取了银针,往陆令晚的几个穴位上扎去。几针扎下去,齐昭南见长肩颤了颤,冲上前去唤她:

“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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