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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那山里年年山匪都多得很,我们谁都没想到今年山里居然没人!那王神算真是厉害。

他还说,他看见北卫军中有巨大的光明好像是这样说的,小山他才跟着王神算离开村子,加入那北卫军。可我们胆小怕死,光是进山打猎就耗尽了我们的勇气,更别说进北卫军,这可是随时都可能丧命的事儿啊!除非真到了饿死的那一天,我们恐怕没人有那胆量。

村里人一句接一句。

唐正则手指摩挲着下巴,思绪飘散开来,逐渐陷入沉思。

无名在年节前夕赶回了长京。

远远看着这座被白雪覆盖的雄城,无名心里涌起一阵不真实的感觉。离京接近一年,中途走遍大江南北,深入荒原,去过楼兰,她又回到了这里。

而她的南月正在城里等着她。

心跳倏地加快。

无名在城墙外呆了小半天,天黑后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翻过城墙,踏雪而行。无名穿着一身灰色夜行衣,栗发束在身后,被斗篷遮盖住,在夜晚的长京城边缘很不显眼。

去年春天离京时,长京暗地里风起云涌,可表面仍是一片闲适。然而今年冬天回京,无名只感觉城中弥漫着一片诡异气息。

虽说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但街上气息却莫名压抑。按理说,接近年节的夜晚,长京城中应该很是热闹才对,然而此时城里几乎看不到多少人,反而时不时就能看见巡查的镇国军。

看来唐炙已经察觉到什么或者是,南月已经被救走了吗?

无名压抑着心中情绪,没有去王府,而是从南府面前的那条街道晃过。路过南府时,她清晰地听见里边传来的痛哭声。

是柳氏的声音。

而现在分明是喜庆的年节,南府门口却挂着死了人的白帆,在冷风中轻轻摇曳,显得凄凉又诡异。再听着里边哭丧的声音,无名心里倏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没有在南府门口停留一瞬,而是继续往前,拐过街道,走向平时她和南月常常照顾的几家小摊贩那儿去。

几名大妈还没有收摊儿,正低声聊着些什么。

无名隐藏在黑暗中。

那南家姑娘真是可怜呐

就是,明明就快要嫁入皇子府了,却突然染上风寒,就这么去了,唉。

上回见到那姑娘也才半个月前,当时她不还水灵灵的吗?怎就没了?上天真是作弄人呐。

无名深吸一口吸,转身离开这条街道,在一条无人的小巷中缓缓坐下,眸中满是戾气。

她很清楚,南月没有死,否则她也根本活不下去。

可问题是南家为什么要传出南月已经死了的消息?不,或许不是南家,而是唐炙,目前长京城中,只有他才能让整座城的气氛如此诡异压抑。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无名想起大师父所说,疯子做事是没有目的的。但无名早已察觉,唐炙他只是做事手段疯狂,超脱于常理之外,但他一定有他的目的。

比如他派秋分跟踪无名,是因为当时的他对无名产生了兴趣。比如他后来又派人去渭北将无名和南月带回京,是因为他不知为何喜欢上了无名,并且偏执地想要占有她。

无名眼睛一亮,又立刻被杀意占满。

唐炙做事手段不符常理,但目的都是因为她。

所以这一次也是,唐炙不知为何想到了装出南月假死的模样,来引她上钩!无名一手捂着左心口,感受着里边悸动的心跳,唇角轻鄙地勾起。

是啊除了她,谁会因为听见南月死亡的消息,而心脏悸动得这么厉害,甚至如果不是无名清楚南月还活着,她已经按捺不住想要闯进皇宫中看个究竟。

唐炙的目的,就是要引她进皇宫。

无名自己虽然真的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但唐炙会相信他的心腹突然叛变,故意将她推下城墙么?而且秦王这些日子也不一定一直卧床不起,以他那多疑的性子,估计早发现大师父不在京中,怀疑她是故意假死,躲在暗处和大师父一块儿商议造反的事情。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南月究竟在不在皇宫里?

唐正则在渭北时给京城中的谋士写过信,但就连他也不清楚如今人究竟救出来没有,动手谋划的又是哪位谋士,无名更是找不着躲在暗处的谋士们。她倒是可以暴露身份引谋士主动来见她,可那不是正合唐炙的意?

至于南府、王府、商行等地,恐怕都被暗卫监视着。如果刚才无名直接进入南府见南家人,唐炙那儿大概已经得到她回京的消息了。

无名认真思索着。

首先,如果南月已经被救走了,唐炙第一反应会认为是谁救的?

当然是她。

既然她已经将南月救走了唐炙又何必做出南月假死的模样,来引她进皇宫呢?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所以现在南月应该还没有被救走,甚至大师父的谋士很可能谋划失败,被唐炙给发现了,他才愤怒地想要引出无名。

想到这儿,无名站起身,靠着墙壁远远望向皇宫。

南月就在那里面。

无名握住腰间弯刀,理了理一身灰袍,无声地向宫墙处掠去。她的速度很快,犹如一道鬼魅的影子,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甚至没在雪地上留下脚印。

眼看就要到高耸的宫墙下,无名身形却突然僵硬地一顿,她止住脚步,没有立刻跳上去。

她刚才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她的推理没错,可她是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推想的,是,正常人知道南月被救走后,都不会再做出南月已死的假象来引无名上钩。可是唐炙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本来脑子就有问题!

唐炙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将无名引到宫里,至于中途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无名不需要去明白一个疯子的想法!

无名毫不犹豫地转身,无声地向城南方向而去。

埋伏在宫墙内的镇国军放下弩|箭,王天霸紧紧蹙起眉头,黑暗的墙角处走出来。

黄大人,麻烦你去告知陛下,我们的行动失败了。王天霸声音全然不似在南月面前那般和蔼,反而罕见地带着杀意,至于长宁和南姑娘我亲自去将她们追回来。

是!

王天霸长长地吐一口气,体内霸道的浩然真气倏地收敛,他快速隐没在黑暗中,远远追上无名的步伐。

王天霸作为神一品宗师,并非不会隐匿身形,而是不屑隐匿。只要他愿意隐去浩荡真气,大秦国内恐怕没几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无名出城十里,在城南驿站处找到自己的绿螭骢。这匹宝马近一年没看见主人,远远就耐不住地扬起马蹄轻轻嘶鸣,无名轻笑着坐到它背上,解开缰绳轻拍马脖子:走!

宝马顺着夜风隐入山林里。

王天霸跟在后面,手掌重重砸下自己脑袋,憨实地摇摇头。

他怎么就忘骑马了呢?

虽然短距离追踪,他的轻功定不会比那匹马儿慢,但若是长途跋涉,人腿是怎么也敌不过马腿的。现在回京去牵一匹马肯定来不及了,王天霸看一眼驿站,发现那儿剩下的马儿都是些劣马,肯定追不上无名的宝马,他只得叹口气,运着真气追上去。

无名和宝驹绿螭骢一路只短暂休息过几次,终于在第三天夜晚赶到大兴山。

冬天的山隘被白雪覆盖,大兴山下关隘处流民越来越多,按理说,大兴山一带也应该更加混乱才是。然而山中一片宁静,看不见一丝山匪活动的痕迹。

和今年春天路过大兴山那回比较,如今山里的居民大概又多了不少。再过两天就是年节了,山里也在准备新年吗?他们知道如今山外乱象横生吗?

绿螭骢缓步走着,无名的思绪也逐渐飘远。

分离两个多月,终于要再见到南月。最后三天的长途奔波中,无名的激动已经完全散去,心中只剩下一片柔软,如冬雪融化成的潺潺小溪。

她仰头望着山上,脸颊上漾起一个柔软的笑。

忽然她听到一些声音。

山上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山间巡逻的山匪不,应该说是李勿蝉训练出的私兵,正护送着一匹疾驰而来的马儿。那是匹通体洁白的马驹,南月正坐在马背上,笑着向无名奔来。

那一瞬间,无名心都快要化了。

南月穿着白色的狐裘披风,柔顺的长发一半绾着,一半在空中散开,脸颊上梨涡浅浅。小黄沙趴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懵懵地、又有些害怕地盯着无名。

无名翻身下马张开双臂,南月毫不犹豫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落到无名怀抱中。

山林间响起阵阵喝彩声。

无名抱着南月,下巴轻轻挨过她冰凉的发丝,喉咙中不自觉发出轻轻的笑。笑着笑着,就成了轻微的啜泣声,最后又变成笑。这两个月里心里因为孤独而缺失的那一块儿,终于找回来了。

心里终于再一次被填满了。

怀中软软的小姑娘身体亦是在轻轻颤抖,抱着她后背的双手越来越紧,最后颤抖停住,亦是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一路上,无名本来想了许多话要说,譬如抱歉她没能遵守约定,在战场上安全地回来。譬如她来救她了。譬如她好想她。

但最后无名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柔和地牵起南月的手,与她对视。

无名,我们回去休息吧。南月轻轻道。

无名点头,牵手才往山中走了一步,她的身体倏地僵硬起来,眼神本能地变得警惕。

身后有浩荡真气漾开,随即是一阵憨厚的笑。

王天霸从阴影中走出来,笑道:小月说得对,长宁殿下,跟我回去罢。等我们三人一块儿回京,再休息也来得及。

无名倏地将南月紧紧护在怀里,红月双刀出鞘。

南月亦是瞳孔微微放大,惊愕地看着王天霸。在京城中的那段日子,就属王天霸对她最好。南月看得出,王天霸对她的好是真心的,他是真心将她当做女儿。

然而王天霸声音响起的一瞬,小黄沙就立刻炸开毛,喉咙中发出粗哑的呜呜威胁声,仿佛随时可能要冲上去将他撕碎一般。

王天霸对南月好,对她养的小猫也一视同仁,然而不知道为何,小黄沙一直不喜王天霸。以前它还只敢对着他轻轻叫唤,今日不知是不是无名在旁边的缘故,小黄沙胆子肥了,竟敢用嘶吼的声音威胁他。

王天霸笑得有些无奈。

真是养不熟的小猫儿啊话音一落,王天霸眼神倏地犀利起来,他拔刀向后一砍!

哗哗风声响起,山间无数箭支应声而落。

出来吧,你们的箭,伤不了我。王天霸淡声道。

山林间的私军不再躲藏,数十人提着砍刀从山林里跃了出来,冲向王天霸!然而茫茫夜色里,他始终只是淡淡地笑着。

恐怖的真气从他身上层层叠叠荡开。

无名立刻抱着南月转过身去,用力向外跑几步,用身体牢牢护着南月,却还是被神一品的内力推得差点儿倒地。

咳咳南月呛着咳嗽几下,转头望向王天霸的方向,脸上惊愕的表情逐渐僵住。

她看见血花散开。

不是王天霸的血,是山匪的血。

三十来名训练有素的山匪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就这样莫名地死了。

南月喉咙紧涩得厉害,她艰难地吞口唾沫,带得喉咙生疼。

带头冲锋的那人正是以前的山匪头子,叫穆楼,南月生活在山里的这些天,正是他教会她骑马。

后面拿长朴刀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叫元言才,今早还明朗笑着喊南月姐姐。

然后是桑以林,他有个五岁的小女儿,总是跟在南月身后求她教她读书。再然后是古冒、左大虎、庆叔、洛哥

一个个有名有姓,在桃源中和她说话,陪她打趣,照顾她生活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没有任何预兆地死了,化作一朵朵血花,洒落在大兴山中。

王天霸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南月的眸光甚至仍是温柔的,可此时南月只觉得遍体发寒。

在京城里时,南月从没见过王天霸出手,但她坚信无名的话。

他武功很强,比无名都要强很多,强得几乎恐怖。

一品高手可抵百骑,神一品的宗师一人可杀千骑。

王天霸憨实笑着一步步朝南月和无名走来,无名紧紧抱着南月,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忽然她低声在南月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毫无征兆地转身,向王天霸面门轰出一拳!

王天霸淡然地伸出一只手,长着老茧的宽厚手心与无名拳头相撞,两股内力激荡开来,以他们为中心向山间扩散。

风声哗哗,雪花翻飞。

南月踉跄地后退两步,又扶着树干发出一阵咳嗽声。

然后她看见,向来战无不胜的无名吐出一口血,身体向后砸去,将一株古树拦腰砸断后无力地落在地面上。

大师父和二师父一年前说过,王天霸这等内力的人想要杀她,一个手指就行。

一年过去,无名进步了不少,可还是只抵挡住了他这一拳。

他一旦再次出拳,她就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了。

短短一瞬之间,无名脑海中飘过诸多思绪。

年节一过,南月就满十八了,而她也即将二十。然而她从渭北到楼兰,再从楼兰一路赶回长京,眼看就要活过二十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真是可笑。

不可笑这种话,她在从渭北城墙跌落时就说过了。

当时她以为自己被射穿心脏,体内经脉也被那支箭上霸道的真气震得乱七八糟。她毫无抵抗能力地从四丈城墙落到战场中,身上带着致命的伤口,被蛮人捉进荒原深处。

不论怎么看,她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才是。

可她就是奇迹般的生还了。

她走过看不见尽头的荒漠,翻过无数座大雪掩盖着的深山,看遍人间诸事,最终回到南月身边。

难道就为了说一句真是可笑?

不,绝不是这样的。

无名艰难睁开眼,吞下喉咙中腥甜味,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所以,要让自己活下来的每一天,都变成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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